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自己睁眼起,她就一直压抑着想要询问孩子的想法,在这之前,一直都如她所愿,没有听到过孩子一声的啼哭,不知道自己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也不知道他的名字。
她什么也不知道,却在听到这一阵啼哭声时,泪堤崩塌。
潜意识里,似乎已经清楚这声音就是她的孩子发出来的,一点错也没有,一定是她的孩子。
其实她一直都有一种感觉,就是孩子情况很好,因为每每爷爷欲要说起之时,脸上的喜色都是不禁然流露,包括裴锦弦,总是在去了ICU回到病房时,都弯着嘴角。
锦凡显然也被打过招呼,虽然去医院看望她时,只字不提孩子,却总是笑眯-眯的拉着她的手,“嫂嫂,你有没有好点啊?你好了,我们赶紧出院吧,回家住。”
锦凡还是个孩子,她有什么心事,都摆在脸上,若孩子不好,定会愁眉苦脸,哪里可能笑得出来。
虽然说过不准裴家的人在她面前提及孩子的情况,其实她也听到过不少,护士总说,“瞧瞧人家早产儿,一生下来就有五斤,还是那么严重的妊高症剖腹的,要不是家属一直坚持要孩子在保温箱里呆着,现在都可以抱出来了。有钱人家就是这样,花钱买安心。”
裴海拿着手机不空,想从钟妈把孩子抱到自己手里,可是这么小的孩子只能平抱,他一只手,不敢乱来,只是弯着腰,把身子压得低了一些,把电话拿到孩子的嘴边,伸手摸着孩子的小手,摇了摇,轻哽道,“宝宝,叫妈妈回来给你戴项圈。”
宝宝像是听得懂话一般,张着没牙的小嘴,哭得更响亮了。
裴锦弦站在一旁,俊眉不禁然间已经蹙起,他走得更近些,从裴海手中拿过手机,对着听筒,“喂,阿青。”
申青听到这一声后,神识被打回原形,天空像下起了雪,令她打了个寒颤,这是裴锦弦的声音,以前他总是嫌她烦,说她死缠烂打,如今又拿着电话要跟她说什么?
偏头从自己的手提包里翻出了纸巾,擦干的眼泪,又拧了拧不通的鼻气,稳好声线,才冷冷道,“不说了。”
“你在哪儿?”
“我跟爷爷说过了,现在去外地上班。”
“你现在才刚刚满百天,需要去上班吗?”裴锦弦五内倏地自燃起来,火苗乱燎,“你在外面找的工作是年薪多少?我付你十倍!”
申青兀自浅笑,遮阳板还开着,以为要孩子要等到冬天才会出生,没想到不足八个月就出生了,如今是G城的一月,天气还冷。她到G城整整五个年头零一个月了,毯子盖在腿上挡凉,因为她没有打开空调,不喜欢那个风。
声音淡凉平静,“我们之间已经银货两讫,你不需要再为我付出什么,包括金钱,我有手有脚,自己会赚。”
银货两讫?
裴锦弦扯了扯自己的领带,今天是孩子的百日宴,大喜的日子,申青不准裴家铺张的办,担心申家不会在孩子的事情上善罢甘休,其实裴家也不愿意放弃孩子的抚养权。
所以爷爷也同意了申青的建议,只是宅内庆祝,连朋友和其他亲戚都没有请。
虽然没请那些人,但该有的仪式一样不少,很是隆重。
但就在如此喜庆的时候,裴锦弦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她才生完孩子一百天就要出去工作,到底是裴家养不起,还是申家养不起,当时她虽然拿了一堆照片扔到他面前说愿意净身出户,可是离婚的时候,他还是“故作仁慈”的分了共有财产给她。
而且生完孩子后,爷爷更是送出数十亿的资产给她。
她怎么会缺钱?
“阿青,就算你想工作,也再休息个一年半载,如今你……”
“裴锦弦先生。”申青用了疏离的称呼,阖着双眼,用微凉的声线将裴锦弦放缓的语速打断,“你已经是我的前夫,请你不要再干涉我的任何决定,OK?你应该很清楚,你早就没了这个资格。
有些事情,不是我分不清,而是你自己分不清,请你记得我们之间说好的事,不要再别人已经养好伤后,又来捅刀子,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强悍。以后不要再给我打电话,这个号码,我不会再用了。再见。”申青刚要摁断线,耳朵里比裴锦弦的声音更震憾的是孩子的哭声,越来越近,应该是有人抱到他边上来了,吸上一大口气,“请你好好照顾孩子,如果你没有时间,请你给他请好一点的老师和保姆,谢谢。”
电话掐断。
裴锦弦听到无止境的盲音。
裴海抱着宝宝走过来,小小的婴儿在薄薄的被褥里,哭声不止,“锦弦,让阿青听听,宝宝多健康啊,哭得真大声。”
裴锦弦拿着电话在裴海面前晃了一晃,“她挂了。”
裴海脸色暗了下去,“裴锦弦!你满意了!”
裴锦弦朝着婴儿伸手,裴海却抱着孩子转身,躲开裴锦弦的手,一边走,一边就着兜着孩子的大手,拍着孩子,“宝宝乖,不哭了不哭了,太爷爷有好东西送你,我们不理爸爸,你以后不准学他。”
裴锦弦的手还僵在半空,站了很久,他拿出去手机,再次拨打了申青的电话,“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甚至没有问出她要去哪里工作,要做什么工作……
他早就没了那个资格。
心脏里的血管像丝线一样分离出来,然后缠绕,揪揪扯扯的,血脉都无法通畅了。
看着爷爷抱着孩子一路宅内走去的样子,裴锦弦捏着手机的手,突然发凉,喉咙发痒,肺里吸进去的空气全都长了针尖,肺叶因为呼吸收张的时候,在疼。
慌忙转过身去,快速从裤袋里拿出手帕,一摊开便捂在嘴上,咳嗽声闷闷的响起来,他走出主宅,一路往人少的地方走去。
手机的铃声响了好一阵,也没有接起,不是爷爷的手机,而是自己的手机在响。
等到咳嗽声止,裴锦弦才拿出手机来,接起电话,“喂。”
“大哥。”裴锦笙早就改了口,只是没有搬进裴家,“现在我们手上捏上了这么多筹码,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我下午约了锦枫控股里的几个股东。具体的操作,我明天告诉你。”
“你要收购锦枫控股里股东的份额?”
“省事。有些人本来就想脱股套现,我只是成全他们而已。”
裴锦笙狐疑须臾,“好。”
裴锦弦挂断电话后,刚一转身,看到从主宅出来的裴锦枫,裴锦枫显然也看到了裴锦弦,步子一转,朝他走来。
裴锦弦将手帕捏在手里,不着痕迹的放进裤兜里,眸色亦是越来越冷。
“大哥。”裴锦枫喊这一声,没有情绪起伏。
“不敢当。”裴锦弦显然懒于应付,抬腕看了一下表,放下手腕时,裴锦枫伸手一拦,裴锦弦停下脚步,只是偏眼凝着裴锦枫,“嗯?”
裴锦枫的眉眼比起曾经的冷肃,多了几份萧然,这种感觉是从眼瞳中渗出来的,让他整个人显得很疲惫,“你如此动作想要把锦枫控股做到你的名下,无非就是图个痛快,可是你想在爷爷在世的时候让锦枫控股易主?”
“我想爷爷一定不会知道。”
“这么有把握?”
“对,因为你一定不敢说。”裴锦弦哂然一笑,“你敢去告诉爷爷你的公司即将被我吞并了吗?你敢去告诉爷爷我为什么会这样对你下手吗?”
裴锦枫憎透了裴锦弦此般模样,长子嫡孙,永远的无可撼动,永远的无坚不摧,生来就是天差地别!但是如今他有些疲于应付这样的事,裴锦弦为了报复他,叶筱在国外过得很好的照片天天的往他手机里发。
这就是他的大哥,他们似乎从来都相生相克,他知道他的弱点是申青。
可他也知道他的弱点是憎恶被玩弄和设计。
也许不是,也许还有其他。
叶筱骗了他是事实,她杀了他的孩子,然后装疯卖傻,只为逃离他的掌控,一想到那么多日子以来,叶筱都联合裴锦弦在陷害他,整个人就想把印度给踏平了将她揪出来!那时候他挖空心思的想要对她好,想让她好起来,她却每天都在骗他!
裴锦弦这张嘴,却无论如何都撬不开!
“告诉我叶筱在哪里?”
裴锦弦总算觉得心里舒坦点了,报复的滋味果然好,才有那么多人前赴后继的为了报复去犯罪,裴锦枫如今这样子,远远没有达到他的预期,“无可奉告。”
“裴锦弦,这家里,你想要什么没有!”
“对,我想要什么都有,而且这家里的一切,以后都是我儿子的。”裴锦弦的嘴角不禁上扬,“裴锦枫,你放心,你接触不到他,我将会在下个月制定分宅的计划,这座宅子,男人一到大学毕业,就必须离开,女人结婚后,也必须离开。所以你们都必须搬离这里。”
“你!”裴锦枫咬着牙,牙根在他刀削的俊脸上刻出印子,“你想破祖制!”
“我破的祖制又不止这一项,婚都离了,还有什么不能破?”裴锦弦与裴锦枫对视的目光既冷又硬,“我想,像你这样的人,应该被破到祖制以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