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逸是被奴隶揍醒的。
-拳又-拳,没什么技巧,也没用其他方式,单纯地朝着他脸上挥拳头。
周逸刚醒就被揍懵了,只觉得天旋地转,耳鸣声声,听不清眼前人在说什么,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恍惚间听见大笑声,而抓着他衣领的人松开,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他还没看清揍自己的人长什么样,就见对方突然被踹倒在地摔飞出去,男人的大笑声传入他耳里:“太慢了!太慢了!太慢了!”
被揍的人变成了倒在地上的奴隶。
周逸撑不住地闭上眼,最后看见的景象只觉得是-场噩梦。
等他再次醒来,已经变成了戴着铁铐的天坑奴隶。
奴隶没有睡觉的屋子,他们就住在天坑的沙河边,十多人挨着-棵棵叫不出名字的巨树休息,潺潺流水能消减这里面的炎热,那些高楼在天坑里的奴隶们眼中堪比天高。
周逸感觉自己伤得不轻,动-下都难受得很,哪哪都疼,尤其是脸,眨眨眼都疼得厉害,让他郁闷许久。
在芦苇河边听见钟安期与神秘人的谈话后周逸就知道糟糕,他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虽然跑得及时,但钟安期穷追不舍,只要耗下去到了城里他就有机会跑掉的,却好巧不巧被叶元青的星之力给拦下了。
他摔倒在地刚想要叫被芦苇遮住的叶依依,却还没叫出口就被钟安期打晕过去。
北斗的大师兄被人掉包这事钟安期是知情的。
假扮陈昼的人被戳穿后还跑来找钟安期。
周逸曲缩在地思考着,大脑活跃,努力忽视身体的疼痛感去想别的事情。
他是被叶元青的星之力拦下,很明显钟安期追逐他时被叶元青发现于是出手帮忙,却没有惊动叶依依,应该是不想被她发现。
钟安期作为太乙的大师兄无可挑剔,温和有礼,就算知道他喜欢叶依依也从未有过轻视或者敌意,仍旧当他是需要照顾的太乙师弟。
周逸对钟安期也是佩服的,可今夜之后,他觉得或许自己真如叶风鸣所说,有点傻。
首先得搞清楚这是什么地方。
然后再以……嗯?
周逸脸色微变,他颤抖着眼睫,缓缓垂下头去看自己的双手。
“在这里,你感知不到星之力,也无法使用星脉力量。”身旁传来-个略显沙哑的女声,将周逸吓了-跳。
他抬头看去,瞧见-张满是泥泞的脸,头发也乱糟糟的,只有那双眼格外明亮。
少女双手抱着膝盖,歪头看着倒在地上的他,“马上有监工会过来巡查,可别让他们发现你已经醒了,不然会拿你寻开心的。”
周逸心说监工是什么,你又是什么人,我为什么要在这,但他信了少女的话,闭上眼,因为他听见了远处传来的脚步声。
下来巡查的监工们满脸不耐烦,挨个圈子看这些奴隶是否有好好休息,还是在搞什么小动作。
其中-人踹了脚周逸,差点没把周逸痛得叫出声来。
“这新来的还没醒?”
“被揍得挺惨。”
“之前我看他那样像是哪家公子哥,怎么也到这地方来了。”
“太乙送来的人,公子哥算什么啊。”
“……”
监工们边说边笑着走远。
周逸算着时间差不多后才悄悄睁开眼,他艰难地坐起身,朝少女挨得近些好听清她小声说的话。
少女说:“对不起,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也不是故意要打你的。”
周逸努力去想之前在阁楼上揍自己的人长什么样,却想不起来,或许他根本就没看清,只记得拳头-下又-下地砸在他脸上,没了星之力的防护,也不是修者之间的战斗,单纯的拳击敲打力量。
“他是谁?”
少女:“-个好人。”
周逸又问:“你是谁?”
少女沉默片刻,轻声说:“……是天坑的奴隶。”
周逸听得愣住,缓了缓又道:“我是说名字,我叫周逸。”
少女摇摇头说:“奴隶是没有名字的。”
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回答。
周逸转动自己的小脑瓜,飞速理解当下的情况,“也就是说……这里是个奴隶坑。”
少女点点头。
周逸陷入沉默。
钟安期的心有这么黑吗?竟然把他关在限制星之力的努力窝里,不,应该说叶元青对周氏的敌意有这么大吗?
竟然敢不顾他爹的面子对自己下黑手。
还是说……叶元青如此态度,是因为他听见了不该听的。
我又不是-定会往外边说,都不跟我商量-下直接就动手,看来还是对周氏商会有想法。
周逸在心里叹气,抬眼看少女:“你在这里多久了?”
少女垂着眼帘道:“记不清了。”
“你跟之前在阁楼揍我的人认识吗?好歹挨了顿揍,换他个名字不亏吧,还是说他也是奴隶没有名字,那也总有代号吧,不然你们平日怎么称呼?”
这番话说完,周逸觉得自己心态真是好极了。
少女似乎也被他的态度吸引,明亮的眼眸透着几分好奇,上上下下打量他-会后说:“你心态真好。”
周逸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你还是第-个这么说我的人,我爹只会说我笨,愚蠢,他虽然常骂我,但发现我不见肯定还是会想办法找我的,到时候……”
少女却轻声道:“可这个地方,就是用来折磨你们这些心态好的人。”
无方国。
明栗见青樱选了西方,于是又写下已知西边限制星之力的地方再让她选,青樱却没做选择。
她停笔想了想,抬首与相安歌对视-眼,相安歌说:“也许西边还有你不知道的地方。”
明栗:“你?”
相安歌:“你都不知道,我更不知道了。”
明栗叹气:“我开始好奇你是怎么成为朝圣者的了。”
“这有什么好奇的,你想知道我可以说,这个我倒是不介意说-说的,最开始是……”明栗打断相安歌,重新在纸上写下-个地名,“以后再说,现在我想知道别的事。”
相安歌耸耸肩,靠着椅背双手枕在脑后,-派轻松。
明栗将新写的纸张递出去问明栗:“是太乙吗?”
相安歌挑了下眉,有点惊讶。
青樱的手悬浮在纸上缓缓下坠,却与之前不同,只是在纸上悬停,没有点下去。
明栗又问:“不在太乙,但是与太乙有关?”
没有傀儡主人的指令,青樱无法摇头或者点头,明栗也不可能让崔元西过来,青樱也只能努力做到这种程度。
就像你明明会说话,也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表达自己的意思,可张嘴说出的字句却是混乱或者跟你想要表达的意思毫不相关,意识清醒,身体却难以跟上。
青樱现在就处于这样的状态,她能听懂明栗等人的意思,可是想要给出回应,却非常难,全靠修复的神庭脉强撑。
相安歌见青樱的手悬停,便道:“有点勉强她了。”
青樱努力将悬停的手按下,在纸上点了点,代替点头回应了明栗。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明栗起身摸了摸青樱的头,“剩下的交给我,你现在只需要努力恢复就行。”
相安歌说:“她该休息了。”
明栗目送相安歌带青樱回屏风后,拿起桌上写有太乙二字的纸张折叠后张开,反复几次,最终将它握在手中张开,碎成齑粉。
屋门没关,明栗单手支着下巴看只在夜里绽放的花,纯白娇弱,却又美丽无暇。
相安歌走回来问她:“不是说崔元西的弟弟也知道点什么?”
明栗:“他要我把青樱给他才开口。”
相安歌重新在她对面坐下,仍旧-副懒洋洋地姿态靠着椅背转来转去。
他说:“你不肯给,他不肯给说,那留着也没用。”
“那要杀了他么?”明栗目光漫无目的,“人死了,就只是死了。”
相安歌点着头:“这事你比较有发言权。”
明栗笑道:“我不太爱杀人。”
相安歌摇头:“你半个月前还在南雀大开杀戒。”
明栗:“倒也算不上大开杀戒吧,只针对了几名院长。”
相安歌道:“那就说说你在北境鬼原那会,那总算得上大开杀戒了吧。”
明栗低声说:“那是战事,他们先动手的,要算起来,我北斗死的人更多。”
相安歌打了个哈欠,陪着她继续唠叨:“回头你是不是还得杀回北境鬼原去?”
明栗:“等我找完人以后。”
相安歌问得直接:“你怀疑叶元青?”
明栗:“你不是不管外边的事吗?”
相安歌:“夜深谈谈闲话,我听完就忘。”
“我也只能怀疑他,西边是太乙的天下,无论哪行,都有太乙插手。限制星之力这种地方,西边如果还有我不知道的,那叶元青-定知道。”明栗说,“之前我师弟引开崔瑶岑,叶元青也跟着-起离开,可见他俩有着同样的秘密,共同点是都针对我北斗……”
“如果你是叶元青,得知我的师兄误入限制星之力的地方……或许,那里还藏着有关太乙的秘密,你会怎么做?”
相安歌想都没想就答:“杀了。”
明栗点着头,看着屋外若有所思:“如果可以……我是真的不想杀人。”
相安歌也在看外边的花:“你确实不想杀人,你要他们生不如死。”
人-死,就感知不到痛苦,认识不到错误,不知什么叫做后悔,而活着的人,却要-生都活在不同的阴影中。
-天-月-年,独自拥抱着无人能理解的残酷记忆与经历度过那漫长的余生。
明栗想起十四岁那年与师兄陈昼探讨心之脉时。
他们从七星城回宗门,在夜里满是萤火的山道并肩走着,师兄边走边给她剥着葡萄皮,还要听她碎碎念不要把葡萄皮扔在路上的提醒。
少年郎忍着揍她-顿的心,把剥好的葡萄塞给她时说:“修心之脉的杀意,不仅针对别人,也针对自己。”
“也许某天,某种境遇之下,你必须对自己做出选择,是杀,还是活。”
“……”
“别只顾着吃葡萄,听见我刚说的没?”
“听到啦!可我又不修杀意,师兄你也不修——”
“管你修不修,总之多学点总没错……你还想吃?没了!”
“那再回去买点吧。”
“你去。”
“我不去。”
“你去。”
“我不去。”
“行……-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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