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夙见张宝儿有松动,便趁热打铁道:“宝儿,秦安他这追妻,恐怕是雁京里最难的了。你一直对他冷冰冰的,他总归会心里难过的,你若理清了自己的心,就不要再别难他。对他好一些,他高兴,你自己也会高兴。”
张宝儿想想也是,秦安虽然嘴里没说,可她看得出来他眼里的灰心。
“千夙,我明白该怎样做了。”
“你什么成亲,我定要讨杯喜酒喝喝。”
张宝儿一笑,整张脸有如梅花初绽,美得让人转不开眼。她对千夙说:“也许你成亲在我之前呢。我听秦安说,从宫里传出来的消息是,贺东风要重新迎娶你为王妃?过去你受的苦,眼下终于扬眉吐气了。既然他王府里都清理了那些妾侍,你何不答应他?”
千夙摇头:“我不想再回到那高墙之内,我想过随心的日子。”
“可你嫁给他,还能过不上随心的日子么?只要这王府里只你一位女主人,你想怎么过,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张宝儿劝说着,突然想到,千夙会不会是因为占用了原主的身,才耿耿于怀?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可得打消千夙的疑虑。如今她有新的生活了,与贺东风的缘已化成尘,随风而去,往后余生,她都用不着与贺东风有一丝的牵扯了。
“千夙,你跟我来。”张宝儿把千夙带出如意居,往她家走。
张屠户家很大,虽然没有多少名贵的物件儿,但胜在打理得干干净净,还挂了不少字画,这些字画将整个家衬得雅致而生动。
千夙细看那些字画底下的落款,居然是张宝儿。
“我终于明白为何求娶你的人能排成里三层,外三层。你的字写得好,画也好,光看这些,便知道你真真是冰雪聪明。”
张宝儿指着其中一幅画问:“好看吗?这是我一场重病醒过来后画下的。”
千夙看着那幅画,一个衣袂飘飘的女子站在山顶,背后有苍鸟飞过,用色很是大气,一股雄心壮志扑面而来,却也带着一丝寂寥。
“画上的人是我。我不知前世死得怨念太深,还是心有不甘,总之,苍天又让我活了过来,活在了别人的身上。”张宝儿深深看着千夙。
千夙一阵毛骨悚然,这是什么意思?重生吗?可,可是,张宝儿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这些?难道,她才是真正的傅千夙?
张宝儿上前,目光坚定:“对,你猜得没错。所以,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为何会那样抗拒了。在坊间听说晋王妃的种种事,跟亲眼见到自己,是两回事。我见到你的时,心情很是复杂,又难过又高兴。难过的是自己再也回不去了,高兴的是,我终于不再背负从前。”
“你,你……”千夙语不成句,难以形容的震惊从她的心蔓延至身体的每一处。怎么会有这样巧合又荒谬的事?
张宝儿见她这副模样,觉得好笑:“我醒来时发现自己变成了张屠户的女儿,也跟你一样的震惊。可随后,我却觉得解脱了,我只是不甘心,重活一世,还是没有机会报复贺东风,沈碧姝。不过,幸好你代替了我。你不知我有多高兴,你替我报了宿仇。”
“是,是么?”千夙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说话结结巴巴的。
张宝儿捏着她的手:“我这副身子,就有劳你好照顾了。你想做什么,只管去做罢,我如今是张宝儿,你才是傅千夙。老天自有它的安排,何不坦然面对?”
“对,你说得没错。我何尝愿意当别人,可终究我也活出了另一个傅千夙来。眼下和未来才最重要,不是么?”千夙释怀了。
两人相视而笑。
张宝儿把她亲手缝的衣裳送给千夙,两人相谈甚欢时,外头张屠户说,晋王府派人来了,太妃与小公子回了王府,他们有事相见。
“快去罢。太妃这人心地不坏,就是太柔软了些,屡被人误导。至于贺珏,我前世是真心疼爱他,他是王府里对我最好的人。”
千夙点头:“我会好好引导贺珏,让他成为国之栋梁。”
说罢,千夙出去,上了晋王府派来的马车。
当她来到晋王府,一步步踏进去时,她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谢太妃早就等着她,热乎地握住她的手将她带进正堂,只见里头摆满了一箱箱的金银首饰,翡翠玛瑙,千夙对数字敏感,一下数出了数来,珠宝十箱,布匹丝绣共二十,此外还有华衣玉裳堆砌在几口大箱里,保守估计有数十套。
“快来看看这些喜不喜欢。”谢太妃指着一个箱子道,“这是老晋王为皇上打江山,皇上御赐的,第二箱是我添的,第三箱是皇上赏给东风的,第四箱是……”
千夙听得脑子昏沉昏沉的,看得更是两眼冒金光。这些东西没有一个女人不喜欢吧?
谢太妃一样样点着:“成亲当日,晋王府绝不叫人看低了你去,母妃会让东风备上七十二抬嫁妆,让你风风光光地嫁入王府。此外,府内备上流水宴席三天,布粥十天,你的嫁衣母妃也让人打点好了,绣娘们明儿个就入府来缝制,头面新嫁娘妆点,母妃已让胭脂师傅去定制。你看看还有什么漏了的?”
等等。千夙反应过来,这谢太妃居然对她自称母妃,她什么时候说要嫁给贺东风了?
“谢太妃,我并未要嫁晋王啊,这些你不该对我说。”
谢太妃笑着:“怎能不嫁?这是万岁爷亲自嘱咐的,宫里都已开始给你准备命妇的一切事应,只等你与东风成亲那日,便能正式赐一品诰命夫人。这是多大荣光,你还想抗旨不成?”
啥啥啥?她怎么老是有种中招的不祥预感?在养心殿时,皇上不是还说要责罚她的吗,怎么还要给她诰命夫人的头衔?莫不是皇上说着玩的吧?
没道理啊,她都不是丞相嫡女了,皇上怎么会让贺东风娶她为王妃?这身份根本就不配嘛。
“你不用想太多,顺其自然就好。皇上极疼爱东风,自不会亏待他,赐你为诰命夫人,想来也是爱屋及乌,自然也不会亏待你。”谢太妃细心地看着千夙的脸色。儿东风说无论如何都要娶傅氏,她当然会听。在杏村,若不是傅氏,她和贺珏都得没命。
如今三皇子被囚禁,真是皆大欢喜。东风也能无后顾之忧地娶妻了。四年前,傅氏嫁过来并不如意,四年后的如今,他们要好好补偿她。
谢太妃又让芳姑去库房取燕窝,人参等补品来,交给千夙:“成亲前要好好养养脸色,太医都给配好了补血养身的药,你记得吃。”
可是她不想吃,也吃不了啊。她在想,如果让谢太妃和贺东风知道她怀了身子的事,会不会直接将她扛去拜堂。
要不,还是逃吧。就不信逃离不了贺东风。
这么想着,千夙假意应下,准备离开时,管家正巧带了一位算命大师进来。
千夙眼皮一跳,不好,赶紧走人。
可为时已晚,谢太妃扯着千夙的手,对那大师说:“这位就是晋王妃了。苍山大师,你看看她与晋王配如何?”
那大师捏着白胡子又眯着眼打量千夙。又问了千夙和贺东风的八字。
谢太妃早有准备,从袖中取出红纸,上面书着两人的生辰八字。
千夙无奈,这谢太妃让她说什么好呢?这份八字是四年前就有的,四年前难道没让大师来配一下?难道大师没有预言原主与贺渣渣的悲惨婚姻?呵呵。
那么现在来调又有什么意义?事实都摆在大家面前了,显然是天生八字不合的嘛,过了四年还不够,还要两个人绑一起过四十年吗?
我去!
那位苍山大师打量完千夙,又看她的掌,掐指一算,给了谢太妃一个“大吉”的结论。
谢太妃喜不胜收,让芳姑带大师去取银子。
“等等!”千夙喊了一声,“大师是不是算错了呢?这四年来,我与晋王说句不好听,简直是同床异梦,两相背驰,不是我碍晋王的眼,就是晋王嫌我活得久,大师怎么说是大吉呢?”
苍山大师拧紧了眉:“你这是不信老夫所言了?”
“不是不信,是经历过事实总结出来的。”千夙长叹。
大师反倒笑了:“四年前,老夫云游四海,是老夫的师弟为晋王与晋王妃算的,他当时也说是吉,这只是表面。须知祸福相倚,师弟只看到了表面的福,未曾看到底下的祸,这是他的失算之处。”
“既然有祸,你如今怎么又说是大吉呢?”千夙不解了。这些算命的,你说他准吧,结局却是反的;你说他不准吧,偏偏有时像他预言过的一样。
准与不准,全靠运气。
苍山大师捋着白胡子,一派仙人模样:“祸过去了,福自然就出现了。施主是有福之人,这福不止有益你自己,更于你身旁的人多多益处。你与晋王的八字相配,乃天作之合。老夫只能给你一句谒语,花非花,人非人,物非物,眼见便即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