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姝观母亲神色从先前的温和和对自己的疼惜到现在的凝重,显然是听进了自己的话,便再接再厉道:“母亲,女儿和温家虽定了婚约,但女儿观那温家行事,实事颇为心高。咱们家在这昌州城尚可,可京中权贵官家却是多如牛毛,说不得我们现在不想法子退了这亲事,来年若是那温公子高中,温家有更好的选择,届时仍是会和我们退亲。”
“女儿听说京中白府规矩又甚大,此事若是在京中闹大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还不若现在就想法子暗中退了亲,他们家为着以后要结更好的亲事,自然也会掩下这桩事不去声张。”
其实若不是为着母亲考虑,静姝自己根本已经不甚在意名声,别人的非议什么的了,和最后那样被人占用身份然后被毒杀相比,被人说上几句又怎样了,那名声极好的,如凌国公夫人,如温夫人,甚至她的祖母白老妇人,却不过都是披了一张伪善伪德的皮而已,她早不信“名声”这种东西了。
陈氏听了静姝的话,心里真是又心疼又酸涩,她的静姝真是一夕之间就长大了,这些本该是自己这个做母亲的帮她盘算帮她谋划的,现在竟是要让女儿独自背负,也不知她是在心里盘算了多少日,才敢战战兢兢的跟自己托盘而出。
她伸了胳膊,将静姝搂入怀中,抚着她的头发,柔声道:“姝儿,你可是真不喜那温家公子?”
静姝在母亲的怀中闷闷地“嗯”了声,
陈氏搂着女儿,沉吟半晌,她心中早就不甚喜那温家,此时知道女儿的心意,更是暗暗下了决断,她只得一女,断不舍得她受半点委屈。
既已决定,自然要越早退亲越好,一来不愿女儿名声受损,二来女儿也已不小,这门亲事不妥,早点退亲,也好替女儿另谋亲事,否则到了白府,很多事情怕是更难以掌控。
陈氏想了想,便安抚静姝道:“既如此,你放心,母亲自会想了法子退了这门亲事,只是再不许你自作主张去行类似今日之事,免得传出去坏了你的名声,可知道?”
静姝听了母亲的话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欢喜,她知母亲疼她,却也没想到这样大的事情自己三言两语就能说服母亲站在自己这边,可见母亲在乎自己完全盖过世人所定的条条框框,她鼻子发酸,闷声道:“母亲,只是父亲……”
陈氏抚了抚她的头发,道,“你放心,你父亲那里,我自有说法。”
静姝心满意足的靠在母亲怀里只觉这世没有白白重新来过,能够和母亲愈加亲密,以后在白家也能为母亲分忧,这样便觉得已是足够。
静姝在母亲怀里窝了一会儿,便又想起了一事,道:“母亲,父亲年底就任满了,届时怕是要回京述职的,更说不定再不回蜀地了。”
“我的几个丫鬟都是蜀地人,两个大丫鬟碧萱碧蔓年纪又都大了,碧萱更是已有婚约,两个小丫鬟家人都在这边,届时怕是没几个能跟着去京中的,若是不顾意愿强行带去也是不美,不若现在就慢慢买上几个无牵无挂的,也好让碧萱她们带带,到时也好得用。”
顿了顿,又道,“就是母亲这边,也是早早准备的好。”
当年她只带了蓝嬷嬷,碧蔓和两个刚买的小丫头入京,后面都是入了白府府中给安排的,现在想起,蓝嬷嬷本就是祖母的人,碧蔓心思不纯,不怪得自己不论是在白府还是在凌国公府都是处处被动,处处被蒙蔽而丝毫不觉。
陈氏点头,深为女儿的细心体贴感到熨帖和骄傲,这事虽然她也有想过,却因着近来事多而忽略了,但仔细想来,却是马虎不得的。
静姝见母亲答应,想到京中白府,不禁临时又起了个主意,撒娇道,“女儿听蓝嬷嬷说,京中白府规矩大,祖母颇为严厉,可是府邸却很小,届时女儿肯定是住不惯的。母亲京中不是也有庄子吗?就是有点远。不若母亲早点安排,让人在京里以舅舅的名义再置个宅子,早点安排人手过去,到时就说是舅舅送给我们的,我们找个机会搬过去住可好?”
陈氏微愣,这个她当真没有考虑过,不过她婚后也不是没去过京中白府,那地儿住着的确气闷得很,尤其是小一辈的孩子纷纷成亲生子,房子早已不够住,一大家子都要挤在一个小院子,女儿这提议虽然未必可行,白府那边和自家夫君都未必能同意,但早有准备总是好的,就是偶尔去小住一下也是不错。
或者就在白府旁边置上一小宅子,如此既能说不扰了老人家和大哥大嫂,又圆了不孝顺父母之说,再在细节上谋划一下,也未必不可行。
静姝见母亲动心,心中暗喜,她母亲是有钱,可前世回了那京城白府,因着人生地不熟,父亲愚孝,不仅处处受制,嫁妆也是一再补贴白府“清高的大窟窿”,却只因出身商户又未能生子,还要被祖父母不喜,处境艰难。
这世定要好好谋划,不至于任人拿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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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节转眼即至。
温夫人和昌州城知府大人的继妻何夫人是姨表姐妹,原本早没了什么来往,但自温习元乡试得中蜀地第三,两家便又走动了起来。
温习元和静姝定亲之前,何知府还有心将庶女许于温习元,只是尚未提出,温家便和白家先就定了亲,此事便也作罢。
何夫人还有一子,和温玉菡也是年纪相当,虽才过了秀才试,未有举人功名,可少年举人能有多少个?温夫人也曾衡量了半天有心想将女儿许给何家,奈何其表妹何夫人却是一直打着太极,并不应承。
这日中秋,何夫人却是意外受了自己夫君何知府的指令,虽心中诧异又有些不情愿,但仍是热情的接待了过来走礼的温夫人。
何夫人听说了自家表姐打算举家去京城陪温习元参加春闱,心中有点酸又有点不屑,不过面上却是道:“也就是表姐了,这般有心,如此才能养出这般优秀的儿子来。前些日子,我听我家老爷说,他表兄吏部侍郎刘大人读了习元的文章都赞好呢,再听了我家老爷赞习元一表人才,真恨不得把自家女儿许给习元才好。”
温夫人就算不熟知大周官制,也知吏部侍郎是个什么职位,且她听自家表妹说过,这位吏部侍郎出身京中官宦世家,哪是白家一自诩书香世家实际却早已没落无丝毫权势的人家可比。
温夫人心中很是一动,面上却也不露,只道表妹过奖,儿子还全赖妹夫提拔一类的。
何夫人就是一笑,微微叹道:“表姐也知道,我家老爷从不出虚言。我在表姐面前也不说虚话,我家老爷当初还曾动过念头,想把惜姐儿说过习元,只是想着以习元的资质,怕是惜姐儿也委屈了他,却万万想不到习元竟会匆匆就定了亲,真真是可惜了。我可听说京中权贵人家素来有榜下捉婿的习惯,但凡少年进士都可娶得高门贵女……”
惜姐儿便是何知府家的庶女。
何夫人一边说着一边看温夫人面色转换,看火候差不多了便就收了话头,不再说下去,反是赞起一旁的温玉菡来。
温玉菡刚刚听了表姨母何夫人的话,心也是砰砰跳,她自是知道,若是哥哥能娶个京中的高门嫂子,对自己的亲事将会是很大的助益。
就算是为了联姻,为了哥哥的仕途,母亲和嫂子也只会想着把她高嫁,以求得将来的互助,而不会随便把自己给许出去的。
而且嫂子出身京城,对京中权贵人家也是熟悉,自己的亲事七八成都是要在京中找了,自然有个熟悉京中权贵圈的嫂子是一顶一的重要。静姝家虽然有钱,可静姝她们母女自己对京中都是一抹黑……
不管小姑娘心思几转,何夫人还在赞着温玉菡,说道:“表姐真真是好福气,不仅儿子是少年英才,这女儿也是养得这般水灵,又孝顺懂事。我若是有表姐的一半福气,有个像菡儿这般的女儿就好了。”
话音一转,又道,“说来前些日子慈山寺的慧心大师说了,说明年夏季是我家荣哥儿的旺季,若是在初夏帮荣哥儿定上一门亲事,更是会旺上加旺。”
荣哥儿便是何夫人的独子,何知府的嫡次子何荣。
这话说的温夫人和温玉菡心中都是一跳。今日自家表妹这般热情,夸奖奉承的话一个劲的往外蹦,最后又是夸奖自己女儿,又是说他儿子的婚事,这不能不让温夫人深思。
她觉着,那吏部侍郎怕是真对自己儿子动了心思。若只是随便一赞,自己表妹犯得着这般殷勤吗?
而且何荣的婚事,没有何知府的颔首,怕就是表妹也是断断不敢乱说乱应承的。
临走时,何夫人还抛了个大礼送给她们,何夫人表示,何家在京郊有个小宅子,届时温家进京,若不嫌弃的话,就暂可借给他们先住着,里面东西也是一应俱全,他们只管放心去住即可。
这样借宅子的大事,不是何知府的提议,以温夫人了解她表妹的性子来说,肯定是不可能的,那就是说,那位吏部侍郎必是极赞赏元儿的文章的,温夫人只觉心中又是大定又是狂喜。
只是回到家中思及和白家的婚约,便就隐约开始后悔起来。
且前几日温夫人在慈山寺中和白夫人陈氏说起他们一家入京一事,陈氏竟是无丝毫表示,不过是说了几句没用的客套话,令温夫人心中已有几分不满,现在一对比更是比自家那向来圆滑小气的表妹都不如,这让温夫人不能不再对这场婚约犹豫了。
只是儿子现在还只是举人,那白同知毕竟是官身,京中情况如何到底不好说,且还是等儿子过了春闱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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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夫人离开,当晚何夫人就问自家老爷何知府道:“老爷,您让我这般捧着我那表姐可是为何,难道是刘大人当真那般欣赏我那外甥,想招他为婿?还让我拿荣儿的婚事出来说事。说实话,就算是我那外甥中了进士,也是寒门出身,要熬出头还不知多少年呢。且我看那温家姑娘到底是小户出身,行事小家子气得很,配荣儿是不是太委屈了荣儿些?”
要何夫人说,若是温家当真动了心思退了白家的婚事,她倒是觉得那白家姑娘不错,大方得体心思纯,将来陪嫁必是十分丰厚。她儿子资质并不算好,应该不是当官的料,又是小儿子,将来能分得的家产有限,不如娶个嫁妆丰厚出身又好脾性又好的儿媳妇。
何知府冷哼一声,道:“此事你不用多管,荣儿的事我自有分寸,总之你且多捧着她些让她生了再攀高门的心便罢了。”
说着看自家夫人神色不对,立即道:“你且也不要打那白家姑娘的心思,我看那姑娘生得那般容貌,说不得将来会有大造化也不一定。你平日里和那白家夫人也交好些。”
何夫人心中一凛,收回心思看自家老爷脸色,心中疑惑却是再问也从自家老爷那里问不出什么来,她本伶俐,猜得其中怕是有什么缘故,便不再多口,而之后和陈氏交往也愈发客气且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