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回此刻没时间去想“她竟然有师弟”“她师弟是谁”这种事,专注星线排列布阵。
他还是第一次与别人合作布阵,原本心中有些不放心,却发现明栗比自己更加熟练地拨动星线,甚至更改了部分困阵,将其变得越发牢固,提高了攻击力。
仿佛明灯照亮黑暗,明栗每一次更改星线走向都让方回产生“还能这么做”的顿悟感。
等蜃楼海所有星线相连,形成完整的法阵后方回才靠树跌坐在地,抬手抹了把嘴角血迹道:“得有人去定阵。”
“我去。”明栗挑了根星线缠绕指间,“你撑住,别在我定阵前晕过去。”
方回压着眉头脸色不太好道:“我尽量。”
他星之力消耗过大,像蜃楼海这种高阶法阵他也是第一次施展。
天色将亮,晨雾漫过枝桠,凝结出一颗颗晶莹露水。
方回看着眼前复杂的法阵星图蹙眉,认真地将每一条星线连接的方位与形状记在脑海,感受着盘旋在法阵图中磅礴的行气,明栗留在其中的行气字诀都是凶猛杀招。
一道完美的法阵,必定少不了行气脉的辅助。
方回垂眸看自己张开的掌心,感受体内行气脉微弱的回应后五指收拢,眸光暗淡。
不止是为了帮千里,他也有必须要去南雀的理由。
金色的晨曦从遥远的天际升起,千里还在原来的位置,身旁的骏马却已碎成块,血流满地,他捂着受伤的肩膀咬牙,抬首间余光捕捉黑影窜动。
充满星之力的一拳由上而落,千里侧身躲开却没能躲过蛇骷一记扫腿,护身之力被破开,这一脚痛击他腹部将其踹飞,后背抵着一棵巨树发出巨响才停下。
“咳咳……”千里持着断剑半直起身,睁着一只眼朝蛇骷老者看去,咳着血道,“您老人家可真是一点都不手下留情啊。”
蛇骷停在他三步远的位置说:“你到现在也不肯用你们赵家的神迹异能吗?”
“不是我不肯用。”千里抹了把嘴角,懒散笑道,“是我根本就不会啊。”
“不会?”树上的黑斗篷之一哑声问道,“你娘没有教你?”
千里靠着巨树抬头看去:“我娘……星脉全断,是个废人,整日昏睡不醒,哪来的时间教我。”
蛇骷怪笑道:“这可真是好笑,赵氏唯一的族人却不会他们家传的神迹异能。”
“你们要是会可以教教我啊。”千里抬手指自己,“毕竟你刚也说我才是这神迹异能的主人嘛。”
蛇骷往前走去,伸手欲要将再无反抗能力的千里拎起来:“等到了朱雀州……”
察觉风动的同伴立刻出声提醒:“小心!”
蛇骷突感后背生寒,与愣住的千里对视的瞬间他耳边细微的风声忽地尖锐咆哮,将他黑色的斗篷掀起,强势的星之力将其斩碎,破开蛇骷老者的星之力护罩仅在瞬息之间,逼得他来不及多想,条件反射地逃离当前位置。
强势划破他斗篷护罩的却只是一根细长树枝,在蛇骷离开时直直插入巨树,剩余力量将这棵参天大树拦腰斩断。
蛇骷退开老远后稳住身形怒道:“谁?!”
巨树倒下发出沉重声响,掀起灰尘弥漫。
千里怔怔地看立在身前的红衣少女。她衣发飞舞,却神色平静地将树枝抽出,再将枝头向下对准靠树的少年。
蛇窟瞧见灰尘弥漫中的模糊身影警惕地又问了声:“谁!”
明栗侧身看去:“我。”
蛇窟老者:“……你谁?!”
明栗想了想道:“不好说。”
蛇窟老者终于看清站在前边的少女全貌,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他刚才竟被一个小姑娘给吓退了!
千里却笑出声来,边笑边咳血,伸手抓住了明栗递来的树枝颤颤悠悠地站起身。
“能走吗?”明栗余光扫了下浑身是血的千里。
千里咳嗽声,捂着肩膀道:“走慢点应该行。”
明栗说:“不能慢。”
千里立马妥协:“好吧,我尽量。”
树上的黑斗篷们纷纷落地目光阴鸷地盯着这两人,蛇窟老者冷笑道:“事到如今还想走,既然你回来送死,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先抓人。”剩下四名黑斗篷闻声而动,防止意外发生准备先将目标千里控制在手。
蛇窟老者则目标明确朝着明栗出击,带着杀意的出招,誓要让这嚣张的小姑娘葬身此地。
千里刚张了嘴想要提醒明栗小心就被她抓着树枝一甩,从黑斗篷的包围圈中甩出去。
安静的晨风再次狂啸出声,风声尖利,却又全被聚拢在一处。
蛇窟老者的五爪凑近明栗的咽喉时听她极短的气音吐字:“破风。”
靠近明栗的黑斗篷等人突感重力压制,被风扬起的斗篷似有千斤重般瞬间坠落将他们从空中压下,距离她最近的蛇窟老者感受最为强烈,伸出的手臂有痛感,险些断掉。
明栗运转星之力强制与体内的朝圣之火对抗,将力量最大化,又道:
“束音。”
风将所有声音归拢一处后炸开,余波横扫,将其受到破风重压难以动作的五人又瞬间击飞。
黑斗篷们在被击飞时看向明栗的目光充满震惊,难以想象眼前的小姑娘竟能使出如此威力的行气字诀。
明栗却一刻也不能耽误,得此机会松手让树枝将定阵字符插落在地,束音炸开
的声响给了远处的方回信号。
方回一掌拍地,星线顺着定阵符的召唤瞬影飞去,蜃楼海法阵领域在丛林中展开,将黑斗篷五人一个不落地困在其中。
千里靠着另一棵巨树咳嗽吐血,视线模糊,只隐约瞧见一抹红朝自己走来。
“对不起啊……但我现在……真的走不快。”
明栗看着因为力气耗尽又靠树躺下的千里眨眨眼,“这蜃楼海设置的太仓促,只能困住他们三天。”
千里睁开一只眼看她,没好气道:“天才,先不说你能布下蜃楼海这样的高阶法阵,那可是五个高手,人均六脉满境,能困这五人一天都很了不起。”
明栗:“你现在说话也不喘,看来还有力气,我先走了。”
千里:“……”
见明栗真的走了,千里忍不住喊道:“哎!天才你……嘶,疼得我……哎哟……你等等我!”
他用最后的星之力掠影跟上明栗,中途回头看了眼后方的蜃楼海,地面的星图线慢悠悠地闪烁着光芒,不见黑斗篷们,飞禽走兽也绕道走开,他忍不住又咧嘴笑了下。
此刻已是天光大亮,新的一天开始。
千里拖着重伤的身子回来挨着方回靠树坐下,感叹道:“好兄弟,不枉我白养你一年。”
方回嫌弃地蹙起眉头。
千里将手中断剑扔掉,骂骂咧咧:“还跟我说是上品武器,顶天了就是中品偏上一点,没砍两下就断了。”
他按着不断冒血的肩膀,熟练地撕扯布条缠绕止血,受伤了自己处理,额上汗水密布顺着他脖颈滑落。
明栗站靠在树旁没说话。
方回星之力和精神力都消耗过大,很虚弱疲惫,累得也没说话。
朝阳日光驱散林中黑暗与潮湿,有飞鸟落在枝头,歪头打量树下的三人。
千里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止不住落,手上动作麻利,却也止不住想要说点什么来转移疼痛注意力,于是只有他一个人忍不住开口说道:“我之前说大难临头各自飞是认真的,但没想到你们会回头,毕竟得罪了朱雀州江氏可不是闹着玩。”
“之前说朱雀州江氏是我最大的仇家也不是开玩笑,是真的,因为我全名叫做赵千里。”他拧着眉,抬手擦了擦汗水,用小刀将沾染在伤口上的毒素挑出来,简单快速地解释自己的身世:
“十年前朱雀州有两大家族,一个江氏,一个赵氏。赵氏因有很强大的家传神迹异能而立足朱雀州,势力与江氏不相上下,只是后来两家闹翻,江氏宝贵的继承人死在赵氏手里。”
千里咬着小刀说:“我爹是个普通人,无法感知星之力,但他很聪明,利用不会被人怀疑的身份挑起了族中内战,再借刀杀人,让两家厮杀,还骗了我娘以为他被江家抓去,为了救人而自断星脉。”
“最重要的是,他破解了赵氏家传神迹异能·天罗万象的修行法则,并大肆传播,导致现在几乎人手一份,再让那些修炼了天罗万象的人帮他杀了赵氏族人。”
说到这时他从背包里掏出一瓶酒水往伤口倒,咬着长刀扬首额上青筋鼓起。
“后来……江氏找不到我爹,家里人也死完了,就找我娘要说法,结果遇上两个北斗弟子,打起来还惊动了远在北斗的朝圣者,她从千里之外射出一箭击退了江家长老们,保住了我跟我娘两条命。”
方回听到这才抬抬眼皮,扭头看了他一眼。
千里睁大眼道:“我说真的!听说那还是她得到神木弓后射出的第一箭,神杀之箭,见血必回。”
神杀之箭,见血必回;箭留不住,伤口却永生难消。
明栗听到这忽地心脏一跳,莫名想起那个不太喜欢的噩梦:梦中赤着上身,墨发披散神似师弟的男子身上有数不清的伤痕。
“碍于北斗朝圣者插手,江氏才肯退让。我娘带着我在济丹住下,因为她身体不好难以继续长途游走,于是江氏便与我们约定,要我此生不可踏出济丹半步,否则必杀之。”
千里因为疼痛而扭曲着脸,龇牙咧嘴道:“这就是为什么我一出济丹就会被人追杀的原因,之前不告诉你们是不想牵累,如今你们出手相救,我们便是一条船上的……”
话还未说完,方回已觉厌倦,扭头看明栗:“你师弟是谁?”
明栗也歪头看去:“不好说。”
千里:“……什么师弟?喂,我跟你们说我凄惨的身世来由你们就这反应?什么意思?你们这什么表情,为什么你俩都像是一副我早就知道的样子,我以前跟你们说过吗?没有吧!我刚第一次说的吧!”
两人都没有理满脸懵逼的千里,明栗翻身上马,方回也扶着树站起身:“只有最后一匹马了。”
千里睁大了眼:“那我当然是跟你骑一匹马啊!”
他可没胆子去跟明栗说要不咱俩骑一匹马吧。
方回鄙夷地看他:“你体术脉满境,骑什么马。”
千里指着自己染血的半边身子:“好兄弟我这都快流血而亡了!”
最终方回还是帮忙拉他上去,一个体质虚弱,一个看样子离死不远,马儿速度快一些都感觉这俩会被摔下去。
千里半死不活道:“看样子我是活不了了,临死之前我还有唯一的心愿,那就是让赵家神迹异能永世长存,不能断在我这,所以我愿将天罗万象教给我还在世时最好的两位朋友,那就是你们……”
方回
蹙眉:“你不是不会?”
明栗说:“不用担心会断绝,就连大乾北边随便一家书店都能看到天罗万象修行法则。”
千里:“……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