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安期在看见陈昼的那瞬间大脑就已僵住,好似看到了某种恐惧的尽头,陈昼一步到生死境他也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就陷入无边威压之中。
双膝跪地后钟安期缓缓仰起头看陈昼,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半个字。
求饶?
忏悔?
道歉?
可他也曾受过苦的啊!
他也没办法的啊!
陈昼轻垂眼眸,星脉晋升蜕变后治愈他身上的伤,五年旧疾被一朝洗去,体术脉运行飞速修复总是被折断又接起的骨骼。
他活动了下脖颈,蹲下身直视钟安期,漆黑的眼中不见愤怒或是憎恨,只剩冷沉。
太乙的娄宿试图上前隔开两人将钟安期带回去,却被付渊与黑狐面拦住。明栗瞥眼朝叶依依看去,她什么都没说,但叶依依却因这个眼神心凉了半截。
陈昼问钟安期:“你后悔过吗?”
淡紫色的星线曲缩成圆似萤火点缀在两人周围形成一条星链,钟安期感觉到有什么侵入心脉和神庭脉,无形的星线连接他的星脉,等待他的回答。
心之脉高阶灵技·克己。
灵技克己能感应被困者的心之脉与神庭脉,从而判断他的反应和话语是真是假,并非攻击灵技,却非常难修,一次只能对单个目标使用。
若是答了假话,被困者将被无数星线穿透血溅当场,连施术者也无法阻拦。
陈昼本就主修心之脉,与曲竹月一样,已是心之脉神莹巅峰。修神气内敛时,却不似曲竹月以温和藏匿杀意,而是外露野性难训,心藏坚韧。
钟安期没有觉醒心之脉,却也知晓这是灵技克己,明白只要他说了违心的话,就会当场血溅三尺。
对这个朋友,陈昼给了最后一次机会。
但凡钟安期在这些年里对当年答应崔元西踩着陈昼离开天坑的选择有过一次后悔,那么克己的杀招就不会被触发。
后悔吗?
钟安期问自己,眼神颤抖,表情甚至有几分茫然地看向陈昼。
他们因为某些相似的点而成为朋友。
陈昼是摇光院的大师兄,师尊是与朝圣者比肩的北斗摇光院长。
钟安期是太乙朝圣者唯一的徒弟,是太乙的大师兄。
他们的师尊都有一对儿女,由自己这个大师兄守护着长大。
可钟安期与陈昼到底是不一样的。
钟安期在陈昼平静冷淡的目光下张了张嘴:“我……后悔过……”
他无法成为像陈昼这样的人,可也许陈昼这样善良坚韧的人最终还是会对自己心软原谅呢?
在他话音刚落,太乙的人都还未反应过来时,钟安期体内爆发无数沾血的星线将他割裂。
他昂首看向陈昼的眼眸里还带着侥幸与期许,很快他就变得浑身是血,面目全非,带着他不切实际的幻想倒在地面。
“师兄!”叶依依惊声喊道,欲要过去却被参宿拦下,克己发动谁也阻止不了,怪就怪钟安期撒了谎。
陈昼提出的这个问题对钟安期来说,必死无疑。
“北斗不仅伤了叶圣,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杀了叶圣的徒弟!如此猖狂,实在是不把太乙和我等放在眼里!”一线红副会长给自己擦着汗,痛心疾首道。
明栗没管死了的钟安期,她看向太乙等人,问叶依依:“你作为西边的商会主人,难道没什么要说的?”
叶依依目光呆滞地望着浑身都是被星线洞穿孔洞的钟安期跌坐在地,大脑根本无法再去思考别的。
“叶圣既然没死,商会的主人自然还是叶圣。”青川会长上前一步道,“把这些奴隶都抓住,一个也不能放跑。”
以为出来能吃饱的奴隶们瞬间被商会护卫队圈揽在一块,帮她背着叶风鸣出来的奴隶还不明所以,看向叶依依说:“不用再走了吗?”
他没能等到回答,就被人一脚踹退去后边,跟其他奴隶挤在一起。
明栗知道商会的人难以应付,却没想到叶家兄妹这么没用。
有人欲要将顾三与文素抓去,刚靠近这二人就被飞花落叶割喉,陈昼抬手间,满地细长叶片漂浮空中凝固。
他说:“我也是刚从里边出来的奴隶,你们的意思是要将我也一起抓回去?”
金蚕会长笑道:“你不是,可你刚救的那两人是,北斗数次插手商会事宜,与我等结仇已深,莫急。”
“地鬼在大陆代表什么诸位也都知晓,可你们在南雀时就和地鬼勾结合作,也许你能复活,也是与不死的地鬼做了什么交易。”青川会长看向明栗,“身为大陆唯一有能力诛杀地鬼的朝圣者,却为了不死的贪念而与地鬼交易,是为不耻。”
陈昼朝这人瞥眼看去:“看来能在叶元青手下混的,都跟他是一路货色。”
明栗朝青川会长笑道:“听起来你似乎很想知道我为什么能复活,不如这样,你先死一次,我再告诉你。”
青川会长说:“你就算杀了我,可世人对北斗的看法已经变了,你也不再是从前那个被众人捧着视为最强的朝圣者。”
参宿也道:“今夜你犯众怒,叶圣在西边的威名引来的修者众多,你想带人从此地离开,绝无可能。”
“是么?”明栗垂眸在传音符写上字句,“我倒是想知道,是你们让我葬身西边,还是全都死在我手里。”
她将传音符放飞,有人想拦,被陈昼以飞叶点下,传音符已消失在夜空。
“在这之前……”明栗招手时,远在北斗的神木弓发出嗡鸣,感应召唤,于千万里之外瞬影而来。
西边修者的脸色皆是一变,没有人开口发号施令,却已默契地朝明栗攻去。
太乙、三大商会、商会武院与护卫队,又或是某些散人,朝明栗飞来的黑影们如幕布遮掩天上明月,聚集而来的庞大星之力使拦在北斗众人身前的天墙御守也瞬间破裂。
付渊与黑狐面各拦一方势力,悬浮定格的飞叶如锋利刀刃割裂,陈昼的神莹幻术范围展开,同修心之脉的娄宿以飞花与飞叶抵消,破除幻术。
漫天威压与杀意碰撞,远处的周子息抬手,指尖有黑色的咒纹字符游走,星线如蛛网凭空而现,飞身而过来不及注意到的人被切割坠落在地。
明栗握住神木弓时枯骨躬身长出绿藤落地蔓延散开围住整个天坑范围,她折断神木弓一分为二插在山洞前,透明的弓弦牵引着绿藤们攀上整座大山,吞噬山中所有生命死死缠绕。
在星线蛛网被斩碎前,明栗屈指将一片藤叶弹飞向攻来的黑影们,携带超品神武的威力将其全数击退。
参宿等人落地后震惊地看向被神木弓缠绕的整座大山。
明栗说:“我若不死,谁也别想再踏进天坑半步。”
商会的人听这话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太乙或许还想着去里面救叶元青,可所有人都听见叶依依说的,叶元青自断七脉,就算救出来也是个废人。北斗那位朝圣者也不是菩萨,她来势汹汹,就是为了报仇,救出来也不会让叶元青活着。
所以商会众人最在乎的还是天坑里的火石玉。
人可以救,明栗要杀,火石玉必须拿到。
可明栗却将天坑以神木弓封禁,断绝了三大商会和太乙最主要的货源,今晚一战,必须拼个你死我活才能结束。
明栗指尖接住飞落的藤叶被她手上的温度瞬间点燃化作灰烬,她迈步朝前走去,前方杀意弥漫,却不能拦她。
因她眼中一点点显露的战意。
神木弓每次有动静都必定与明栗有关,而今几乎全大陆的人都在关注她的动向,之前跟丢明栗的人,这会才知道原来她去了西边。
与西边相隔不远的南雀,边界峰山顶站着的二人都朝西边看了眼。
元鹿牵着黑马的缰绳叹道:“叶元青没啦,她可真厉害。”
白面书生温声道:“若不是你去找她对决,提前让叶元青心生忌惮,过于谨慎,加之他本就怕明栗,心性受之影响束手束脚才有此下场。”
“听你说的,好像是我害死咱们叶圣的喽?”元鹿嬉笑着扭头看他。
书圣轻轻摇头。
“要说起来,崔瑶岑与叶元青都因为她的天赋而嫉妒,我跟宋天九虽然不嫉妒,却因为她展现的实力太强有一点点怕,相安歌嘛,他并非不怕,只不过跟明栗关系好,没必要。”
元鹿好奇地看书圣:“所有朝圣者里,只有你不嫉妒她,也不怕她。”
书圣问:“为何要怕?”
元鹿:“你是有自信能打得过她?”
书圣又道:“你觉得她有自信能从西边半数修者里杀回北斗?”
元鹿摸了摸下巴:“我觉得她这会应该没这个自信,不确定的因素可太多了,比如咱们把崔瑶岑放出来,她的胜率就降至一成。”
“可她也不怕。”书圣声色温润如玉,听不出悲喜,却会觉得十分舒服,不自觉地静下心神聆听,“心无恐惧之人,没必要怕。”
元鹿听得望天,似悄悄翻了个白眼,嘀嘀咕咕道:“我感觉你俩挺配啊,一个两个都不怕死。”
“修行不易,轻易就死,太可惜。”书圣似笑了声,转身时地面蜃楼海布阵星线已在他眼中浮现。
元鹿一脚踩碎定阵点,瞥眼看书圣抬手一点,废除阵中所有行气字诀,心中暗暗惊讶,不知为何,他竟觉得这人似乎又变强了。
八脉已至巅峰,还有什么能修炼的?
满身怨气的崔瑶岑从虚空走出,手握神武长剑杀意明显,却因书圣与元鹿而顿住,只杀气腾腾道:“明栗在哪?”
“西边,刚杀了叶元青,正对战太乙和商会的修者。”元鹿伸手替她一指,见崔瑶岑欲要朝西边赶去,又道,“哎!我劝你最好别去,你一去说不好就送她直接破境了。”
崔瑶岑身形一顿,回头看元鹿的眼神像是在问你在说什么疯言疯语。
元鹿摊手:“我是说真的,你要觉得不甘心,不如直接去北斗好了,反正她就是为了回北斗。”
崔瑶岑冷笑道:“我南雀被她变成这样,你觉得我能甘心?”
元鹿耸肩道:“你也把人家师妹弄成个傀儡,去袭击北斗的三十九人还暴露了,她也不甘心啊,你要是现在去把明栗送到破境,她能直接回来把你南雀整个毁掉。”
崔瑶岑听得神色阴沉无比,元鹿又道:“何况你弟弟也被她带走了,说不定带回北斗也变成了傀儡,你不先救你弟弟啦?”
他撒谎了,书圣也没戳穿。
崔瑶岑问:“为何她晋升能这么快?”
就算曾经也是六年才晋升一脉满境,现在不到一年,都快直接破境了。
“不好说,与朝圣者战斗,她的星脉像是能跟着朝圣者的星脉学习变化,我是满境,它也会想办法自己变成满境。”元鹿摇头晃脑,满是遗憾地说,“这种好事怎么总是发生在她身上呢!”
他伸出手比了个数:“我跟她打一架,直接把人送到六脉满境了!”
崔瑶岑无语地看着他,你还好意思说?
听完元鹿的话,崔瑶岑稍微冷静些,被关在蜃楼海的那瞬间她已明白是自己轻敌导致,接着可不敢再对明栗有丝毫放松。
崔瑶岑看向北斗,身影一晃已消失在边界峰。
远在无方国的相安歌刚给青樱拆下药布,身为傀儡的裂纹已经彻底消失不见,望着这张已经逐渐恢复血色的脸兀自沉思时,有替身灵跑进来跟他比手画脚,还有一只不断递给他写有情报的牌子。
相安歌看后轻啧声。
五年前明栗会死在北境鬼原所有人都没想到,相安歌也以为她能应付的。
相安歌沉思后做出决定,对青樱说:“我要出去一趟。”
坐在床边的人缓缓点头。
相安歌又道:“你可以到桌边写东西练习对身体的掌控力,替身灵会看着你帮你备好东西,你想要什么就写,它们看得懂。”
青樱再次点头。
“感觉累了就停手,不必太勉强。”
相安歌说完,觉得没什么好叮嘱的后才转身离开。
他也没去西边,而是去了北斗。
坐在檐下静思的东野狩看见神木弓离去,不久后明栗的传音符来到他手中。
看着符上字句,他伸手轻轻摩挲,有些无奈地笑了下。
曾经陪他一起坐在檐下静思的小孩们都已经长大。
东野狩从怀中掏出一支玉簪,白玉通透,他伸手一指点在玉簪划过,簪断,从中飘出一片黑色字符,被送往西边。
他将断簪收起,起身去迎接朝北斗而来的三位稀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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