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顾锦沅随着昌德帝和太后,前去太庙祭天之后,将先皇后的牌位请回皇家宗祠,便来到皇宫,接受众多朝臣的道贺。
骄阳似火,丝丝缕缕的金光映照着九重宫阙,飞檐翘角上的数条龙,金鳞金甲,活灵活现,似是要乘风而去。
宫人们井然有序地将端着琉璃盏,低垂着头,来到太极殿侍奉。
殿外,一个双人合抱的青铜香炉上,有袅袅香烟飘荡而出,沁人心鼻。
殿内,昌德帝和太后徐徐来到,在主位上坐下。
冯兮和与冯君逸行过礼后,在自己的席位上坐好,跟其他人一样安静地坐着。
待顾锦沅进入后,像是在一瞬间,光芒四射,他给昌德帝和太后行了礼,在场的人便齐齐起身,呼道:“恭贺太子殿下回朝。”
顾锦沅微一颔首,对众人施以笑意之后,就前去坐到昌德帝下首的位置。
随后,昌德帝大手一挥,宣布开宴。
丝竹管弦乐在耳,舞姬们身姿袅娜,步下生莲。
在场的众多朝臣已是开始跟顾锦沅套近乎,陆续给他道贺。
三皇子顾锦年与张德妃心中则是一片愤然,顾锦年仍然百思不得其解,原以为是自己收揽的谋士,怎么一夕之间,就变成了他的亲大哥?
而且,顾锦沅的风头正盛,如今,众臣怕是早已忽略了他这个三皇子。
为什么他心爱的女子背叛他,他身边的谋士也背叛了他?顾锦年抑郁不得解,痛饮了几杯酒。
张德妃见状,秀眉一蹙,吩咐身边的宫女说道:“你过去劝锦年悠着些,当忍不忍,则乱大谋。”
“是。”宫女走到顾锦年的身边,把张德妃的话转述了一遍,顾锦年转过头去,与张德妃对视一眼,意识到确实太冲动。
思忖片刻,顾锦年终于忍气吞声地端起酒樽,堆起笑容,向顾锦沅示意道:“太子皇兄,你在皇弟的身边待了那么久,皇弟却没能早点认出你,这是皇弟的过错,皇弟今日应当自罚一杯。”
张德妃满意地点头,顾锦年这是在告诉所有人,当顾锦沅还是姬十六的时候,曾在他的身边当过谋士。
试问一个明知道自己身份,却不告诉亲弟弟,反而潜伏在亲弟弟身边的人,不应该是居心叵测,早有预谋么?
再看众臣的脸色,果然变了变。
顾锦沅听罢,一点也不恼,而是笑着回敬了顾锦年一杯,“三皇弟言重了,当时,皇兄尚是戴罪之身,若是直接告诉你,你一心护着皇兄我,知情不报,岂不是会牵连到你?”
“而且,皇兄知道三皇弟你一向耿直,又是由衷地为我朝社稷着想,皇兄才会放心地来投奔你。”
顾锦年的面色沉了沉,即是尴尬地再倒了杯酒,饮下去。
“听说太子皇兄在民间多年,染上了什么不能治愈的隐疾,皇弟府中倒是有不少珍奇药材,回头,差人给皇兄送去,希望能对皇兄的病有帮助。”
顾锦沅容色不改,婉言谢道:“一点小毛病而已,皇兄我这副身子骨不金贵,能挨得住,就不需要让三皇弟浪费珍奇药材了。”
顾锦年一噎,差点说不出话来,他垂下眼眸,看到酒水中倒映出自己的一张脸,心中冷笑道,怕你也没命活到让本宫给你送药材的时候!
在两人的一来一往间,张德妃也变了脸色,染了蔻丹的指甲几乎是要嵌入掌心。
没想到,这顾锦沅的嘴竟也是这般的利,城府是这般的深,若是不能快刀斩乱麻,只怕不久后,顾锦年就会陷入一片败局中。
张德妃目露狠光,继而,她如同淬了毒一般的眼神转到了冯兮和的身上,心中的愤恨又加剧几分。
冯兮和这个贱人,枉费自己当初那么信任她,她居然帮着顾锦沅,倒打一耙。
此时,冯兮和似是在专注地欣赏着歌舞,她的唇边扬起浅浅的笑意,不时地转头,跟冯君逸闲聊着,关于歌舞如何的问题。
须臾,她听到有一个温文尔雅的女子声音在耳畔响起。
“裕王妃,德妃娘娘一直在看着你,你小心些。”
冯兮和侧过脸,看到距离她不远处的周新颜,眉宇间隐有忧虑。
“谢谢周小姐,我会多加小心的。”冯兮和真诚地说道。
周新颜见她神态自若,也就松了口气。
不过,她想到最近发生的与冯国公府有关的事,看到今天除了冯君逸跟冯兮和,冯国公府其他人全都没有出现,心中仍是怀着一丝不安。
悄然提醒道:“裕王妃,我昨日在无意间听父亲说起过,当日,在城门口时,有人看到是玉夫人从马车里丢了一个香囊出去,才让冯大少爷分心的,以至于让玉夫人溜出城去。”
“那个玉夫人也不知是什么来历,可她针对冯大少爷,或许是把目光放到了冯国公府身上,你们近来,诸事还是要小心为上。”
“香囊?”冯兮和疑惑道。
周新颜点了点头,而后,她从衣袖里拿出一个绣着兰花的紫缎香囊,偷偷地给冯兮和递了过去。
“那个时候,我父亲的一个门生刚好有经过城门口,他看到玉夫人的马车逃出去后,冯大少爷率人追了出去,而香囊掉在地上,就把香囊捡起,带了回来。”
冯兮和嗅着如空谷幽兰般,若有若无的香气,心中顿时了然。
大抵玉夫人是利用木兰幽的下落,令冯君尧分神,从而好给他安上一个玩忽职守的罪名,被关押起来,无法在短时间内回去重新指挥禁卫军。
只是,玉夫人处心积虑地想要将冯君尧把禁卫军挤走,其目的自然不可能是帮助张德妃和顾锦年他们。
寻思良久,冯兮和的眸光忽地一亮,与此同时,她的眼神跟顾锦沅对上了,似乎是想到了同一件事情。
“周小姐,我很高兴能够结识你。”过了一会儿,冯兮和由衷地对周新颜说道。
周新颜羞怯地往宇文灏所在的位置投去一个眼神,轻声道:“我也很高兴结识你。”
冯兮和收回视线,看到张德妃时,眼中不由多了几分同情。
张德妃见她如此轻蔑地看着自己,火气更大。
顾锦年像是已经闻到了硝烟的味道,接着,他适时地盯着冯君逸,笑着建议道:“今日,是太子皇兄的好日子,冯国公府怎么就来了冯小少爷?”
“也罢,想必是冯大少爷如今还被扣押在刑部,冯小少爷一人代替了冯老国公府和阮尚书,既然如此,不知冯国公府为太子皇兄准备了什么样的贺礼?”
“贺礼?”冯君逸的眼珠子转了转,似是诧异道:“不是送过了么?”
顾锦年摇头道:“送的只是一份,你即是一个人代替了冯老国公和阮尚书,那还得再补上两份。”
说着,他看了看冯君逸分外窘迫的脸色,又补充道:“本宫看冯小少爷你也没有带另外的东西,不好为难你。”
“罢了,听闻你一手长缨枪舞的可好看了,不如,就选几个人,由你们太子皇兄舞一套枪法,当做是补的一份贺礼怎么样?”
闻言,冯兮和的面色一冷,心道,除了顾时引跟皇宫的守卫,以及大内侍卫之外,其余人一律不许带上刀剑之类的利器入宫。让冯君逸当众舞枪,出意外的可能性太大了。
“抱歉了,三皇子殿下,君逸不能舞枪。”冯兮和替冯君逸拒绝,“至于另外两份贺礼,等回去后,本妃会随同君逸一起将它送去,并且,给太子殿下赔罪。”
她当众拂了顾锦年的面子,让顾锦年的眉宇间浮现出一抹愠色。
顾锦年刚欲开口,冯君逸已是将缩在袖子里的手露了出来,“对不住了,草民前几日在府中舞枪时伤到了手,怕是拿不动长缨枪了……”
只见冯君逸的双手上缠了一圈圈白色的绷带,一双澄澈的眼睛在一眨一眨的,看上去,甚是委屈。
“这么巧?”顾锦年当然不相信,“冯小少爷既然受了伤,那应该让太医过来看看才好。”
顾锦沅却皱眉道:“三皇弟,只是贺礼而已,何必那么较真,冯小少爷还只是个孩子。”
昌德帝听了顾锦沅的话,又想到冯君逸少年多才,如今却伤了手,不禁心生怜惜,也摆手道:“算了吧,锦年,锦沅不想看舞枪,朕也不想看。”
话落,顾锦年灰头土脸地闭嘴,张德妃几乎要将一口银牙咬碎。
她隐忍着心中的怒火,垂下纤长的眼睫,手指在一颤一颤的。
不多时,张德妃拾起和煦的笑容,轻捻银制的雕花酒壶,亲自为昌德帝斟了一杯酒。
昌德帝本来想拂开,但是,见她如此热情,便接过来,一口饮下。
大殿之中,像是又回到了其乐融融的气氛,歌舞依旧。
而昌德帝像是感到一阵眩晕,不由以手抚额。
他坚持留在殿中,可头痛的愈发厉害,看着舞姬时,只能看到模糊的身影在晃动。
“陛下,不如由臣妾先送你回龙吟宫歇下?”张德妃善解人意地说。
昌德帝像是再也忍不住,就由人搀扶着先行离开太极殿。
张德妃华服曳地,紧随其后,唇角勾起一个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