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兮和从缕斋出来之后,觉得天色尚早,便去了城西的一处医馆。
她的嫂嫂木兰幽与冯君尧的婚期还剩下三个月的时间,木兰幽在城西办了个医馆,在未成亲之前,暂时在医馆里待着。
医馆门口,日日都排起长龙,原因在于木兰幽愿意对贫苦的百姓不收取诊金。
这日亦是如此,冯兮和来到医馆门前,看到在人海之中,顶着凛冽寒风,微垂螓首,为百姓诊脉的木兰幽时,淡然一笑。
在人多的时候,她没有前去打扰木兰幽,而是在一旁等了一会。
千允为冯兮和拢了披风,问道:“小姐,要不要我去知会木姑娘一声,就说你来过一趟。”
冯兮和微微摇头,“没事,嫂嫂若是实在忙不过来,我们等会就偷偷走掉,不必打扰她了。”
她们又等了一些时间,只是,医馆门口的百姓却是越来越多,木兰幽忙得连抬眼的时间都没有。
“走吧。”冯兮和悄悄地拉了千允。
而忽然间,嘈杂的人声中,多了一阵小孩子的啼哭声。
众人寻找着声音,四处观望,却见一位看上去有五岁大小的小娃娃涨红了脸,一边伸手抹眼泪,一边喘气。
“谁家的孩子?”有人高声问道,然而,没有人回答。
在他问完的下一瞬,小娃娃一口气喘不过来,往地上一栽,几乎不省人事。
木兰幽自然也看到了小娃娃,她立马起身,过去,将小娃娃抱起,手指搭在他的脉搏上。
过了一会,木兰幽蹙眉道:“这小孩子是患有先天哮喘,如今,在这么冷的天里,又害了热病,情况非常糟糕。”
说着,她便抱起小娃娃,往医馆里面走去。
冯兮和看着小娃娃,见他如粉雕玉琢般,外罩一件石青起花八团倭缎排穗褂,脚蹬青缎粉底鹿皮靴,脖间挂着纹有金螭的长命锁,以及赤金的璎珞,想起来,并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嫂嫂!”她蓦地叫唤出声,木兰幽抱着小娃娃,回头,看到她以后,脸上略有些歉意,“兮和,今日,我怕我没时间招待你了。”
冯兮和跑着过去,说道:“你一个人本来就忙不过来,现在,又多了个小孩子,不如我跟千允来给你帮忙。”
“若是被裕王爷知道,会不会不妥?”木兰幽犹疑着,可见冯兮和坚持,她又赶着时间为小孩子看诊,就没有拒绝。
冯兮和带着千允,给在外头的百姓送去热气腾腾的姜茶,复又回头,看了眼内室中的情形。
不多时,木兰幽满头大汗地从内室里走出,松了一口气道:“终于没事了。”
“只不过,他烧的厉害,目前还处于昏迷状态,需要在里面躺一段时间。”
“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等天黑之后,如果他的家人还没有找来,那只能去问官府了。”
冯兮和略一点头,又陪木兰幽忙活了一个下午。
到日暮时分,一辆精致绝伦的马车停在了医馆门口,从马车上下来一位气度翩翩的锦衣公子。
他的姿态优雅从容,上前一步,拱手道:“木姑娘,在下周世卿,今日,家母带舍弟出来时,舍弟旧病复发,却在家母不留神时,跑掉了。”
“为此,家母寻了他很久,方才,在下听人说,在城西医馆处,见到过一个五岁左右的小孩子,被姑娘所救。所以,在下就前来这里确认一番,那名小孩子到底是不是舍弟。”
“就在里面,公子跟我进去吧。”木兰幽抬目,示意他跟进来。
而在一侧的冯兮和则是眸色微沉,周世卿,那不是当朝右相周放的嫡次子吗?
难怪她觉得那小娃娃身份不一般,原来是右相家里,被捧在手心的小公子。
她记得,顾锦城就有意向,与右相府联姻。
在她思考的时间里,周世卿已经将小娃娃抱了出来,对木兰幽是一连串的致谢。
到后来,周世卿从袖中拿出一沓银票,“木姑娘救了舍弟,但是,在下没有来得及准备谢礼,只能先付给姑娘一些诊金,待改日,再来登门拜访。”
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睛里流露着一种热情。
木兰幽刚要开口,却听冯兮和笑道:“嫂嫂,既然是诊金,那你就收下吧。”
木兰幽便将周世卿所给的诊金悉数收下,对于贫苦的百姓,她是分毫不取,但是,对于这样的富贵人家,她往往会收取几倍的诊金,以此来补贴医馆里的开支。
“嫂嫂?”周世卿并不认识她们两人,在听到冯兮和那么叫唤时,愣了一下,他没有想到,木兰幽竟然已嫁人。
而木兰幽已然道:“周公子,那我就不送了。”
周世卿怏怏地看着她们转身,只是,那个清雅如兰的女子,他再也忘记不了了。
寒冷的冬日悄然流逝,数日的时光过去以后,春回大地,万物径自生长。
金陵城的春日,细雨如丝,飘落至大地,拂过柳树上刚抽出的绿芽。
城中的南湖边,早已遍布游人踏青的足迹。
这一日,冯兮和带着钱绯绯坐在南湖中的一艘画舫上,欣赏着湖岸边的景色。
钱绯绯惬意地舒展了一下双臂,体会着春风掠过面颊的感觉。
冯兮和品着春日早茶,看着湖中在划船的众人。
“钱大小姐,裕王妃,你们都在啊。”当她们的画舫停靠在岸边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她们的耳中。
冯兮和回头一看,就见到身着一袭藏青色衣袍的夏海晏站在岸边。
钱绯绯冲他招手,唤道:“夏大人,好久不见,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喝一杯?”
夏海晏看了下冯兮和,随即,他微是颔首,到了画舫中来,坐在他们的对面。
冯兮和一开始,略是有些尴尬,但是,因着有钱绯绯,也就没有反对。
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直至画舫驶入湖中心。
渐渐的,在他们视线中飘来一艘气派的画舫,琴音袅袅,里头楚腰卫鬓的美人依稀可见。
不多时,一人走到船头,冯兮和跟钱绯绯定睛一看,是顾锦年,便让船夫划得离顾锦年远一些,眼不见为净。
顾锦年却转过头来,对钱绯绯,不太情愿地说道:“钱大小姐,有人托了本宫,约你游湖。”
钱绯绯心思微转,马上就意识到顾锦年说的人是谁。
她立马让船夫调转了船头,回去。
姬十六徐徐从画舫中步出,临风而立。
钱绯绯的面上溢出一丝丝浅笑,她握住冯兮和手说道:“兮和,对不住,我先过去了。”
说罢,也不待冯兮和出声,她就往姬十六那边过去。
钱绯绯一走,这边的画舫里除了千允之外,顿时就只剩下冯兮和跟夏海晏两个人,冯兮和更是有些不自在。
她的心中甚是诧异,怨怼着,换做是顾时引过来,她绝对不会轻易撇下钱绯绯不管。
“裕王妃,你的心情不太好?”夏海晏倏地说道,冯兮和勉强笑了下,寒暄道:“没,没有,倒是夏大人你近来挺忙碌的,不知尚书大人又是如何?”
“父亲最近很好。”夏海晏很认真地回答:“我最近是挺忙的,华国的使者团过几日就要到金陵了,京畿这边的晚间巡逻,都需要增派人手。但是,前些日子,我的人偶尔会在夜里发现,城中有人被拔光头发,活剥了人皮。”
“拔光头发,活剥人皮?”冯兮和心中一凛,正色道:“夏大人,你仔细说与我听听。”
夏海晏也一五一十地说与她听,“受害的都是普通人家的妙龄女子,我也奇怪,凶手就算与她们有仇,怎么会想要去拔光她们的头发,剥下皮来。”
冯兮和听得入神,凝眸细思。
在她身边的千允注意着周围的一举一动。
当看到某个熟的不能再熟的人影映入眼中之后,千允打了个激灵,忙扯了扯冯兮和的衣袖,重重地咳了几下,“小姐,湖畔春色正好,不如,那你就跟夏大人告辞,由奴婢陪着你去转悠几圈。”
冯兮和还沉浸在夏海晏所说的事中,兴致勃勃,“你若是喜欢,要不你先去看,我等会再过去找你。”
“奴婢一个人看没有意思……”千允干笑两声,继而,她就笑不出来了,而是用力地拽着冯兮和胳膊,“王爷,你不是去见陛下,商讨与华国修订的盟约么,怎么有空来南湖?”
冯兮和这才意识到问题有多严重,她抬起眼眸来,就见一角灼灼的红衣已飘然落在了她的眼前。
看着顾时引阴沉的脸色,她心道,她能说,本来是跟钱绯绯出来,然后,偶遇到夏海晏,再然后,钱绯绯又跑了,这才剩下他们的么?
“夏侍郎最近很闲啊?”顾时引掀袍,在冯兮和的身边落座,将手随意地搭在她的肩头。
“看来,本王要让陛下多给夏侍郎找些事做。”
“微臣多有叨扰,先告辞了。”夏海晏的面色也不太好看,二话不说,就起身离开了。
顾准在斜躺在画舫上晒太阳,幸灾乐祸地窃笑,王爷,早就提醒过,要看紧你媳妇,谁让你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