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七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元真子,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白成羽。
时间似乎把这两个人从前的影子抹的干干净净。
元真子的话越来越少,别人喝酒越喝话越多,元真子却越醉越沉默。
其它的酒桌上,热闹的很,笑声,骂声,行酒令声,热闹非凡。
唯独他们这一桌,除了酒壶空了一壶又一壶,再没有其它多余的话语。
虽然很想知道元真子口中所说那干系很大的事情到底为何事,可冷七到底无法直接开口询问。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喜宴也是。
皎洁的月光透过叶落后的枯枝撒在院子里的时候,白天留下的最后一丝暖意也彻底散去,夜色冷了,院子里的宾客也越来越少。
本就是街坊四邻,睡意被酒意提前涌上来的时候,他们也就昏昏沉沉的带着家小回自己的家去了。
或许是冷七和元真子他们无家可回的缘故,索性便一直在坐到了最后。
当院子里只剩下些女人家收拾酒宴的尾巴的时候,元真子却突然摇摇晃晃的站起身。
冷七意外的看着他。
元真子垂着眼,看不见眼中的神色,只是说了句:“我该走了……”
“走?你去哪儿?吃了人家的酒,却不告而别,可没有这样的礼数!”冷七问,他不觉的混成叫花子一样的元真子会在长沙有个落脚处。
元真子身影一顿,似乎有话要讲,却欲言又止:“必须得走了……”
冷七忽然站起身,看着元真子一字一顿的道:“走的这么急,是不是为了你口中所说那件干系很大的事情?”
元真子猛的抬起头,迎上冷七的目光,带着几分狐疑:“你想说什么?”
冷七晃了晃空荡荡的酒壶:“白成羽现在挺好,你不想牵扯到他,可是我不一样啊!”
说完,冷七似笑非笑的打量着神色不断变幻的元真子。
元真子愣了愣才明白过来冷七的意思,突然冲着冷七轻轻笑了笑:“你不行,这不是凑热闹!如今这世上除了白成羽,我实在想不出来还能有什么人能趟这趟混水!”
冷七咧着嘴笑了,这家伙心底的那份孤傲到底还是在的。
“真没有?”
元真子皱着眉头,似乎不知道冷七这话什么意思,半晌,才面色复杂的道:“白成羽口中的那个家伙也算一个,可惜,那家伙已经三年没露过面了,或许他真的已经不在了吧!”
冷七按着元真子的肩膀把他按回了座位:“不管怎样,多一个人总是好的,再说了,你看我们有三个人!”
元真子有些抵触的扭开冷七的双手,面上,却有了几分动摇。
知道元真子在犹豫,冷七反倒不催促了,正寻思着要从别的桌上拿壶九来,身后却蓦然多出来一个人。
是白成羽。
白成羽轻轻坐下来,将手中的红木食盘放在桌上,里面是几道崭新的小菜,和一坛酒。
从容不迫的将酒菜重新布好,又亲自给几人满了杯,白成羽深深的看了一眼元真子,温声道:“今日在门外就听你说有事情同我讲,说说吧!”
元真子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良久,才语气挣扎的说:“白成羽,我本不想来找你的!”
白成羽笑道:“来都来了,至于过去的事情,就过去吧!元真子,你若仍介怀过去,我给你赔罪便是!今日你来,我心中只有欣喜感激,别无他意!更无一丝一毫取笑你的意思!”
白成羽说到最后,语气已经很认真。
元真子点了点头,眉头却皱的更紧,话语意味不明:“我只是没想到而已,白成羽,你……变了!”
白成羽笑笑不置可否。
元真子却不知想到了什么,继续道:“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可有些事情不能!”
元真子的话说的莫名其妙。
见几人都在疑惑的看着自己,元真子闭上眼良久,才咬着牙说:“白成羽,我只问你,你还记得两生门吗?”
白成羽端酒的手忽然一僵,苦笑道:“怎么会不记得!我白家做出的荒唐事,为此付出了何等大的代价!为开鬼棺,更犯下滔天罪孽,而立之年,满头雪发,这便是我的因果报应!”
说完,白成羽指了指自己,有些自嘲。
“那日你走之后,发生了大变故,冷七他……呵,后来的事情你应该有所耳闻!”
“是啊,谁会想到,最大的变故会是冷七那个家伙,那日的冷七,说出去恐怕谁都不会相信吧!刘元青和陈元厚事后双双西去,原本我还曾恨冷七,可现在想想一切因贪念而起,也是我白家自食恶果,说到底,倒是我们有些对不住他!”
“白成羽,有些事情,无论是我师叔还是你爷爷白镇江,都不曾告诉过你,他们开鬼棺,以及两生门,真正的目的,从不曾告诉过你!”
元真子顿了顿,露出回忆的神色:“我师叔曾在历代掌门手记中看到一些很隐晦的记载,关于一个曾经很大的门派覆灭的记载,那个门派很神秘,历代只为看守两生门。关于两生门,还有一条记载,那便是十二祖巫!”
元真子说到此处,便看着白成羽不发一言。
白成羽面色有些惨然:“元真子,你可知这几年来我常常在想,若感情有胜负,我白成羽败的一塌糊涂!论亲情,我爷爷对我这个亲孙子的生死丝毫不在乎!论手足之情,我白成羽一生至今,故人竟然只剩你和冷七那个家伙!可是,我依然很幸运,我白成羽到如今这副模样,还有一个姑娘肯挽着我的胳膊心甘情愿的为我穿上婚服!所以啊,我要好好待她,这是我这辈子所剩不多唯一能坚守的情义了!至于曾经两生门也好,十二祖巫也好,或者曾经的辉煌过的白家也好,这些对我来说,过去了,真的已经过去了!你看,我手指没了,很多道术已经用不得了,元真子,我不知道你今日想要对我说的到底是什么,可是,与我无关了!真的。”
元真子神色有些黯淡,却又释然:“我明白,从你真情实意拉着我进门的那一刻起,我就没了跟你说这些的心思!抛开洞神弟子的身份,我竟然只配做世间的一个叫花子!也罢,你今日招待于我,无论你怎样选择,我都不该瞒你,你可知我方才所说那个历代掌管两生门的门派是哪一门?”
白成羽再次斟满了酒,一饮而尽,云淡风轻的道:“知道!棺门!刘元青那一脉。”
元真子哑然失笑:“也是,当初我们疯了一样找他们,你也该猜到了!”
白成羽面色复杂:“不止如此,我后来曾误入一山,知晓了很多。关于你所说的那个门派,关于一段被掩埋了的往事!也是关于冷七的一段往事!你可知,直到现在,我总觉得冷七那个家伙不会死,他的命,比我们都苦……对了,你不会无缘无故的突然来找我告诉我这些,这几年,你定是发现了什么吧?”
元真子点了点头:“有人还在找十二祖巫!”
白成羽面色有些难看,盯着元真子:“你还不死心?”
元真子一愣,随即有些气:“你也太小瞧我了,我之所以来找你,是因为找十二祖巫的都是苗疆的人!而且,那些人有古怪,我只怕日后有大乱子了!一年前,我曾在夜间遇见一队藏蛊的尸队……”
白成羽摇摇头:“既然你已经死心,谁在找十二祖巫你又何必去管他!”
元真子沉默良久,才道:“我师父说过,两生门因果不了,我不得回山!而且,那晚我悄悄跟着那尸队,后来还见到一个人,你应该也认识!”
“谁?”
“陈元厚的弟子,李梦凯,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快没了半条命!他告诉我,苗疆的那群人在暗地里找人,找当初在秦岭幸存下来的主要人物!他们在一直在打听两生门的下落,冷七死了,所以他们接下来很可能要找你,还有我……”
两个人借着酒意说了很多,可他们丝毫没注意到,坐在一旁的冷七喘息声越来越粗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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