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如笙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然而他没死,只是失去了读书人赖以为生的右手。
他的字龙章凤姿,先生说有古之大家遗风;他的文章花团锦簇,除去林致远,天下无人出其左右。
从今往后,他是一介废人,文不能取仕,武不能挑水。
就当所有人以为程家要抛弃这个废人女婿时,程三小姐回来了。
这段日子,她悉心照料断臂的夫君,一应事宜不假旁人,比侍奉父母还精心。
汪如笙身子渐渐好转,精神也好了许多,不再沉默寡言,有时还能说笑几句。
程三小姐喜极而泣,她的付出终于有了回报。
一天吃过午膳,程三小姐陪汪如笙在门前晒太阳。阳光温暖和煦,入眼一片明亮,
汪如笙突然问:“霜儿,我这样坏的人,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这是他第一次唤她闺名,以往他都带着嫌恶,冷冰冰地唤她“程三”。
程三小姐受宠若惊,漂亮的眸子漾出水光:“笙哥哥是我的夫君,我不对你好对谁好呢。”
汪如笙闭上眼,嘴角扬起一个淡笑。
她的回答和想象中并无二致。
循规蹈矩的世家女子,单纯呆板,傻得有些可爱。
自己之前怎么没有发现她的好,竟逼得她一度寻死。
还好,她没有走,一直在原地等他。
“以后好好过日子吧,我和你,我们两个。”
“好。”
陈三小姐重重点头,顿了下,忍不住小声地问:“那你以后……还会想白小姐吗?”
她真的很怕笙哥哥再度丢下她。那样她会疯的。
“不会,从今往后,只有你一个。”
程三小姐喜极而泣,两人的手紧握着,往日阴霾似过眼云烟般散尽。
与此同时,一座新置的大宅里,林致远看着端坐上首姿态闲散的男子,长眉一挑。
“不必等来日,我现在就能告诉你,我不会去蜀国,更不会抛弃晓晓。”
气氛突然变得剑拔弩张,宁王收了笑,面色冷肃迫人:“你是认真的?”
“我对那把椅子没什么兴趣。”
林致远说的云淡风轻:“退一步讲,即使我有那种想法,也有更好的选择。”
原本最有希望登上大宝的七皇子失了君心,三皇子优柔寡断,九皇子年幼。
皇帝心中并无属意的储君人选。
以他的手段,假以时日,取而代之并非不可能。只是谋朝篡位的名声难听些罢了。
“呵,口气不小。”
宁王冷笑。
儿子选择不去蜀国他理解,但为了一个女子,放弃自己的大好前程,做父亲的自然不喜。
“你的名字入了玉谍,依律,庶民不可为宗室正妃,即便她是你的正妻,宗室也不会承认她的身份。”
“你们不认没关系,在我心里,这辈子只她一人。父王是过来人,应当明白我的意思。”
这次谈话不欢而散。
林致远回到侯府,白晓儿正逗着怀里的猫儿玩线团。
她肌肤白嫩,红唇润泽,乌发青绸般垂在肩头,纯美得像一块水晶。
“你回了。”
白晓儿笑得甜甜的。
林致远走来,顺手拎起猫脖子,扔在一旁。
猫儿叫了一声,躲进床底不出来。
白晓儿嘀笑皆非:“林致远,你和毛球置什么气,它还小,什么都不懂呢。”
这只叫“毛球”的猫是她的新宠,成日粘着她,还喜欢撒娇。
林致远早恨得牙痒,一只畜生也敢和她抢老婆,真是活腻味了。
白晓儿弯腰去找猫,林致远一把捞起,让她坐在怀里,手伸进她的衣襟:“别找了,等我们睡了,它就会出来。”
“唔……”
嘴被堵住,林致远知晓她每一处敏感的所在。
“不要……我还有话……问……你……”
她欲哭无泪,推拒的手被压在头顶。很快,她除了低泣,已经说不出任何话来。
林致远愈加肆意,眸色深沉地盯着她,几乎要将她融进骨血。
这场驰骋持续了很久,久到后面她已经记不起来。
迷糊中,温热的蜂蜜水自温软的唇渡入口中,滋润着干燥的喉咙。
“晓晓,我们生个孩子。”
他在她面上印了一吻,她心里那点委屈立刻散了。
“好呀,你想要女儿还是儿子?”她拥着被子,笑着问。
她觉得,他们的孩子,不管是是男是女,一定都很漂亮聪明。
林致远自背后揽着她。
“都好。不过第一个最好是男孩,第二个是女孩。哥哥可以保护妹妹。”
还有一句话他没说,那便是只有生儿子,女子在后宅地位才稳固。
白晓儿笑他重男轻女,二人闹作一团,眼看又要擦枪走火。
芍药突然敲门,说老夫人等他们吃饭,白晓儿跳下床,林致远哀怨极了,怏怏跟着起身。
二人打扮停当,往老夫人院子里去,白晓儿才记起经他那么一闹,竟忘了问正事。
宁王今日上门,还不知结果如何。
她侧头,看着林致远精美谲艳的侧颜,心道:他是不是不愿我多问,因此故意找事情搪塞?
想到方才那场欢愉,她忍不住脸蛋发烧。
他搪塞的法子……
林致远回头,故作惊讶:“晓晓脸怎么红了,难道方才没尽兴?看来我还不够努力。”
“你……”
她瞪大了水汪汪的眼睛,贝齿咬着红唇,羞恼的样子可爱极了,林致远舔了下嘴唇,压低了声音:“再这样看我,晚饭不用吃了。”
白晓儿恨得在他手臂上拧了一把。
林致远十分受用。他皮糙肉厚,她要是喜欢,可以拧个够。
到了老夫人那儿,白晓儿脸上余韵未消。
老夫人见她气色甚好,人也比往日丰腴一些,很是高兴。
“你们小两口恩恩爱爱,祖母就放心了。”
她是过来人,自是瞧出端倪。
林致远一脸坦然,白晓儿却如坐针毡。
菜上齐,依旧是陈夫人布菜,白晓儿不见林沁宛,便问:“沁宛怎么不在?”
陈夫人一面给她盛汤,一面低声道:“宛儿去了刘尚书家,他们府上的二小姐开了诗会,邀了京中一些小姐。”
因威远侯与朱氏和离,偌大的侯府只剩陈夫人这位平妻,林沁宛身份自然水涨船高。
老夫人亦深以为然:“宛儿大了,是该多出去结交。况且她性子稳重,在外面我是放心的。”
陈夫人谦逊道:“都是老夫人教导有方,宛儿才有如今的福分。”
老夫人听了更高兴。
白晓儿目光微抬。
陈氏穿着半新不旧的银红色袄裙,也没戴什么贵重的首饰,脸蛋也只描了眉毛,半点都不像得宠的夫人。
她记得威远侯给了她们母女许多好东西,仅林沁宛戴过的宝石手串都有七八串。
这个陈氏,实在不简单。得势后非但不骄矜,反而比往日更加恭谨。
怪不得能在朱氏的淫威下屹立不倒,不仅保全了一双儿女,还有了今天的地位。
朱氏,死得不冤。
陈氏感到白晓儿在看她,不好意思地笑了,这一笑,竟有种少女的韵致。
白晓儿收回目光,林致远又夹了一筷子竹笋在她碗里。
“多吃些。”
一顿饭下来,暮色将至,吃过茶,陪老夫人说了会儿话,林致远和白晓儿起身告辞。
“林致远,我今天才知道,陈夫人真的很聪明。林沁宛若能学得七八分,这辈子不愁了。”白晓儿感慨。
林致远揉了揉她的秀发:“傻丫头,没有母亲愿意孩子和自己一样辛苦。不够聪明有时也是一种福分。”
“那倒是。”
忍字头上一把刀,陈夫人这些年经历了什么,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
林沁宛如今身份已然不低,不需那般步步算计。
白晓儿突然道:“林致远,我们要是有女儿,以后就在家里招婿。反正我有钱,养得活他们。”
“胡说,我们的女儿自然要嫁天下最好的男子。”
招婿来的都是不成器的。
白晓儿没想他反应这样大,不禁问:“林致远,招婿真的有那么不好?馨儿还说长大了要招婿呢。”
林致远便将与招婿相关的一些轶事说与她听。
其中有一件,是前朝一个侍郎家的上门女婿,因纳妾与怀有身孕的妻子反目成仇,竟将妻儿岳父母一家亲手鸩杀。
白晓儿听得不寒而栗。
“原来那些男子真的没有良心,连怀了身孕的妻子都能下手,怪不得娘反对馨儿招婿。”
林致远笑:“我说的都是真事。还有比这个更吓人的,你要不要听?”
“别说了,明天一早我就去安府,和娘商量馨儿的亲事。”
林致远以为过了一晚,白晓儿就会忘记这件事,没想他刚去上朝,白晓儿便乘车去了安府。
安夫人见白晓儿来了,很是诧异。
立刻拉她到房间,问她林致远的事。
安氏夫妇作为林致远的岳父母,是为数不多的知情者之一。
“他是不是要回蜀国?你也一同去吗?”
这些天她一直担忧,怕林致远齐大非偶,更怕自己的宝贝女儿不被宁王所容。
“娘,他不会委屈我的,你放心。”
安夫人面色一沉。
这便是说,晓儿也不知道林致远到底去不去蜀国。
眼看宁王归蜀在即,晓儿竟然不急,她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