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于心不忍,一个大老爷们若不是被逼的没有办法,也不至于会哭成这样。
我说道:“村长,要不这样吧,我四叔葬礼的礼金全部交给三叔家管理。这些礼金怎么说也有个四五千,他们家也能减少点负担。”
我本以为自己这是个好办法,谁知道村长一听就急眼了,急急的说道:“小羽,你咋还跟着和稀泥?人已经死了,犯不着为了死人风光,让活人活不下去吧!不唱不行吗?”
“算命先生说了,必须得唱!砸锅卖铁也得唱!”刘瘸子说的斩钉截铁,似乎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
我心中越来越好奇,倒是迫不及待的想见见这个算命先生。他到底是有多大的能耐,咋就像给刘瘸子灌了迷魂药似的,咋就这么听他的话。
我心里暗暗骂这算命先生,当真是为了挣钱连良心都不顾了。刘瘸子这两口子确实不容易,就现在住的屋子还是老年间用土掺着麦秸秆打的土房子。就这么一个家,就是砸锅卖铁能凑几个钱?你千不该万不拿他们的冤大头啊!
我气不过非要去找那算命先生理论一番,我问刘瘸子一句:“爷,你说的那个算命先生在哪儿?不会是早上那个走方的先生吧?”
“小羽,不能瞎说。人家算命先生又不是郎中,怎么能说是走方,人家那叫云游。”刘瘸子说的异常虔诚,我听着更是火大,云游?你还真是把他供成菩萨了。
我为了套出算命先生的住处,只好顺着刘瘸子的话,说道:“行,行,爷说是云游就是云游,你倒是说说他现在在哪儿?”
刘瘸子嘴巴开合几下,竟然不说话了。我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那叫一个着急,心说你个大老爷们儿墨迹什么劲。
我催促一句:“爷,你倒是说啊?你可真是急死人了!”
村长帮我打着助攻:“老爷子,这算命先生——不会是跑了吧?”
刘瘸子一听村长这样说,腾的就站起来了:“恁两个娃娃,懂个龟孙!恁要再胡说,看俺不揍恁两个龟孙!”
刘瘸子说着拎起了手中的拐杖,作势要打我们。我看这事情不对劲,想喊村长先走,哪知道村长又使出了激将法,说道:“我看啊!这算命先生就是跑了,拿你家的冤大头,你——”
村长话还没有说完,刘瘸子的拐杖就打在了村长的身上,边打边骂:“看俺不打死你个龟孙!俺让你再说!你个龟孙就恁话多!”
刘瘸子一瘸一拐的把村长赶出了家门,我自己也不好在这多待,把钱塞给三叔正要离开。三叔拽住了我,我看他的眼神是有事要我帮忙。
我开口问道:“咋了?三叔”
“那个,小羽”三叔支支吾吾的说道:“恁看,老四死了,现在我爹要停棺七天,这家中的小辈人手不够,恁要不帮帮忙?”
我一听立马明白了三叔的意思,那是让我帮忙守灵。在我们这里人死了,长辈是不能出面的,只有小辈负责守灵送葬。
他们家和我一辈的人,其实是很多的。老大两个儿子,老二两个儿子,老三两个儿子。可是,看目前的情况,老大老二是不可能参加葬礼的。那么孝子就只有老三自己家的两个儿子,让两个人守灵确实有点调不开。
我点点头答应了三叔,三叔让我晚上和他的小儿子守晚上,他大儿子守白天。我刚刚走出刘瘸子家,没走几步路,就被人一把拽进了一个胡同里面。
我一瞧竟然是村长!我看着村长嘿嘿一笑,开了个玩笑:“村长,还没被刘瘸子打怕啊?你不回家在这干嘛?不会专门逮我的吧?”
“里面咋样啦?他们还是要唱戏啊?”
“嗯”我点点头。
“不是,你没有劝他们吗?你在里面待着干嘛呢?”
我一听就不高兴了,说道:“你是村长,你都劝不了,你指望着我是谁啊?我能劝得了他们?再说了人家要唱,我有什么办法?你也别瞎操心了,赶紧回家吃饭去吧!”
我说完就要走,村长又拽住我,给我说了几句软话,意思让我再去劝劝。我越听越纳闷,这村长是不是着了道了,怎么就揪着这个问题不放呢?
“那是人家的家事,包青天都断不明白的事,你一个芝麻大的村官,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村长一听我这话,急的拍着手摇头,口中说道:“刘叔啊!我怎么说你好?不是晚辈的多嘴,你们这些小年轻知道什么?现在是几月份?那是将近七月份了,现在唱戏,万一出了事情谁负责?”
村长按照村里的辈分应该管我叫叔,这也就是我刚刚见面为什么直呼他村长。我虽然是个长辈,但年纪太小了,村长四十多岁的人了,直呼其名多多少少有点不好,所以我就直接喊他村长。
我听村长说的邪乎的很,忍不住好奇起来,追问道:“唱戏还挑月份?就是七月份唱,又能出什么事情?戏台子塌了?你要是闲着没事,多看看梨园春,唱戏多好啊!”
“叔啊!七月那是鬼月啊!你没有听说过鬼唱戏吗?”
“鬼——唱——戏?”我这下正经起来了,鬼这东西别人不信,我倒是信的很,因为我就经常见。
村长四处张望一下,见没有人。便拽着我来到旁边的一棵大树底下,对我讲了一件他亲身经历的事情。
那是二十年前的一个夏天,村里有人死了就请人去唱戏。戏班子说,现在是鬼节,唱戏要比往常多一倍的钱。
死者这家的儿子有钱,为了风风火火给他爹办个葬礼,多花点钱他也认了。于是,以三千块钱的价格请来了戏班子,连唱七天。要知道二十多年前的三千块钱,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戏班子来的当天,搭好戏台子并没有开始唱戏,而是忙着烧纸上香,祭祀鬼神。
村里有个孬五,大名叫刘琪,在家排行老五,平常在村里不务正业,调戏小姑娘,小寡妇,偷鸡摸狗,总之,坏事做尽,村里人就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孬五。
孬五那一年和村长差不多大,可是因为名声扫地,谁家的姑娘都不愿意嫁给他。即使这孬五长的人高马大,俊俏的很,谁让他心眼坏透了呢。再者说了,那还不是一个看脸的社会。姑娘找对象都想找个本本分分的主儿,谁愿意和个流氓过一辈子。
孬五光棍汉子一条,一天到晚游手好闲,爱烟又爱酒。一天到晚他喝的醉醺醺的,四处乱逛。没钱了就给他爸妈要,爸妈不给他,他就打他们。
你想想看,孬五是在家中排行老五,都是二十好几的人了,他父母的年纪自然不小了。老两口加一块也不是孬五的对手,孬五打他们就像大人打小孩一样。
四个哥哥结婚以后,都跟父母分了家,也是眼不见心不烦,谁也不愿意管这事情。到了最后,孬五简直是无法无天,以前是喝醉了才会打,不给钱才会打。现在不喝酒也打,给钱也打,只要他心情不好他就拿自己的父母出气。
这天正好赶上村里请的戏班子祭祀,祭祀完以后大家伙都回家闭户关门。老人说,这个时间是鬼神享用贡品的时间,生人勿近。
可是这孬五他懂个屁,这天正赶上他喝的醉醺醺的,一摇三晃走到哪里,哪里就是床。
他晕乎乎的就来到了村口的祭祀台,这一看满眼全是好吃的,什么烧鸡啊,乳猪啊,大鱼大肉简直看花了孬五的眼。
孬五通红的脸像乐开了一朵大红花,孬五说道:“乃乃——乃的,嗝,该,该,该。”
他憋了半天功夫没有说出后面的字,就急不可耐的扑上了上去,吃的满嘴流油。可是,你吃就吃吧,千不该万不该打翻了贡牌啊!
孬五吃的正在兴头上,就听见耳边响起咿咿呀呀的唱戏声。他抱着个烧鸡边吃边啃,晃晃悠悠就朝声音的地方走去,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后来,是上山砍柴的人发现了孬五的尸体,挂在一颗歪脖子树上,穿着一身戏服,眼珠子鼓得像对灯泡,舌头伸出来老长。
我听完村长的话,干咽了几口唾沫,劝了村长几句,安慰他说,要是怕谁偷吃贡品,我们大不了多撒些纸钱,不上供就是了。村长也是没招,就摇摇头走了。
晚上回家我把刘瘸子家这事跟我奶奶说了,我奶奶听了直叹气。人活一辈子,生儿育女不就是为了有个安稳的老年吗?我奶奶也是为这刘瘸子鸣不平,要我晚上去守灵的时候,再送点钱过去。
我倒是想帮他们,可我仅有的五百块钱白天都随礼了,现在全身上下连三十块钱都凑不起。我拿什么给?可我又不好意思跟我奶奶要,顾不上吃晚饭,就去棺材铺找我爹拿钱去了。
我爹听了,倒是大方的很,给了我五千块钱,临了跟我说,从我工资里面扣。我也懒得讨价还价,反正我压根就没有见过工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