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同学们都还在宴厅层喝酒,玩骰子,他就扶着她上甲板,海风一吹,她更不清醒了,坐在甲板上,本来盘腿挨着坐着,她便往他怀里钻,后来侧坐到了他盘着的腿上,抓着他的手,一个劲傻呵呵的笑,醉得像个傻子。
她摸着她掌心的纹路,一眼醉态,却又似无比谨慎,“云烨,我那天去给你算了个命。”
“哦?”
“你猜猜,我算出了什么?”
他觉得好笑,“我不信那些。”
“我信!”她睁着一双时而透亮,时而迷蒙的眼睛,虎虎的瞪着他,很不满意他的不配合。“我说我信!”
他才不跟一个醉鬼一般见识,“那你算出了什么?”
她那时候的头发,清汤挂面,分成两片挂在耳朵后面,好看得很,风吹起来,吹得乱飞,没人动手去压,他看着她,等她说。
她听他问完,眼睛一弯,贼贼的缩着脖子转过身来抱住他的头,“算命的说,你命中有我。”
此时包厢里突然有了笑声,“哈哈!”
云烨思绪打断抬头,浓眉蹙起时,心里突然一下咯噔,辛甜正埋着头拿着欧阳霆的手,眯着眼一个劲的去看他的掌纹,那样子,俏皮又认真,让桌子上的人看着都觉得好笑,祝局直道,喝醉酒的辛小姐不但不闹事,还甚是迷人,有小女人的娇憨之态,霆少艳福。
辛甜好象没听见似的,“我给你算了命,你猜猜,我算出了什么?”
欧阳霆也乐呵着逗这个小傻子玩,“算出了什么?”
辛甜一抬头,扑闪着眼睛,弯翘着嘴唇,轻缩了一下脖子,神秘兮兮的说道,“算命的说,你命中——有我。”她变得眼睛弯成了浅尖的月牙,快要看不到瞳仁了。
欧阳霆看见月牙变大的辛甜眼里突然泛起的雾气,回想着她刚刚说的话,一直戏谑的眼里忽地升起一簇火苗,手上忽地一紧,搂住辛甜,跟桌上的几人打招呼,说女朋友实在太醉了,得先送回去。
人家男女朋友这会儿都说上情话了,哪还会有不懂事的人?祝局本来就对欧阳霆心有拉陇的意思,更是高兴的问,“我让人送你们?”
“不用不用,小县城,我没喝多。”意思是小县城里,喝点酒驾车也不碍事,欧阳霆不想有人送,是实在不想让再看到辛甜这副醉相,刚刚他觉得胸腔里跟着震了一下,震麻了。
云烨手里还端着酒杯,是刚刚祝局给他倒上的,看到欧阳霆扶着辛甜出门,随着起身,“我出去一下。”
他曾经是个军人,冷脸说话时,总有一种让人不得不听从他安排的迫力,即便这场交易里只是合作,关系平等,他似乎也占着主导权,拥有一呼百应的权力。
祝局几乎在云烨淡淡开口的时候就马上认同了,甚至不知道云烨出去干什么。
云烨走到电梯口,看着数字下沉,目光越来越深,另一扇电梯-门打开,云烨走进去,摁了地下停车场的楼层。
他已经很久没看过辛甜喝得这么醉了,她应该是千杯不倒才对。
她那副死样子!
云烨舔了一下嘴唇,看着数字下沉。
深呼吸。
车子所停的位置他是知道的,骨子里有军人的特质,他的判断力惊人,方向感分毫不差,虽然出来的电梯口已经和上去的电梯口换了坐标,但他还是一眼瞄到方向,准准的朝着停车的那个位置快步过去。
步下或许生了风,所以才会在车子还没有开走前便赶到,欧阳霆关上副座车门一转身过来,刚刚把手中的车钥匙弹开,云烨的手势极快,大掌一把捏住欧阳霆的手腕,一紧,关节条件反射的松了一下手掌,这一秒空-档,云烨另一只手的手指快速钻进欧阳霆的手心,将钥匙在趁其不备的情况下捏入了自己的手中。
待欧阳霆反应过来合手去拿自己钥匙时,云烨已经转身,绕到了车头前,往主驾驶室走去,“霆少,晚上我没喝酒,我开车送她回去,等会就过来。”
说完不等欧阳霆说什么,云烨已经沉着脸,已经坐进驾驶室,“嘭”一声,关上车门,发动了车子。
欧阳霆被云烨这一举动弄得一恼,伸手去拉车门,却听见“嗒嗒”几声,车门从里面上了锁,车子那方向盘甩出去,像是职业的赛车手,死角打得刚刚好,根本不用回倒,直接开出了停车场,而且车速不低。当时就把他逼退。
感到手腕上有些疼痛,欧阳霆突然皱眉,不对啊,云烨也喝了酒!心里啐了一口!方才手里的钥匙是被人抢了!
当时云烨一上车就把辛甜拉上了车,后来那个祝局安排的女人就扔到了后面?难道说云烨根本就是看上了辛甜?这是想跟他抢女朋友?
欧阳霆突然觉得有些事情,已经在往自己原定的轨道偏离,不受他的控制了。
“你命中有我!”
欧阳霆大呼一口气!
他感觉这句话跟心腔有只猫爪子在乱挠一样……
辛甜的椅子放得稍平,是欧阳霆给他放下去的,为了让她躺得舒服些,辛甜没有说话,在睡。
云烨开着车,耳朵里像爆竹在炸开一样,方才辛甜望着欧阳霆时的那种眼神,那种略带凄凉的语态,变成噪音,又变成绳子,刮磨着他的耳朵,又想要勒死他一般。
“你命中有我!”
这句话就像魔咒一样,毒蚁一样逮哪啃哪。
摁下车窗,让风吹进来。
“你命中有我。”
那时候在船上她说这话,带着醉后的小欢欣,搂着他脖子,一阵聒噪,他真是被她醉后的叽哩呱啦烦透了,便伸手烦去堵她嘴,她便张嘴就啃,他手一拿开,她就哈哈大笑的甩着头,一个劲的重复,“你命中有我,你居然不信?真的真的,那是大师算的哦。”
“你吹牛吧!什么时候去过寺庙干这种无聊的事?你不是天天跟在我屁股后面的吗?”他嘴上说着不信,心里已经在想,从早上到晚上她基本上都跟他在一起,他高她一级,都是一起上学一起放学。
房间也是隔壁,就差上厕所一起了。
星期天家庭活动日,也在一起。
她什么时候去算过命求过签?他怎么会不知道?
她瘪着嘴,卖着关子,“你不信我,我才不会告诉你。”
他盘腿坐着,盘出的窝兜里坐着辛甜,他也没像后来一样动不动就叫她滚,便任她坐着,无所谓的双手往后撑着,看着她,“那你说哪个大师帮你算的,我暂时信你。”
“那个大师啊,叫——”她把声音拖得长长的,看到他皱眉了,她才呵呵的笑着说,“叫——辛甜!”
他白她一眼,当时就想抽一巴掌甩在她屁股上,神经病!
开着车,脑子里混沌不开,一片迷糊,他们之间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从无话不说,到变成说上几句话,都开始火药汽油全都上,恨不得把这些易燃易爆的东西一股脑的扔到对方身上,把对方炸成末,烧成灰才甘心!
车子在酒店停车场停下来,云烨没有马上解开安全带,而是抽了一支烟。
烟蒂摁灭到了烟斗里,长呼口气,推开车门,上车后,长腿立在车外,又似是踟蹰一般停了一瞬,才绕过车头去了副座。
拉开车门,弯腰俯身给辛甜松安全带,闻到比方才还要浓的酒味,还有辛甜喜欢用的香水,曾经她还在读中学就喜欢换不同的香水,不过那时候都是淡淡的。
喷了就来找他,凑在他面前,很近很近,欣喜的说,“云烨,你闻你闻,好闻么?这个味道怎么样?啰啰啰,你闻闻这里,我耳后也涂了一点点,是不是好闻得很?”
接着他就撩开她的头发伸鼻子过去闻,“嗯,好闻。”
她仰着头笑,“哎哟,痒死了。”
辛甜的桌子上,香水瓶多得比护肤品还多,牌子一个都记不清,其实那些味道,他仅仅是觉得好闻。
安全带“咔哒”一声打开,这一声像一声雷让他冷静下来,毫不费力的横抱起副座上的女人,往酒店里走去。门童小跑着过来,“先生,需要帮忙吗?”
他看着电梯-门,快步径直走过去,“不用。”
“您住几楼,我帮你摁楼层。”门童一看这位客人抱着一个喝醉了的女士,想必很不方便,所以才想帮个忙。
哪知云烨依旧是一句,“不用。”
门童感觉自己热脸贴了冷屁股,不过工作就是这样,经常会遇到这样的客人,倒也没在意,笑了笑,“先生,晚安。”目送着云烨摁开电梯,走了进去。
抱着辛甜,抬起手臂没有一点难度就摁了楼层。
辛甜其实没有装醉,她很久没这样醉过了,醉了后居然是这种感觉,她根本没有想到,好象晕船一样。
那时候她第一次喝酒,就是在船上,云烨还不是现在的云烨,云烨还是那个她要什么就给什么的云烨,那时候她还是想往他怀里钻就能往他怀里钻的辛甜。
他哪敢对她像如今这般冷眉横眼的态度,她只要撒气不吃饭,他就得带她去看电影,花光他所有的零花。他敢皱一下眉说心疼钱,她就敢咬他。
如今,她哪敢再去他兜里翻钱,哪敢去咬他。
她就记得喝醉酒的时候,晕船晕得不得了,后来他带着她去甲板上吹风,她骗他,跟他说她去算过命,跟他说他的命中有她。
本来就是胡说八道的事,结果说着说着,跟真的一样,她自己都信了。
偏头埋在他的心口,头枕着的手臂,肌肉崩得像铁一样硬,闭着眼环住男人的腰,生怕一睁开眼睛,梦就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