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威已经忘了这是第几次推开门了。
不大的院落积满了雪,外面也是。
魏威就这么站着,如同一个木头人。
任凭大雪纷纷扬扬,打在脸上,开始有些痒,有些凉,到后面,慢慢的就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即便是已经快被冻僵了,魏威依然不肯动一动脚下的步子。
直到残辉将近,直到夜色凄凄,直到不见了远处伶仃孤客……
依旧没有见到自己最想见到的那道身影,说好了的,此次回来,他们就永守白头,虽然,到最后老去的很可能只有自己……
当意外得知那个叫杨成风的人和练尸一脉有勾结的时候,魏威用了很长时间才说服自己不去将这件事告诉那个叫七夜的除妖人,自己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只是茫茫人世想找一个人实在太难。或者,更多是因为自己割舍不下这样安稳的日子去找一个人……
那个山一样重的人,顶天立地说的便是这样的人吧,所以,一个练尸一脉应该难不倒他。
魏威忽然觉得,七夜和自己应该是同一种人吧,唯一不同的是,七夜是很厉害的除妖人,自己不是!
自己只是一个与人无害也无益的小人物。
所以身为除妖人,承受的唾骂要比自己多的多,谁能原谅一个除妖人与妖为伍啊……
后来,种种的传闻,魏威知道了很多,从天狐的事情到那个人起道誓不再杀一妖诛一邪,再到后来的传言说那个人修为尽失……
也就是那个时候,魏威终于有了一丝愧疚。
所以当小蝶告诉自己四妖山那场婚事的时候,魏威在想,那个人会不会出现……小蝶说,那四个大妖很厉害。
可四妖山不是自己能去的地方,这世上永远不会只有好人,妖也一样。
所以,小蝶笑吟吟的说:“我去吧,如果那个人来的话,尽量在四妖山外拦住他,如果到了婚事那天他还没来,我就好好的参加一回喜宴就是,这可是难得的盛事!傻子,你不用担心我,那四位大人早就立下了规矩,四妖山内不可同族相欺……等我回来!”
他记得很清楚,小蝶走的那晚,月下的那串紫玉璎珞在她颈间美得晶莹剔透……
大雪让一切都显得空荡荡的,心里也是。
回过神来的魏威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慌乱。
他忽然意识到,那些关于七夜,关于妖,关于那个同样的除妖第一人杨成风的传闻,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过了……
他们就像被一把黄土埋掉了一样,除了回忆,竟再也找不到这些人存在过的痕迹……
连带着被埋掉的,或许还有小蝶……
这个念头刚一出现在魏威的脑海里,就再也无法遏制,疯狂的肆虐,直到让魏威心中彻底的崩溃,彻底的陷入无边的恐惧。
老旧的木门哐当一声合上。又哗啦一声打开,魏威背着那口木头匣子疯了一样冲出门外。
他要去四妖山,即便那里面全是吃人肉喝人血的妖怪,他也要去四妖山……
可魏威的身影蓦然顿住,慢慢倒在雪地上,木头匣子滚了出去。
魏威绝望的仰天大哭,哭声中浓浓的悔恨和无助。
他根本不知道四妖山在何处……
都说,绝望到深处,便是疯狂,有多少人啊,为了谁不止一次次的绝望,又为了谁不止一次次的按耐住那咬着牙的疯狂。
魏威已经变得很疯狂了,他红着眼从雪地里爬起来,一字一顿的对自己说:“若有十万大山,我便踏便十万大山,就是阿鼻地狱,我也要与你一同分担……”
可魏威不知道的是,他永远不知道的是,四妖山没了……他再也找不到四妖山了……从此以后,知道四妖山的人,也将会一个一个的死去,些人,他是没有缘分碰到的……
魏威从来没跟人说过自己的门派,同样的,也从来没有对人提起过他门中诡异到极点的门规。
门中永远只会有一人。
说是门规,倒不如说是他们这一脉从古至今解不开的一个诅咒。
因为,每当传承了衣钵之后,上一任传承者都会死掉。
比如魏威那个年轻的不像话的师父把那方木头匣子交给他之后,就很干脆的死掉了。
临死前,对魏威说的唯一一句话就是:“我早就活够了……”
魏威直到现在都想不明白,活够了是什么意思?人怎么还能活够呢?
可现在的魏威没工夫想这些,因为躺在雪地上的木头匣子竟然开了。
他以前也试过各种办法,总是打不开这方匣子。
匣子里透着古意的各种各样的刀笔映入眼帘。
弯身收拾着这一切的魏威,手忽然抖了一下,他忽然有些明白自己的师父为什么说活够了,也有些明白,他们这一脉的师长为什么总会在传承了衣钵之后很干脆的死去了,甚至死的有些解脱……
木头匣子里,只有两个字。
画命!
他人画皮,瞒世人。我一脉,画皮瞒天地。
画人皮,借人寿,我门画命!
大雪覆盖的冬日,魏威不知为何,忽然大汗淋漓。
良久,魏威重新背起了那口木头匣子,小心翼翼……
小蝶,我魏威的后半生,只能留给你……
踏遍十万大山,也是要时间的啊,魏威摸了一把落在脸颊上的雪花,如此想到。
从此以后,这万千大山里,多了一个孤独的人,一年……十年……百年……千年……
这世上从此没了魏威,只多了一个画尽千张面皮的沉默人……
我画尽千张世人面皮,却画不出一颦一笑,我换尽千张面皮,直到忘记了哪一张才是真正的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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