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公子。”
安夫人瞧见林致远,霍然起身,不过一夜,她已憔悴得不成样子。
安老夫人坐在一旁,面色颓然,也似老了几岁。她见林致远来了,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
芙姐儿情况比想象中还糟。
唇色发绀,双目紧闭,一点气息也没有,和莲儿那天的却是一模一样。
“林致远……”
白晓儿看着他,有些担忧。
林致远坐下,伸手探了探芙姐儿的脉息,尔后打开药箱,取出一把银针。
这些银针和普通的针不一样,三寸来长,泛着幽蓝的色泽,也不知是用什么制成的。
“取屏风来,我要给她施针。”林致远说道。
安夫人立刻派人取来屏风,执意要看林致远施针。
林致远没有阻拦,而其他大夫想要瞧瞧,却被安老夫人制止了。
丫头褪去芙姐儿的衣裳,翻过身子露出后背,林致远沿着隐脉将银针依次刺入。
片刻取下银针,扳过芙姐儿身子,芙姐儿面色依旧青白。
林致远思忖片刻,最后从怀里掏出一只白色的瓷瓶,倒了半粒香气扑鼻的药丸出来,塞进芙姐儿嘴里。
这最后半颗冷香丸,他本想留着自己服用。
只不过……
他想起白晓儿。
答应了她的事情,他并不打算食言。
最后他还是做了一回好人。
冷香丸药效强劲,没多久芙姐儿的面色便转圜过来,也有了微弱的呼吸。
“林公子,你这药丸……”安夫人忍不住小声问道。
林致远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这件事他并不想让屏风外面的白晓儿知道。
安夫人以为他是不想让外头那些大夫晓得,便没有往下再说。
“半个时辰后再吃一副药就能醒了。”
林致远写下药方递给安夫人。
安夫人喜极而泣:“谢谢林公子,谢谢林公子,从今往后您就是小女的恩人,我安家上下感念您的恩德。”
听到动静安老夫人也过来了。
眼瞧着方才气息全无的孙女儿如今又活过来了,安老夫人激动极了,扶着郑妈妈的手道:“神医,真是神医啊,请受老身一拜……”
此时此刻,安老夫人再顾不得身份,给林致远行了一礼。想起昨天的无礼,她心中有愧。
林致远坦然受了,说道:“本来我没打算诊治令孙女,若不是白姑娘求我,我断然不会来。要谢你们就谢白姑娘。”
“白姑娘,昨日之事多有得罪,还请见谅。”安老夫人说道。
安老夫人身边的郑妈妈屈膝行了一礼:“白姑娘,我替我们老夫人谢你,顺便给您道歉。”
白晓儿忙道:“使不得,并不是多大的事儿,芙姐儿好了便好。”
待秋月拿了药方去抓药,安夫人不禁问林致远:“林公子,我家芙姐儿到底得的是什么病?为何那些大夫都治不了……”
“芙姐儿秉性虚弱,吃了脾性不和的吃食才导致这般。夫人能否告诉我,芙姐儿昨日是不是吃了鱼虾,抑或是鸡蛋和牛乳之类?”
“糖蒸酥酪。”
安夫人突然记起这茬。
“她昨天实在吵得厉害,我……我便给她吃了小半盅。但平素吃这些最多不过起些疹子,怎会突然病得这样厉害?”
“除了酥酪,芙姐儿应该还接触过其他的东西,譬如丫鬟脸上的香粉、胭脂,头花上的羽毛……诸如此类,像芙姐儿这样的病患都要当心。”
安老夫人听了,对此深信不疑,忙令府中众人不得再涂脂粉,戴头花。
林致远便又开了一张食疗方子,让安夫人每年春分时日做给芙姐儿吃,不出三年,此病必能痊愈。
安夫人喜得不知如何感谢林致远才好,安老夫人立刻令人端来诊金。
十两一锭的银子,一共十二锭,白花花地耀眼。
林致远见了银子表情淡淡的,不过没有推辞。
白晓儿最后和他抱着一大包银子出了安府,感觉像在做梦。
“林致远,你的医术可真厉害,居然能值这么多银子。”
她感叹:“像我这样累死累活的,一个月都赚不了这么些钱呢。果然还是学门手艺好呀。”
见她把自己的医术比作手艺,林致远嘴角抽了抽:“财迷。”
“哼,财迷有什么不好,有钱才能住大房子吃好吃的,还可以买下人不用自己干活。你瞧,有钱多好呀。我整天折腾,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能过上这样的日子么。”
听她说出自己心里的小愿望,林致远并不觉得她市侩,反而觉得她十分可爱。
他心中一动,认真地问道:“你既这么爱钱,为什么对汪如笙不假辞色。据说他学很好,将来考学出来了,你嫁过去不就是状元夫人了么?”
“呸,我才不稀罕,他一家子都不是好东西,心眼坏透了,就算有金山银山我也不会嫁给他。这人呀,还是花着自己赚来的银子才踏实。”
林致远勾起嘴角:“没想你理想挺远大的。”
“那当然了。”
白晓儿砸吧着小嘴,话锋一转:“林致远,你得了这些银子,打算怎么花呀?”
不知不觉,她把对他的称呼从“林小哥”改成了“林致远”。
这是不是代表着他们的关系更进了一些。
“银子当然是花的,我请你吃饭如何。”林致远说道。
“你可真是奇怪,安府的人留吃饭你不肯,偏要花银子在外面请我吃。”
白晓儿这话就是同意了。
两人便去了珍馐坊叫了雅间,林致远亲自点了一大桌子菜,生怕白晓儿吃不饱。
白晓儿见他前菜、中菜、甜点和后菜都点了,并且菜色荤素搭配适宜,诧异极了。
“这么多两人怎么吃得完?”白晓儿小声道。
“并没有多少。”
林致远将筷子塞给她:“快趁热吃,凉了对胃不好。”
席间林致远自己并不怎么吃,倒是频频给她夹菜,并告诉她这些菜肴的来历,惹得白晓儿问他:“你是不是经常来这里?你的诊费就是这样花的?”
林致远垂眸一笑:“这是我第一次收诊费,也是第一次看诊。若不是因为你,我断然不会破例。”
见话题又引到这个上面,白晓儿埋头吃东西,不敢多问。
他是在提醒自己,她还欠他一个人情。
黄湘玉说得不错,他对自己确实有些特别的“关心”。
虽然她不知道缘故,但她还是不要过于深究。
很多时候,好奇心会害死猫的。
林致远这样的人,定不会久居乡村。
他们终归是不同世界的人,纠结这个着实没有必要。
才一夜,她的理智突然又回来了。
昨天晚上的那场雨,被扰乱的心绪,一切都随着清早的太阳消散无踪。
她吃了一口五彩鳝丝,又喝了一口碧玉粥,直到肚子再也撑不下了,就对林致远道:“多谢你的款待,我已经吃饱了,家里还有事儿等着呢。”
她得回去了。
“好,我去结账。”
林致远看了她一眼,起身出去,白晓儿叫来小二打包。
菜有好些都只动了一两筷子,就这么不要了实在浪费,打包带走,她和黄湘玉的晚饭就解决了。
林致远很快付完账回了,白晓儿刚想问他花了多少银子,林致远立刻道:“知道是你来吃饭,他们打了对折。”
“沈掌柜他们太客气了。”
白晓儿就是怕沈掌柜知道她来这里吃饭,才特地包了雅间,没想还是被他知道了。
两人在门口道别,林致远背着药箱回落叶村,白晓儿拎着打包好的饭菜回一品豆花。
当到了门口,瞧见走前锁好的门此时居然开着,门口摆着两只桶,打开木盖,里头是满满的羊奶。
白晓儿满心奇怪。
四叔怎么就这样把羊奶搁门口了,这要被人打翻了,不是白辛苦了一场么?
“晓儿你回了呀,那个……羊奶给你送来了……”
白老四见她回了,搓着手上前,面色颇有些不自然。
白晓儿惦记着方才的事儿,一时倒没留意。
她一边把饭菜搁桌上,一边道:“四叔,今儿就在我这儿吃饭吧。我娘和姐,还有馨儿阿牛他们都还好么,再过两天我会抽空回去,你回头告诉我娘让她别惦记,好好养身体,我和婶儿好着呢……”
“哎,俺省得哩。”白老四苦笑,一脸的欲言又止。
白晓儿又想起一事:“对了四叔,我忘了给钥匙你,你咋进来的呀?”
话音刚落,募地传来一阵阴阳怪气的声调:“咋进来的,这倒要问你这丫崽子了。青天白日地锁着个门,要不是俺大郎机灵把锁开了,俺们几个现在还站在风口喝风哩。”
白老太突然领着大郎和白娇凤从后堂出来,几人虎视眈眈地瞧着白晓儿。
白晓儿顿时愣住。
他们怎么来了?
很快白晓儿从震惊中回神,看向白老四,白老四却低头耷肩的,那脖子都快扎领子里头去了。
“四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婶儿这里是做生意的地儿,你怎么把他们都给带来了?”
白晓儿语气带着怒火。
“我……我……”
白老四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白娇凤募地一声冷笑,上前用力推开白老四,叉腰竖眼地骂道:“白晓儿你反了天了,不吭声不吭气偷偷儿置下这么大产业,到如今还想瞒着?要不是孙二狗他大舅子在衙门听差,咱还不知要蒙在鼓里多久呢,你这心可真够深的啊,都随了你那烂了下水黑了肠子的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