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裴锦弦的电话,关机。
不用打她也知道,那手机掉进了湖里。
接到申老爷子的电话的时候,申青打电话到专卖店送来的衣服已经到了医院。
“小五,这锦弦不是说得好好的要在海城陪你玩半个月的吗?怎么从外面一回来就说G城有事,要回去?”
申青心里咯噔一跳,把衣服拿进了卫生间,关上门。
电话用头夹在肩上,一边脱裤子一边换新的衣服,“爷爷,你把他给我稳住,我过会就回去。”
“你们吵架了?这来的时候好好的,怎么出去一趟就吵架了?”
申青有些脚忙手乱的理着衣服,一边忙慌慌的解释,“爷爷,我马上就回去了,你跟他没事聊聊天。”……
申青一进门就看到裴锦弦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整洁的衬衣和米色休闲西装,他手里还拉着行李箱,那箱子是他的,黑色。
这是真的要走?
申青站在大厅门口的时候,裴锦弦像是没看见她一样跟申老爷子道别,“那爷爷注意身体,下次我再过来。”
申老爷子挽留道,“再玩一段时间,这才来就走。”
裴锦弦笑笑,拍了拍握着他手的那双老人的手背,“让阿青在这边陪爷爷吧,她想玩到什么时候都可以。”
申凯看着这一幕,他市长之前做的是检察院的院长。
在检察院工作,基本的技能就是察颜观色,从人的眼睛里看到真实或者虚伪。
显然是现在的人,特别是有些人的修为越来越高深,任他看了一阵,除了这气氛很不对劲之外,他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申青换掉鞋子,走过去,“锦弦,不是说好了,再玩半个月吗?”
“公司临时有些事,你在这边好好玩。”裴锦弦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申青,便将目光错开看到了申青后面的申凯,“大哥,有空到G城来,下次让人带你好好玩玩。”
“行。”申凯走到申老爷子边上,伸臂便搂住了老人的肩,“爷爷,楼上书房去一下,楼里有点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你让阿青送锦弦吧。”
申老爷子一看孙子的眼睛,马上对申青和裴锦弦道,“好好好。你们先聊会,我先跟申凯上楼一下。”
裴锦弦抬手把申青搭在他腕上的手拨开,“有事电话联系。”
很简单的一句话,没有称呼,像最熟悉的陌生人一样。
他不朝她吼,也不骂她,也不像以前一样说些绝裂的话,甚至连个震怒的眼神都没有。
有一段时间他看她的眼神就是这样,凤眸里有些冷冽的光。
一个不相干的人闯进了他的生活,让他有些不得不接受的厌恶。
只是现在他眼里虽然没有厌恶,冷却是紧紧的封住了他瞳仁里的光,对着她,没有温度。
心底抽了一下。
这种更像是实现他欲要绝裂的承诺。
申青再次抓住他的腕,另一手抓住他的行李箱手柄,“锦弦,刚刚的事,我跟你道歉。”
“道歉?道什么歉?”
“继礼的事,是我不对,当时我不知道他是故意的,因为他不会游泳,所以我当时一着急,锦弦,对不起。”这些话在回来的路上,她在心里组织过无数次,应该怎么起头,怎么收尾。
上次为了裴锦枫的事情跟他保证,以后不跟裴锦枫一起吃饭了。
但这次,她不能跟他保证不再和韩继礼一起吃饭,但是对不起,是她不对这些话,该她说。
裴锦弦笑了笑,他向来都是倜傥之姿,一张脸又生得雅秀精致,任人都瞧不出来他这个人有什么不和善的地方。
他的笑容牵起来,眼瞳却被冰封住,那些笑意一丝一毫也溜不进他的眼底,“你有什么错?我觉得你没什么错。就算你有错,我也已经原谅你了。陪爷爷他们去吧,我先回G城。”
她说不知道韩继礼是故意的?
如果韩继礼是真的落水,她也不愿意等着救援人员去救?十秒都等不了。
结果都是一样的。
她的着急,已经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的手用力一提,差点甩开她。
他明明是那样毫无怒意的神态,但是他却用了那么大的力道,带着不怜不惜的力道。
申青虽然是个女人,虽然体力上跟裴锦弦是无法抗衡,但是她不像一般女人那么柔弱,哪是他说甩就能甩得掉的,她往后面楼梯上端看了看,发现申凯和爷爷都没有出来看他们,便压着声音,“锦弦!”
他的脸铁青了些,声音也硬了些,“申青,我觉得这是在申家,大家都不要撕破脸。我说过,该给你的颜面,我都会给你,在申家人的面前,我会有一个丈夫该有的态度,但你自己也注意点到为止!”
他的声音已经告诉了她,他很不高兴,“锦弦,我已经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
“没想怎么样。有些事情,我可以容忍它发生一次,不代表还能容忍它发生第二次!”裴锦枫那次已经教他受够了,这次她更过份!
如果再这样下去,他这辈子就什么也不用做了,让她搅乱他的心神好了。
一辈子都不要过安宁日子好了。
永远都这样折腾,他一辈子都会毁在她手上。
半个月,他还可以做很多事。
市中心的中心广场他还要跟林致远商定计划,如何拿下这块标书。
世界水上乐园的道路规划他还要去打听一下,看到时候需要不需要修一条隧道。
还有很多事,他没必要在这个地方陪她耗下去。
他不要过这种整天心潮起伏的日子,简直是受尽折磨的炼狱!
没着没落的,一上一下,起起落落。
害得他整天脑子里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事。
他以后事业也不用做了!
这样的女人,果然是不能做太太的!
申青的眉缓缓的拧起来,他指责她,可是她又不知道韩继礼是故意的,她救一个跟自己从小长大的哥哥,有什么错?她到底有什么错?难道韩继礼再落一次水,她就能不救吗?
她可以不搭理裴锦枫,可是叫她不管韩继礼,她做不到!这叫她跟亲人断绝兄妹关系有什么两样?
她眼里有讽,还有怒,声音却不得不压低,她的不满和愤懑都只能从毛孔里喷出来,憋得整个脸都涨红,红色钻进了她的眼白,成了眼里的红血丝,“你比我好吗?当初你跟我在亲热的时候,白珊一说自杀了,你就丢下我,又和今天的我有什么区别?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裴锦弦的眼里看不到波浪起伏,他淡淡的,凤眸里的瞳仁依旧被冰层封锁,他的情绪,他的眸光,统统的被锁在里面,暮白一片,毫无光泽和生机,他心口一沉,点了点头,带着敷衍式的口吻,“嗯,你说得太好了,每句话都很对,你从来都没有说错过,那我们以后都不要再说了。”
申青心尖儿上一疼,此时的心,就像冬笋一样,原本一层层的裹着,可要剥开那笋,便“划拉”一刀从笋的侧面剥过,刀子别进笋壳。
那种疼痛一寸寸剥开,一层层的往下撕去。
那我们以后都不要再说了。
以后都不要再说了?
果然是来兑现绝裂的诺言了吗?
“锦弦,非要如此吗?”鼻腔里像是有什么在缓缓的滑动,那些酸涩的液体,堵得她的鼻子说起话来也有些嗡声嗡气,“锦弦,是不是非如此不可?”
他抬手揉了揉额角,连俊眉都蹙了起来,叹声之后,有些无力,“申青,你不觉得累吗?”
她已经红了眼睛,咬了咬唇,真有一种想要撕了他的冲动,“累!那你为什么要把我从海城弄回G城去!”
他闭了闭眼睛,睁开时,长呼一口气,“那次是我不对。”
她凄然一笑,仰了脸,看着他漠无表情的脸廓,“然后呢,你预备要怎么做?”……
裴锦弦没来得及回答,申青接着道,“呵!上次是你不对?道歉有用吗?道歉有用的话,我刚才也跟你道歉了,不也没用吗?”申青松开裴锦弦的手腕,退后一步。
裴锦弦一时不知道申青这样的举动是想干什么。
只看她脖颈崩得直直的,她的个子没有他的高,仰着下巴,眼睫便平了些,就像她此时站得很高,在睥睨着他似的。
申青再退一步,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裴锦弦,却是大喊一声,“素姨!”
才短短一秒,别墅厅外马上就有人大声却亲切的应道,“诶!”
素姨身上还围着围裙,跑到厅门的时候,笑道,“小五啊,怎么了?哟!姑爷这是要干什么啊?”
申青看着素姨,扯了一下嘴角,冷声道,“素姨,外面的大门也马上让人给我锁起来!一个苍蝇今天都不准从申家飞出去!”
裴锦弦哼了一声,“疯子!”他拖上行李箱,转身就要走。
素姨看申青眼睛一瞪,马上掏出对讲机,“老刘,把大门中控锁上,快点!”
对讲机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好!”
裴锦弦穿过别墅厅的门,已经隔着花园看到了外面的铁面缓缓合上!
转过身来,捏着行李箱手柄的手,青筋在跳,“申青!”
楼上去谈事的祖孙二人也下楼了,申老爷子装没看见两人干什么,径直出了别墅。
申凯笑嘻嘻的问,“哟,怎么了?吵架了啊?”
申青笑盈盈的走到裴锦弦边上,挽上他的臂,跟申凯打趣道,“哪有?哥,你误会了,我们俩恩爱着呢。”
然后贴在他的臂上,嘴唇只动一点点,用极小的声音道,“你不是说要给我留颜面吗?你倒是给我留一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