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敬白来这一趟不容易,自从上次闹事过后八离峰就加强警戒,这会还有个朝圣者在,可他还是顺利潜进,与他的盟友会面。
在他的话音落后北斗的人都有点惊讶。
曲竹月最先反应过来:“看来你们的计划不是针对崔瑶岑,而是针对的朝圣者。”
程敬白面对北斗的大家长们很是客气有礼:“非也非也,我们的目标一样,针对的都是整个南雀。”
“今天晚上婚礼开场,朝圣者们离开南雀时会有红翼朱雀鸟向诸位告知。”
开阳似笑非笑道:“用南雀的传信鸟给我们传音?”
那红色的影子摊手道:“到时绝对是南雀最特别的红翼朱雀鸟。”
日出东方时,静神钟的钟声响彻整个南雀。
悠长古老的钟声断断续续,明栗每日都在静神钟响前醒来,独自在新舍吸纳炼化星之力。
她并非专注单一星脉修行,而是分别给八脉都提炼境界,每一条星脉都不低于三境,使用低阶灵技没有门槛。
明栗的优势在于新的星脉虽然需要重头修行,但满境后每一脉的实力都是朝圣者的巅峰状态,所以哪怕她现在是单脉满境,力量却比旁人的单脉满境要厉害得多。
只有八脉满境后才会激活每条星脉力量几倍增长的加成,而明栗现在的星脉则是绕过了这个条件,不需要八脉满境也可以。
曾经的她觉醒时便是先天七脉满境,根本不用过多挣扎修行。
如今倒是把以前没走过的路走一遍,可明栗觉得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等吸纳星之力的时间过后,明栗下床洗漱,回头发现周子息不知何时坐在床边,于是开心地说:“我今天想要小辫子。”
周子息却朝门外抬抬下巴:“师姐,你不如问问外边那小子愿不愿意。”
千里站在外边敲门:“周栗,天才,你醒了吗?今天的斋堂早饭有红豆包。”
明栗看着周子息背对着房门说:“你先去,我等会就来。”
千里因为跟着崔瑶岑忙来忙去,本来要休息的,一看天都已经亮了,就没有回去,去斋堂看了眼早膳名单便跑来告诉明栗。
“那我先去帮你占个位,你慢慢来不着急。”千里说完便走了。
明栗还在看周子息。
周子息的目光从门外转到明栗身上,懒洋洋地说:“师姐,你杀的那小子好像是只地鬼,竟然能复活。”
明栗:“不好笑。”
她走过去朝周子息伸出手:“辫子。”
周子息垂眸打量她伸出来的手,玉白修长,瞧着就很漂亮。他伸手以掌心托着那只玉手,感受着自己冰凉的掌心在她的停留之下逐渐有了温度。
这温度可真是难得。
周子息笑了下,若有所思道:“师姐,这种心情该叫什么,比嫉妒淡一些,却又让人不快。”
明栗想也没想道:“叫吃醋。”
周子息:“我可不像你,喜欢吃醋吃辣。”
明栗俯下身去朝他笑:“我说的不是酱料,是情绪上的。在已知你喜欢我的情况下,自然不乐意看别的男子对我关心在意,但对千里没必要,他只是把我当做同伴,而不是异□□慕。”
“所以别吃醋了,给我扎小辫子吧。”
周子息还在看托在他掌心的手,似乎女人的手跟男人比起来天生就要小一圈,纤细柔美,指腹轻轻按压点在他肌肤,就算是影子,那瞬间微弱的温度却像是落在他心脏,慢悠悠地鞭策着他的心脏缓缓跳动。
明栗见他垂眸久未说话,又弯下腰去凑近他道:“子息?”
周子息抬头时动作自然地与低头的她唇角触碰而过,反手抓住明栗的手腕将她拉过来挨着床边坐下。
见师弟妥协后明栗满意地眯了下眼,就算发现他故意拖延时间也不恼。
等周子息慢吞吞地给她编好辫子后才说:“我的早饭该凉了。”
周子息:“是你要扎辫子的。”
明栗只笑了笑,动作温柔地轻抚发辫,这才朝斋堂去。
周子息却还坐在床边,眼中记忆定格在师姐站在屋门前的阳光下伸手轻抚发辫的那瞬间。
千里跟方回都在斋堂,在明栗没来的时间里,倒是等来了程敬白与都兰珉,两人端着碗过来问:“都醒这么早啊?”
“我就没睡。”千里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有气无力地说,“昨晚那三大超级宗门的人同时到南雀,我被师尊叫着一起去接待折腾到天明,等吃完在回去休息会。”
方回倒了杯热茶给他,眼神示意你辛苦了。
都兰珉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地问:“都来了些什么人?”
千里摸着下巴道:“你们绝对想不到,连帝都那位常曦公主都来了。”
喝粥的方回突然被呛到,扭过头去一直咳嗽,千里拍拍他的肩膀道:“别激动啊。”
方回痛苦道:“我没有。”
“常曦公主是代表书圣跟大乾陛下来的吧。”程敬白也打着哈欠道,换来方回抬首一眼。
都兰珉心说谁要听帝都来了谁谁谁啊,我要听北斗的!他装模作样道:“你刚不是说三大超级宗门的人同时到了吗?”
千里点着头说:“来的绝对都是你们想不到的厉害人物!”
都兰珉满心期待道:“比如说?”
“比如说东阳的宗主,他身为一宗之主,特地抽时间亲自来南雀贺喜!”千里朝他一抬下巴,“想不到吧!”
都兰珉心说东阳来猫猫还是狗狗我一点都不在乎啊!
他盯着千里耐心等着。
千里继续说:“还有太乙,这个你们绝对想不到,毕竟只是少主成亲,又不是我师尊……可是太乙的朝圣者也来了!”
方回抹了把嘴,蹙眉道:“叶元青?”
千里点着头:“对,就是叶前辈。”
说完忽然想起明栗也是不叫崔圣叫崔瑶岑,纳闷道:“等一下,怎么你们一个个都直呼其名的?难道就我一个人礼貌吗?”
恰巧这时候明栗走到,在都兰珉身边坐下问:“谁不礼貌?”
千里:“方回,方回不礼貌。”
方回白他一眼,低头继续喝粥。
都兰珉指了指千里,跟明栗解释:“我们在听他说三家大宗门都来了些什么人。”
明栗小口吃着已经凉了的红豆包蘸辣椒:“哦,来了些什么人?”
千里打起精神道:“东阳宗主和太乙朝圣者。”
明栗抬头问:“叶元青?”
千里:“……”
程敬白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都兰珉打着哈哈道:“大人物,都是些大人物,那北斗呢?”
“北斗啊,北斗来到人倒是挺多,光是院长级别就来了四人,亲传弟子也有四人。”千里挠了挠头,神色有些为难地说,“就是感觉跟咱们气氛不太好,而且还说新娘子跟他们死在北境鬼原的弟子长得很像,师尊为此很生气。”
虽然他也觉得确实像,但他也想不到当初的恩人姐姐没死还被关在南雀这种荒唐事。
千里能明显感觉到崔瑶岑对北斗的不耐烦,没有半分好感,可他对北斗的好感倒是不少,所以在两方出现时尽量只看不说不做。
明栗听后在想不知师兄是否来了南雀,正打算跟千里套点话,他却接到了红翼朱雀鸟传音,忙起身道:“师尊找我,我先走了,晚上见。”
剩下几人望着千里离开的背影无言,片刻后程敬白也吊儿郎当地起身道:“我也吃饱先走了,晚上婚礼见。”
今日是婚期,因为部分宾客今天才能到,也因为南边的习俗,婚礼在晚上举行,可白日这会正是最忙的时候,一切都要安排妥当。
等方回也走后都兰珉才悄声对明栗说:“师兄他们被安排在八离峰,婚礼场地也在那边,这会进不去,只有等晚上婚宴开场才有办法。”
明栗若有所思地点着头,余光瞥了眼坐在不远处,单手支着下巴,一副岁月静好得模样望着外边的周子息。
从他坐的位置朝外看去是大片花林,如今已是春末时分,花枝生长的绿叶逐渐盖过了粉白花朵。
因为只是一道影子,所以粉白春光透过窗户照进时能穿过他的身躯,让他与这天地万物融为一体,无法独立,却又如此特别。
明栗这时才恍然,她有很长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没能如此安静又专注地看过周子息了。
在南雀上下都忙得不可开交时,新郎却无法控制自己地去往边界峰,站在山下遥望,背影怅然,来人看后却忍不住发笑。
听见笑声崔元西才收敛情绪,眉目冰冷。
此时临近日落,夕阳余晖洒落在树冠,垂落的光影细碎,却能将来人的影子藏匿。
崔元西站在上山的小道前,没有回头,只淡声道:“说你带来的消息。”
“北斗这一趟带来了神木弓,在曲竹月身上,他们计划在婚礼过后大家酒过三巡时再动手。”对方不急不缓地告知,“以七星令为信号,主攻的是你阿姐,这次来南雀,是想要杀了你们南雀的朝圣者。”
崔元西冷笑声:“不自量力。”
“他们可是带着玉石俱焚的想法而来,可不能小看,神木弓堪比石蜚无间镜,有它借力……”对方话还没说完就被崔元西截断,“神木弓只有在明栗手上才能发挥最大威力,旁人拿着它也就个上品神武,何况石蜚与无间镜都在我们手上,北斗这趟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寻死路。”
“谁让你们这两年把北斗欺负得太厉害,这下人家受不住,想要拼个你死我活。”影子说完又顿了顿,“到时拿下几位院长便是,其他人不如放……”
崔元西嘲笑声,回头神色傲慢地朝对方看去:“才几年你就忘了自己的身份,一个从天坑出来的卑贱奴隶,还真把自己当做北斗的大师兄了?”
这位北斗的大师兄被说得脸色微变,一瞬间那些糟糕的回忆汹涌,却又被他压制,冷静看回去道:“至少现在是。”
崔元西脸上的嘲意更甚,陈昼却回以他一个挑衅的笑容:“倒是你,事到如今才反应过来真爱是我这可怜的师妹会不会有些晚了?你今晚与别的女子喜结良缘,我这师妹只能孤零零地在山上看着……”
话还未说完就有一道带着杀意的行气字诀朝他飞去,陈昼不慌不忙地避开,笑道:“崔少主生什么气,你若真喜欢她,就不要再如此折磨她,放她离开更好。”
“休想!”崔元西面露戾气,“她只能跟我在一起,哪也不能去。”
陈昼不客气地嘲笑道:“你该不会还以为我这师妹清醒过来后还能原谅你吧?”
崔元西面无表情地说:“自然,她什么都不知道的。”
陈昼听得一愣,随后笑得十分夸张,扶着树干眼泪都快笑出来了,“崔少主……哈哈哈你真是……都说有情人可怜,可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可怜,竟然能说服自己青樱什么都不知道……”
“你忘了你当初为何会重伤的?”
陈昼盯着崔元西那张脸嘲笑道:“是青樱发现你把陈昼留在天坑跟你决裂,要去救她师兄,险些杀了你,被你阿姐及时拦下带回南雀。”
“你忘了自己差点死在她手里?”
他的话让崔元西脑子里紧绷的一条线彻底断裂,无数难堪的记忆汹涌而来。
自欺欺人的幻想最终还是被打破,残酷的现实中,青樱并非什么都不知道,也从未去过北境鬼原,那都是假陈昼的一面之词,只要让命星陨落,那就算没有找到尸体,人们也已经默认死讯。
崔元西记忆里女人明艳活泼的笑颜陡然变得满目泪水,她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愤怒与憎恨在明眸中越演越烈。
他想要上前解释,却只迎来对方爆发的星之力。
青樱手下杀招,她杀意明显,却也痛不欲生,崔元西今时终于想起她因为过于愤怒,颤抖着声音说过的话:“你凭什么……凭什么把我师兄变成这样!”
崔元西认定青樱不会真的杀了自己,只是事发突然,她一时接受不了,便想着任由她发泄一会,却没想青樱手中剑毫不犹豫地刺进他的胸膛。
那瞬间他才意识到,或许陈昼在青樱心里比他更重要。
于是他因此嫉妒,愤怒,最终让她当做江盈的药引,让阿姐施展养血之术,只要青樱一句求饶的话他就立马停止,可青樱最终求的是让他放过自己的师兄。
她可以当江盈的药引,只求他将陈昼从天坑带出来。
崔元西没有答应她。
这些年来他一直将江盈当做是青樱,两人相处时总爱伸手轻轻捧着她的脸,指尖自觉地将她眼角泪痣遮掩。
他说服自己青樱什么都不知道。
他让记忆停留在那些美好的时候。
幡然醒悟后也下意识地相信他们是相爱的,自己还能够弥补,他们还有机会。
可早就来不及了。
崔元西被戳破幻想后整个人都有些恍惚,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总是不自觉地想起,让人心惊,就连如何回到八离峰,如何在他人伺候下穿上喜服也没有反应。
婚礼的奏乐声婉转优美,带着温柔的祝福。
宾客们已经在各自的位置落座,等待着新郎新娘出场。
开阳与天玑坐在宾客高位,挨着东阳与太乙,南雀的院长们坐在对面,鬼宿院长负责盯梢北斗的人,此时发现曲竹月与郸峋不见,眉头微皱,侧首与弟子许滨低语,让他去找人。
张宿院长眯着眼问:“鱼眉不来?”
“她说要等会。”星宿答,“倒是轸宿来不了。”
轸宿要看守南雀神兵库,就算有婚礼这种热闹事也不能轻易离开。
鬼宿院长摸着胡子又道:“那翼宿怎么也不在?”
张宿院长左右瞧了瞧,还真没发现李雁丝。
叶依依单手支着下巴,眼珠子不时朝对面坐得规矩乖巧的常曦公主看去。
千里跟几位南雀大弟子站在一起,悄悄退去后边,往入口处看了眼,却一个小伙伴也没看见,有些纳闷。
这都快到时间了,怎么还不来看热闹呢。
明栗这会还在翼宿院的四景法阵,她调整着法阵中最后需要的行气字诀,周子息在旁陪了她一整天,忽然说:“师姐。”
“嗯?”明栗回头看他。
周子息微微笑着说:“等我走后,婚礼那边就该一片混乱,你也能去救你的小师妹,但我走之前告诉你一个秘密。”
明栗问:“你要去哪?”
周子息靠在廊柱边朝她歪了下头,眼眸微眯。
人们洗去他的人性时,会从几种情绪开始:愤怒、恐惧、憎恨。
这也是最容易激发的几种情绪。
于是他知道了一些秘密。
比如袭击北斗的三十九人都是谁,石蜚又在何处,青樱遭遇了什么,陈昼又遇见了什么。
人们要他抛弃你是一个“人”的认知,于是让他说出了我是猪狗不如的畜生等话反复洗脑,当他也不再认为自己是“人”时,一切都不一样了。
愤怒、悲伤、仇恨,他没有这些,非要说的话,他如今拥有的只有本能的杀意。
周子息走到明栗身前,帮她将因为没有簪子固定而快要散掉的辫子扎好,俯身凑近明栗耳边轻声说:“不要叫那个冒牌货师兄。”
明栗眼睫轻颤,再抬眼时师弟已经消失不见。
原本在八离峰的两位朝圣者却是神色微变,突然起身,崔瑶岑先走,叶元青则交代太乙的人看好叶依依后才离去。
今夜婚礼的两位新人开始入场,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对于朝圣者的离去未能注意。
个别注意到的人似乎早有所知。
轸宿,神兵库。
血水顺着石阶滴落,看守此地的南雀弟子悄无声息地躺倒在地,浑身是血。
唯有轸宿的大弟子一袭白衣干干净净地站在血水中,垂眸看倒在前方的轸宿院长,程敬白从地上起来将歪掉的脖子扭回去,咔嚓一声。
轸宿院长气若游丝,瞎了一只眼,另一只眼勉强睁着,淌着血水的同时盯着他的大弟子林枭问:“你……到底是谁……”
林枭含笑垂首道:“冰漠地鬼,林枭,承蒙您关照。”
轸宿院长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程敬白站在他身后,捂着脖子对林枭说:“跟你师尊好好道别啊,他已经把人引走了。”
林枭双手合十,召唤红翼朱雀鸟,从虚空中飞出三只红翼朱雀鸟后它们尖啸着冲向轸宿院长,咬断他的头颅与四肢各自离去。
一只飞向井宿院,剩下两只飞往八离峰。
在人们欢笑着迎接走上前来的新人时,从虚空飞出的红翼朱雀鸟将轸宿院长的头颅扔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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