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强打起精神,自认收拾了一番后还能勉强见人。
“怎么你俩都像熊猫似的,全是黑眼圈?”张楚山进门一见到我和小敏就楞住了。
看来我们的狼狈相不是那么容易遮住的。
“和鬼天天一起折腾,能保着小命就不错了。”和张楚山一进屋的还有一个穿中山装的老头,开口就阴阳怪气的。
“咦?”小敏指着老头说,“小张,这不是那天和你吵架的那个大师吗?”
张楚山的脸腾地红了:“他是我叔叔张九岭,是个法师,我看不惯他的江湖手段,所以常和他吵。那天在他的玄学馆前觉得他们法术界的手法不对,才大吵起来的,没想惊动了你。”
我和小敏恍然大悟,原来当时是叔侄俩意见不合,侄子不给叔叔面子当街吵架,小敏却把人家当成了新人出山不谙世事。
张楚山的手段我们见识过了,这老头是张楚山的叔叔,我们自然应该尊重他,但他的法术被张楚山瞧不起,那想来也只是个走江湖混饭吃的。
张九岭哼一声,对张楚山不讲情面的介绍很是不满:“年轻人总是自以为是,有你吃瘪的时候。”
张楚山对他的话也不在意,拿出罗盘端着便在房子里四处测试,不用说又是“灵针”、“游魂线”和“正神”、“零神”之类的术语。但当他进入我的房间时,却整个人都惊呆了,这是经历了怎样惨烈地战斗才会成这样的!
“你们昨晚干嘛了?怎么满地血脚印?”他语气充满惊讶。
张九岭也被吸引了过去,他进屋查看了半天,脸上阴晴不定,一时也吃不准状况。思考良久之后,他终于拿定主意,轻捋着山羊胡得出结论:“是个厉鬼啊!”。
“那血脚印是我的,昨晚被碎杯子扎破了脚。”我怕他们误会影响调房子,忙解释道。
张九岭一怔,马上补充道:“这我当然看得出,但若非厉鬼索命,你哪会玩命地满屋乱跑。”
我紧张地问:“大师,那该怎么办呢,再这样下去,我们也没命住在这了。”
“你这是怀了个鬼胎啊,先做个法事超度一下吧。价格也不贵,你是楚山的朋友,我不会多收你。”果然如当初张楚山所介绍的那样,见面就开始推销他的法事业务、
张楚山鄙视地看了张九岭一眼:“超什么度!要我说,就搬离这个宅,什么风水作用都会消失。”
张九岭哼道:“宅是死的,鬼是活的,人离了宅,鬼可不一定离了人。冤孽不解,走到哪都摆脱不了!”
张楚山也振振有词:“鬼是跟着宅,可不是跟着人。鬼先占了地方,自然会对后进来的人不利,觉得他家被侵占了,可一旦离开他的领地他便不管了。”
二人互不服气,全不顾得叔侄情意,分别拿出法宝斗将起来。张楚山的法宝还是罗盘,张九岭则拿出了一个寻龙尺。张楚山测了半天,灵针都指向了床对面的墙上,更确切是指向饮水机。张九岭则手握寻龙尺口中念念有词,那寻龙尺随之滴溜溜乱转,最后也指向了饮水机。
“你先请吧。”
“您老是法师,这种事适合您处理。”
张九岭点了头,拿起自己的法宝,便围着饮水机转了两圈,最后将它搬开。然后用手在后面的墙上左敲敲,右磕磕。
“这里声音不对,墙里有夹层。”他发现了玄机,便马上动手。
他一手拿着锤子,一手握着凿子,三下五除二,便将一块三合板从墙上取了下来。
众人忙围上前来察看,只见一片凹陷处贴满了符,符前一个粗坯的陶土坛子正摆放在那里,坛口用红布封着口。我和小敏不由惊呆了,这墙的后面果然有东西,而且紧挨着饮水机,难道接连发生的怪事都是这里引起的吗?
“咳——”张九岭清了下嗓子,“闹鬼的原因已经找到了,要解决也不过是举手之间,只是请我的价格可不低啊。”
我真不敢接这茬儿,一个愣头青的张楚山都收费十万起岁了,他的叔叔岂不更是天价了。
小敏小心翼翼地问:“那是要收费多少啊,要是太多,我们都不如直接搬走,不要压金了。”
张九岭点了点:“嗯,五万是有点高了,看在楚山的面子,可以给你们当八折。”
“原来只有五万啊?”我和小敏同时松了一口气,这叔叔的收费居然还不如侄子高。但转念一想,五万我们也拿不出啊,不由又愁眉苦脸起来。
张九岭倒一脸惊讶,仿佛想说,怎么五万要价低了吗,还让你们松了口气呢?
张楚山接话道:“算了,叔叔,虽说你那只是江湖口,可你的本事我还不知道?我们还是谈正事吧。婷妹她刚做过手术,拿不出钱。你这些吃腥饭的套路就别用了。”
这话一下触到了张九岭的逆鳞,他涨红着脸吼道:“我什么时候吃腥饭了,最多是腥加尖饭!你小子再敢胡说,看我不大嘴巴子抽你!”
张楚山便乖乖地闭嘴了。
看张九岭激动的样子,我们自然也不敢问什么叫“腥饭”,什么叫“尖饭”,只隐约知道形容张九岭的那话一定是极难听的。不过这话听着也耳熟,在徐克导演的《智取威虎山》中,座山雕就说过一句“是尖是腥,我门儿清”,只是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意思。
张九岭见我们都不说话,便把他的那些套路都收了起来,直截了当地说道:“直接请我们给你净宅,估计你们也请不起。不如选另外一种方式,我们合作,你来给我们当招魂师。我们一个法师、一个风水师、一个招魂师,那就合作得天衣无缝了。如果你没意见,这次净宅就当是我们第一次联手,权当练习了。”
能和风水师和法师组成团队,我心中已有隐隐的小冲动,嘴上却谦虚起来:“我什么都不懂啊,真能帮上忙吗?”
张楚山点点头:“招魂师属于锦上添花、如虎添翼类型的,你什么都不用懂,只要肯配合我们做事便没什么危险,到时收益我们也会分一份给你。”
此时正是我有求于人时,哪敢说个不字,况且以后还有钱赚,于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张楚山找来一张椅子放在夹层墙壁前面,又扶我坐在椅子上。然后张九岭拿出一根红线,一头系在我的中指根部,另一头则搭在陶土坛子上。他竖箭指端于胸前,先念了几段咒语,然后右手空中一抓,凭空扯出一道符在手中。
小敏一声惊呼,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那帅酷的手法。但我见张楚山却撇了撇嘴,想来这凭空抓符只是个魔术手法吧。不过也对,某位刚去世的伪大师还能凭空抓蛇呢,可比凭空抓符高明多了。
张九岭又手指一抖,符便突然自燃起来。他将余火尽数涂在红线上,二指轻压红线,口中念念有词。
“出来吧,聊聊吧。”张楚山说话可没那么客气,“都到这份上了,说说你想要什么?商量一下,你别闹了,到时自然有你一份功德。”
他这是在和谁说话?我听的头皮发麻。招魂师就是引鬼出来谈判吗?
我突然觉得有黑影扑到我面前,顿时觉得双眼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到了。
“怎么了,怎么了?我为什么看不到东西了?”我说话都是颤音,这是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一瞬间便天地全都暗了呢?
“别怕!”张九岭的声音响起,“这是鬼遮眼,只是让你看不到我们,其实我们就在你身边。我们看得到你,会保护你的安全的。只是你要安心照着吩咐做行,我们才能进行得下去。”
浑浊的气一阵阵向我袭来,直钻在我的嘴里,我一阵阵的恶心。开口欲吐,却发出了一串沙哑的声音。
阴沉的中年男人的声音突然响起:“我没人喂养,我要我原来的主人,我要喝他的血。”
“谁呀?”我叫道,“为什么你从我的嘴里发出的声音。”
“这个蠢女人,昨晚流了那么多的血,但她却不肯喂食我。我不甘心!”阴沉的声音再次响起。
“啊,啊啊——”我吓得尖叫。
“别怕,他没上你的身。”是张楚山的声音,“他只是借助你的嘴发出他要说的话,他不能伤害到你。”
“我们有话好商量,有我这法师在这里,要消灭你轻而易举。”是张九岭的声音,“你别再喝血,我给你找个享受功德的地方可好?”
阴沉的声音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可我不甘心,我原来的主人违背我们间的契约,他不供奉我了,还请来道士画符把镇在这里,我动不了也出不去。他欠我的,我要找他讨回公道!”
张楚山叹气:“唉,又是个自作聪明养鬼人,最后发现自己养不起了,又怕鬼报复,想出这馊主意来。这符又不是万能,又不能管一辈子。”接着对那阴沉的声音说道:“你也算不上什么好东西,以前和现在一定都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今天少废话,要不听话去享功德,要不就灭了你,你自己选!”
张楚山楞头青的气场果然足够强大,那阴沉声音只得乖乖就范:“好!你们两位先生联手,我斗不过你们,我答应不再闹了,不过这屋里可不只我一个啊,嘿嘿。但话要说清楚,我平时可以安静地享功德,但如果遇上我原来的主人的话,我不会放过他的。我们之间有契约,我这么做不违天理。”
张九岭说道:“嗯,你以前订下的事和我们无关,眼下的事先停下来再说。待我寻得一家香火鼎盛的寺庙,带你去享受香火和功德。”
眼前突然变亮,还有些刺眼,口中浑浊之气也随之退去,我却忍不住恶心,开嘴便吐了起来,一滩滩黑水被吐在地上,水中散着浓重的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