蓓蓝指挥了宫人们将饭菜都撤了下去,又开窗散气,怎生喘息了一下,渐渐平静了下来。
宋太后刚松一口气,就听到外头一阵喧哗,立即皱眉,脸上已经带了恼怒。
只是没等她发作,就见路平挟了胡子花白的王太医进了殿,路平大概也知道自己这行为于礼不合,是以进了殿也没敢乱看,立即跪下请罪,“属下擅闯寿安宫,请太后娘娘降罪。”
路平嘴里请罪,手下却讨好的往前推了推王太医。
王太医一肚子怨气。
这个路平,一听寿安宫传他,就二话不说把他提溜了来,身为太医的面子这一路上把宫道都扫干净了!
路平一身甲胄,怎生听到声音才分辨出是他来,她对他的印象不好,就跟耗子见了猫一样,立即往太后身后一缩。
刚才路平不经通报进来,宋太后也受了一惊,不过她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你怎么过来了?”
“回太后的话,属下右手受了小伤,正在太医院包扎,听闻郡主……太后娘娘宣召太医,属下便自作主张带了王太医过来……”路平趴伏在地上,大声的道,“属下擅自逾礼,请太后娘娘降罪!”传闻,公孔雀到了发情期,会大声的鸣叫,遇到喜欢的母孔雀就会将尾羽高高的竖起,展开自己华丽的尾屏,以表示自己很“吊”。路平用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将王太医叼到寿安宫,可见功夫是很强悍高
超的。
宋太后见路平的右手果然裹着一层白布且微微渗出一丝血迹,脸色微霁,点头道,“念你一片忠心为主,这次就算了。”
路平再次大声谢恩。
怎生抓着太后的胳膊又往里缩了一寸,宋太后轻轻按住她的手,对王太医道,“是郡主有些不舒服,你过来看看。”
路平见太后不曾降罪,忍不住心花怒放。他本是受了点小伤,在来的路上才想出这一招故意将伤口震出血来博取可怜……
觉得太后可能不关注他了,于是他迅速的抬头扫了一眼,就见小美人俏生生的靠在太后侧后方,穿了一身浅碧色广袖罗衫,系着一条大红色宫锻长裙,显得细腰不盈一握,正瞪大了眼瞅着他……
他咧嘴一笑。
惜乎平日里的路平一贯高冷惯了,因此这会儿他的笑容并不十分美好,就像老虎呲牙一样。
怎生一下子将脑袋都缩了太后身后了。
王太医挽起袖子刚伸出手……
宋太后一目了然,见怎生明显的畏惧路平,便道,“路统领退下吧。”
路平忙应道,“属下遵命。”垂首退了出去。
怎生这才小小的出了一口气。
她就是一小百姓,看见官兵总是畏惧多过崇敬。
就像开车上路的人碰见交 警一样,即便没违 法,可紧张是绝大多数时候都会有的情绪。
路平这一吓,怎生倒是把怀孕的事儿忘了,任由宋太后拉了她的手腕出来,她自己倒是还怔忪着,心道,路平是戚国公世子,今儿上午戚国公夫人又是那个态度,难不成……?
虽然册封郡主的旨意是今天早上就下的,但王太医也有点儿小道消息,知道这太后娘娘对这位永宁郡主宠爱非常。
原本以为只是女儿家的娇生惯养,不料这脉一把,老太医这心啊就皱了起来。
即便如此,面上倒是还淡淡的,恭敬的对宋太后道,“郡主无事,想是疲累导致,多歇息些也就好了,倒不用开药。”
他淡然,宋太后比他还淡然一百倍,“嗯,无事就好,哀家也放心了,是药三分毒,不吃药也还罢了。”说着就伸出手,“哀家这心口窝也有些不爽快,正好你来了,也给哀家看看。”
王太医恭声道“是”。
宋太后一面伸出手,一面看了王嬷嬷一眼,眼中的锋利一闪而逝,王嬷嬷却陡然间出了一身冷汗,略定了一息神,才安步上前,温声对了怎生道,“奴婢伺候郡主去歇着。”像哄小孩子一样。
怎生见了这场不动声色的眉眼官司,脑子一下子机灵了起来,歇着可以,可是别歇着歇着把孩子歇没了啊!
她知道有些人通过把脉就能知晓有没有怀孕,更笃定太后支开她就要跟王太医说这件事,想到一直以来战战兢兢隐藏的秘密就要保不住了,她的眼泪都要急出来了。
这眼泪流出来,倒是叫她瞬间拿定了主意(脑子里头水多是不太聪明,所以哭一哭,出点水有助于提高IE)。
说实话这样揭破是不行的,所以她就装傻充愣,能装就装,能拖就拖。
她抖着唇道,“您别瞒我,是不是我有什么不好?没救了对吗?”眼泪哗啦就淌了下来。
王太医倒抽一口冷气——估计这辈子他都没见过怎生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
宋太后估计也挺无语,但还是温声道,“你胡思乱想什么呢,天底下敢在哀家面前说谎的还没有几个呢。”
王太医使劲点了点头,不巧他是其中之一。
怎生眼泪流的更厉害,不巧她是其中之二。
宋太后无奈的笑道,“好了,你留下。”再抬头看了王嬷嬷,眼光虽然不似前般锋利,却透出果决,“刚才的午膳也没吃好,你带了人亲自去小厨房做几个菜,我们娘俩尝尝你的手艺。”
王嬷嬷等人走了个干净,怎生才渐渐止了哭泣。
怀着对宋太后隐瞒实情的愧疚,她的脸色十分苍白,主动对王太医道,“老爷爷,我是不是中毒了?”您老人家快快说了实话吧,我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没带弹簧,来回伸缩也是很痛苦的。
王太医,“咳咳咳……”
宋太后见没了外人,也不再端着,对了王太医道,“行了,你就说吧,她有没有事?”
王太医:俺不想当她的面说……
“臣想问下郡主,郡主之前的这个嗯……上次的小日子是何时结束的?”
此话一出,饶是太后淡然,也蹙了眉头。能叫太医问道小日子,八成就跟月事有关。
“是……上个月月底。”
王太医瞪眼,胡子都翘了起来。
怎生汗颜的垂下头。
她现在彻底明白,为何说撒一个谎要用一百个谎话来圆了。
“……可,有异常?”王太医险些滑到,定了定神方才接着问道。
怎生的手忍不住又要揪耳朵,她知道自己这些小动作不雅观,教规矩的嬷嬷也说过了,可她总是手抬了起来快到了耳边才讪讪的放下。
“没什么……就,就是少了些,两,两日就没了……”鸡血不多,她在宫里也不敢用,唯恐被人发现拖出去砍了。
“我怎么不知道?”宋太后吃惊的问。怎生没敢看她,低头捏着衣襟道,“我从永县被……被路统领抓住……,先走了水路还好,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就又改成了在马车上……路上马不停蹄,道路颠簸,小日子晚了几日,进了京城才来,也……也
不多,后来进宫一日就没有了……”怀着羞愧的心情默默给路平点了一根蜡烛,叫你说要敲晕我!
王太医的脸色跟敷了粉一样,脚下虚浮,险些站立不稳,他抖着手从袖袋里掏出帕子,沾了沾额头上的汗,宋太后的耐心业已告罄,直言道,“有话你就说。这是哀家的闺女,十七年前你不是也见过!”
王太医再次受到雷霆一击!
他学怎生的样子瞪圆了眼,可惜他年纪大了,眼睛显小,便有些似小松鼠,哦,不,老松鼠。
可惜有怎生装傻充愣在前,这一招到了王太医这里便有些不大好使。
宋太后是再等不得了,索性道,“她可是有了身孕?”
王太医此时仍旧不敢说,只擦了擦手道,“容老臣再给郡主把脉。”
怎生咬了唇伸过手去,却被宋太后一下子按住,冲着王太医道,“你老了,这胆子怎么也变小了,当年哀家怀了她,你可是一上手就说出来了!”
王太医内牛:娘娘,不是有句好汉不提当年勇么!老臣就是那好汉啊!
闭了闭眼,“是,郡主有了身孕,从脉象上看似是约么有两个月了!”
怎生没底气的反驳,“那我怎么还来那个!?”
“想是当日奔波劳累……,郡主那个来的时候有没有腹痛?”
怎生,“啊?”应该是“有”还是“没有”啊?
她迟疑的点了点头,有总比没有好吧?她也没有怀孕经验,反正已经抹黑了路平一次,再继续抹一次也没多大关系了。
“是怎么个痛法?”
“就是……就是绞着痛,我想躺下休息,路统领不同意,我还冲他发了一顿脾气,后来他就找了一家客栈,我躺下睡了一觉,第二日就觉得好多了……”
王太医是怎么也没料到怎生撒谎的,关键是这小姑娘一脸诚恳,连宋太后都信以为真了。
宋太后手握成拳,捶了一下桌子,吓得怎生立即流泪了,她说了这么多谎话,会不会鼻子变长?抹黑了路平那么多次,内心充满了愧疚!
“哀家不是气你。哀家叫路平伺候你进京,可不是这样一路风餐露宿的颠簸着回来的!”小产伤身,万一一个不好甚至会送命。
怎生见宋太后的怒火转移到了路平身上,眼瞅着路平就能被烤熟,心中的愧疚又添了一层,“其实也没事,他们都挺照顾我的,只是我喜欢走水路多些……就是在马车上,也,也还好。”
说完,又小心翼翼的问王太医,“那个,我真的有了么?”
王太医诚实的点了点头。怎生却扭头看向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