我以为自己在做梦,经历太不真实了,但感觉却又很真实。我仔细打量这个大巴,眼前却雾蒙蒙的,再向前看,似乎前排的座位上有人,我想站前起来看个究竟,却听到身边一个女人的声音:“你醒了啊?坐长途车是很累的。”
我一惊,扭头看向旁边,在我右边靠窗的位置上坐在一个老太太,正关切地看着我。
真奇怪,我身边刚才就坐着人吗?想了想却没印象,没记得看到人,也没记得看到空座位。再向前方看,发现所有的座位上都坐满了人,有的在窃窃私议,有的在低头睡觉。我靠在座位,整个人都有点迷茫:“这是在哪啊?”
老太太笑着说:“刚从盘龙村出来,现在去凤凰村去旅游一圈,你头不晕了吧,山路不好走,你喝点水吧,是热的。”说着便把一个水杯递过来,“这是用盘龙村的山泉水烧的,很不错。”
我茫然地接过,心想,盘龙村不是我这次就要去的地方吗?怎么我还没到就要往回走了呢?我还记得撞车前的情形,但为什么我会突然到了对面的车上来了呢?莫非真的在做梦?
“喝吧,喝吧,喝了就舒服了。”老太太还是笑眯眯在看着我。
我抿了小一口,入口甘甜,还有点清香味,不由又喝了几口,顿时觉得身轻气爽,人也精神了许多。“这是什么水啊?真好喝!”
“呵呵,好喝吧。”老太太还是笑眯眯地看着我,“盘龙村山清水秀的,气候好,人也长寿。”
我点了点头:“那可真是风水宝地啊。”
前排的人闻听到这话,全都回过头来,连刚才还在睡觉的都醒过来转头看向我。有一个白头发的老头问道:“你也知道盘龙村是风水宝地啊,嘿嘿,这年轻人真有眼光。”
我脸腾地红了:“我没去过盘龙村呢,不过我有一个朋友正在那里,他是个风水师,挺厉害的,还说在那里找到了一个龙穴呢。”
周围的人突然就炸了锅,各种激动的声音叫喊着:“原来那人是你的朋友啊?太不地道了,一个人就想占了整个风水宝地!”
“是啊,还让不让人活了,他把所有的地气全聚为己有,那我们还怎么生活啊,总要给人留个活路吧!”
“仗着自己会风水,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大不了一拍两散!”
“人不能太自私了,也得给别人留个活路啊,我们在千百年了,不能你一来就断了别人的生计吧?”
……
我彻底蒙了,这都哪和哪啊,不就张楚山找了个龙穴吗,怎么就断了你们的生计了?再看周围的人,便觉得都是一脸暴戾之气,仿佛一个个已经变成了头顶生角,生出长鼻子凶神恶煞。
坐在我身边的老太太还是语气温和地说:“让一家人的尸骨占了龙穴,就是把周围一片的吉气全集中起来催发一家了,别人没有地气温养,会慢慢败的。小姑娘啊,我看你心地挺善良的,你去劝劝你的朋友,何必为了一家为难万家呢?”
我很是为难:“但是他也是别人花钱请的,收了人家的钱,也找到了地,又说不能用,也说不过去啊。”
老太太说:“也不用说不能用,只要让他答应在下葬时偏一偏,不要压得太正在龙穴上就行了,我们这些人也不贪心。”
我一听只是葬时不压太正,那或许可以商量,便说道:“这样也许可以,我试着劝劝朋友,但也不保证他一定肯听的。”
老太太很高兴:“你只要能劝动朋友,我们都念你的好,总不会让你白出力的。”
周围的那些人也都很兴奋,还有一位不住的劝我:“您喝水,您喝水,多喝点。”
我说道:“可现在是往盘龙村相反的方向走呢,我也无法和朋友汇合的啊,到了择吉的时间,他们肯定就下葬了,不会等我。”
老太太笑眯眯地指了指大巴的棚顶:“上就是下,下就是上,来就是往,往就是来。顺成凡,逆成仙,只在其中颠倒颠……”
我顺着她的手指抬头看向头顶,那里是一面巨大的镜子,镜子映出了和车里一模一样的场景,只是所有的座位都是空的。我向座位上看着看着,就发现自己正坐在上面。原来我就在上面,只有我一个人坐在车顶上,头向下的坐着。突然我便觉得天地颠倒,阴阳倒转,整个车都倒了过来……
我一声惊叫,猛地直起身子,发现前面是陡峭的山,左边是低陷下去的悬崖,前边还是弯曲的山路。这不是张九岭的新车吗?我向副驾驶看去,却见张九岭头歪在座椅背背上,打着呼噜。
刚才是做梦吗?还是我现在在做梦?,咽了下口水,竟有一点甘甜味,就像刚才喝的山泉水一样。我有点分不清真与幻了,掐了下自己的大腿,痛疼倒是真的。
于是发动车子,我准备重新上路了。车子发动机的声音一响,张九岭也醒了过来,他揉了揉眼睛,不好意思地说:“年纪大了,这说睡着就睡着了。没陪你聊天,你没困吧。”
我只得说:“我也睡了一会儿,才醒没多久,我们这就出发吧,不知还有多久能到呢。”
山路难行,我也不敢开快,到了下午的时候,我们简单地吃了点自己带的干粮,便换了个座位,由张九岭来开车,我休息一下,这样车开得就更慢了,还好在天黑前我们赶到了盘龙村。
张楚山和福主一家备好了酒菜在我们,而且有些菜是专门为张九岭准备的,福主亲自下厨,保证没有犯戒的食物和配料。于是一群人边吃边聊,也不知张楚山做了什么,那家主人对他分外尊重。
这家是个大户人家,一同吃饭的人有三桌,家里有头有脸在主桌陪着我们三人,家中年轻一辈能说得上话的坐了第二桌,女人和孩子又坐了一桌。主桌辈分最高是个中年人,类似于族长一样的角色,他也不会说什么,只知不停地举杯敬酒,也不管对方是不舔了一下还是喝了一口,他都是杯到酒干。
族长旁边的中年人是他的二弟,叫做徐文昌,也是此次请张楚山的福主,所以最能说上话的是他。酒过三巡后,他才说道:“家族里的人太多,所以也不能都上桌,便各家派了一个代表,坐了这三桌。我给三位贵客介绍一下咱这桌的人,其他桌的人太多,就不介绍了。”于是把同桌的七八个人都介绍了一遍,看着都像老实巴交的农民,只有这位二弟穿的西装革履,像是个在社会上混得开的人。
介绍一遍后,他又恭敬地向张九岭和我敬酒,然后询问张楚山:“不知这两位要怎么称呼?”
张楚山便介绍道:“这是我的叔叔,是位法师,这次也来帮帮忙,下葬前去煞的事便由他来做。”那人一听,肃然起敬,忙斟满酒敬了一杯,口中说着久仰久仰。
其实这里的人对我的身份最为好奇,尤其那一满桌的女人,按大户人家的规矩,女人是不上席的,现在女人地位高了,倒是给她们准备了一桌,可也不能与男人一起吃饭。而我年纪又轻,又是个女的,居然可以和家里的族长,还有请的先生同席,让大家对我不免有些好奇。
张楚山又介绍我:“她叫李婷妹,是我的搭档,是位招魂师。这次只是帮着来看看,防止中途出什么意外。”
旁桌的女人都策耳听着,这边刚介绍完,那边便小声议论起来。
“是个招魂师啊,看不出年纪轻轻,也是个先生呢。”
“他二婶,招魂师是干啥的啊?”
“招魂师都不懂,那个,估计是给小孩受惊后招魂的吧。”
“那不是和村东头的王婆一样?”
“王婆怎么能比,人家可是城里来的,水平比她高。”
“他三姑,你家小外孙不是听说总是半夜就哭吗?是不是失了魂了啊,正好有女先生在,你不如去求求她吧,别时间久了哭出啥毛病。”
我已喝得微醺,好像还和张楚山放肆地开了玩笑,却听到徐文昌说道“你们来这干嘛?”
扭头看时,便见到两个中年妇女正站在桌前说着话,徐文昌听了一会儿,又说道:“人家远道来的,人都累了,怎么好麻烦人家呢。我给你问问,看人家愿不原意理这点小事。”说罢又恭敬地对我们三人的方向说:“这是我的堂妹,她的外孙最近不知怎么了,一到晚上就整夜地哭,很像大家平时说的失了魂,刚才她们听婷妹先生是位招魂师,就想请女先生来给瞧瞧,看看是怎么回事。当然了,女人家的见识,总拿小病当中邪,您可以不理的。哎呀,我是说那些女人,可不是说女先生啊。”
这个徐文昌说话半真半假的,表面上说得很客气,但却等于将了我一军,我都听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还不肯出手的话,便有点不近情理了。于是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脸,大着舌头地说道:“没事,这有什么麻烦,我去看看又不会耽误喝酒,你们等我,酒都满上。一会儿回来,咱们接着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