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姨娘,既然是看错了,你怎么还是不吃呀?”冯兮和继续装无辜,看着程莲心问道,她就不信,程莲心能有胆量将蟹全都吃下去。
程莲心冒着冷汗,犹疑着不动。
须臾,她眸中的骇意不见了,忽然间露出笑容,转头说道:“大小姐,我只是想起一个在家乡时听过的传说。”
“我们当地有一户员外家里头曾经出过一件怪事。员外有个不孝的儿子,早年曾将其母活活气死过,家里又闹出过一些离奇的事情。那员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就请了道士来看风水。”
“结果,道士来了后,发现员外家没有其他问题,问题仅仅是出在员外儿子的身上,说员外儿子是恶鬼转世,生而为孽,与家中的众人相克。”
话落,在旁侍立的丫鬟婆子都流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怎么感觉那员外家的情况跟冯府那么想了。
冯敬则“啪”的一下,将筷箸搁放到桌上,怒目道:“以后这种不着边际的话,不要再这种场合下提起。”
“是。”程莲心忙应下,然后,挪动着莲步,走到冯敬和冯老夫人的身边,拿起一个银制雕花的尖嘴酒壶,给冯敬斟了一杯。
“国公爷,老夫人,方才,莲心多有做的不周全的地方,来给你们赔罪了。”
冯兮和冷眼看了下程莲心,心里疑惑道,程莲心是因为不想吃螃蟹,才找了个借口去给冯敬和冯老夫人倒酒?
“你的心思,我知道了。”冯老夫人微拂手,让程莲心先回来坐。
接着,她细声细语地把酒樽推到冯敬的面前,“国公爷,自打心砚不在了以后,昭明他待我们二老,也是一片赤诚。这么多年下来,就跟我们的亲生儿子一样。”
“既然他如今娶了莲心,那莲心相当于我们的儿媳了。儿媳来跟你赔不是,你就给她个面子吧。毕竟还那么年轻,怎么可能保证不说错话。”
冯敬的眸色微凝,单手紧握住酒樽,看似在犹豫着喝还是不喝。
冯兮和转过眼去,心中略是疑惑,程莲心仅仅只是拖延吃螃蟹的时间,才故意去给冯敬倒酒赔罪的?
她细细地观察着程莲心的眼神,感觉在冯敬稍一举起酒樽时,程莲心的眼中立马多了几分欣喜。
而在冯敬将酒樽暂搁在桌上时,程莲心的眼中又不觉划过一丝失落。
程莲心很想让冯敬把这杯桂花酿喝下去?
冯兮和正思索着,却听不远处传来一阵悦耳的琴声,余音低回悠扬,可是,其声凄婉,不似人间的乐曲。
听到歌声后,在座的其它人纷纷好奇地抬起头来,往四处探望,想要辨别出声音的来源。
“去看看,是谁在弹琴。”冯老夫人有点担忧,便差绿竹去看几眼。
绿竹小跑着走掉,回来时,面色略是有些苍白,哆嗦着嗓音道:“老夫人,是登云阁中传来的乐声。奴婢看到有个人影倒映在窗柩上,好像是有人在里面弹琴。”
她的话还没说完,在场的许多人都已乱了心神,想起了刚刚程莲心讲的那个传说。
在冯府中当差久了的下人都知道,冯心砚生前最爱弹琴,莫非是冯心砚回来了?
琴音缥缈,绕着阁楼的房梁,久久不去。不多时,琴声骤停,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女子的哭声,如泣如诉,听得人头皮发麻,浑身顿起鸡毛疙瘩。
不知不觉的,有许多人已然缩成一团,胆怯地向登云阁的方向觑了眼。
程莲心不由得用绣帕捂住嘴巴,作惊恐状,“听说心砚姐姐生前就是居住在那里,这……莫不是闹鬼?”
冯兮和面容平静,淡淡地回道:“莲姨娘,自国公府建立以来,已有数十年的时间,在府中过世的主子和下人少说,也有几百。按你这么说,岂不是府中每晚都会有闹鬼的事发生?”
程莲心摇头道:“话不能这么说,死于非命和安享天年,怎么能够相提并论。”
冯兮和诧异,“莲姨娘你知道的真多,连我母亲是如何死的都清楚?”
程莲心不住地叹息着,“我既是进了冯国公府的门,就是国公府的人,对于一些事情,自然是该去了解的。”
“莲姨娘,不该知道的事情,还是不要知道的太多。”冯兮和朝她笑道:“要不然,夜路走得多了,总会遇到鬼的。你说,是吗?”
程莲心一时心虚,感觉脚底有股子凉意在往上冲,便保持了沉默。
而登云阁那边传过来的声音越来越大,人心也越来越乱。
冯清玥尖叫一声,缩到了冯兮和的身后,“姐姐,我好害怕。”
她一叫,其他人都乱了,都想往各处散去。阮昭明小声地说了她一下,“你是嫌不够乱,要添乱是不是?”
“罢了,你不用怪她。”冯老夫人出声制止。
她的眼眸中慢慢地浮现出一抹哀伤,往昔之事在顷刻间,涌上脑海。
随后,她毅然从座位上站起来,取下手上的佛钏,手指转动佛珠不停。
“心砚是我的女儿,如果真的是她回来,怕什么?”她缓缓开口,指了身侧的几个丫鬟,说:“你们几个随我过去。”
然后,她低声宽慰冯敬,“国公爷,我去去就回。回来后,我们再高高兴兴地将这顿饭吃完。”
冯敬还未说话,冯兮和已起身走出,对冯老夫人说道:“兮和愿意跟外祖母一同过去。”
冯老夫人迟疑着问道:“你难道不怕?”
冯兮和抬起清洌洌的眸子,决然道:“诚如外祖母所说,如果真的是母亲回来,我需要害怕什么。母亲视我如生命,她若是回来,定是有什么遗愿未了,我应该去倾听一下。”
冯老夫人再没有拒绝,默然颔首。
就在他们要走时,冯敬也悄然出声,“让我这个糟老头也去见见女儿吧。”
程莲心微惊,若是让冯敬也跟着去了,这杯酒就不一定喝成了啊。
她走到冯敬面前,殷切地说道:“国公爷,你的身子要紧,如果想念过世的小姐,大可以改日请问告人来,让告人替你请来心砚姐姐入梦,让你们在梦中相见。”
然而,冯兮和一听冯敬要去,已转身过去,主动搀扶起他。
“好啊,外公要跟我们一起去看母亲。这样一来,我们今天真的就算是吃团圆饭了。”
冯敬慈爱地点了下头,便说道:“是,既然今天能见到心砚,那何必那么麻烦,还要改日再请人来作法。”
说罢,他招了几个丫鬟,扶着他前去登云阁。
程莲心一口银牙咬碎,心中直骂,不识抬举的老东西。
阮昭明见冯敬和冯老夫人都走了,也不好意思不去,就尴尬地说道:“小婿也愿陪同岳父岳母过去,权当一解对心砚的怀念。”
于是,一帮人风风火火地往登云阁前去。
夜晚的登云阁,灯影幢幢。
等人都到了的时候,里头的人影却已不见,只有空荡荡的阁楼。
冯老夫人转动了几圈佛珠后,就带着冯兮和他们推开雕花木门进去。
“嘎吱”一声响后,灯火通明的阁楼正厅在众人面前一览无遗。
窗棂边放在一盆冯心砚最爱的君子兰,几盏铜灯上的蜡烛已经燃了一大截,在“哔啵”地爆着灯花。
阁楼里摆设的笔墨纸砚,古琴,十景橱等用件都是冯心砚生前所用过,冯老夫人没有让人撤走,还是保持着原模原样,因而显得有些陈旧。
室内,唯一一件新的东西,就数冯兮和上次给冯心砚所作的画像。
冯兮和是从阮昭明的书房里看来的,当时看阮昭明画的时候,画像上就没有五官。她为了不破坏母亲的神韵,也没有把五官画上去。
后来,云长依诬陷她是灾星的那次,被翻了出来后,冯老夫人很喜欢,就让她把画像挂到此处,以便时常能来看看。
众人小心翼翼地在室内观察了许久,并未看到任何人影。
冯老夫人不由自主地将手搭到冯敬的手上,紧紧握住。
“或许都是我们的幻觉吧。”
她在心里默然叹气,都那么多年了,冯心砚连一个梦都从未托过,怎么可能会忽然出现呢。
冯敬虽然也十分思念爱女,但是,他一向不信鬼神之事,倒觉得没有什么。
他另一只手搭在冯老夫人的手上,说道:“是啊,都那么多年了,心砚应该投胎到一户好人家,出落成一位小姑娘的模样了。”
“她生活的好好的,我们也不便再去打扰她。”
冯老夫人听了,觉得舒心很多,便打算回去,继续吃刚刚才开动的团圆饭,但是,桌子上的菜肴肯定都凉了,她就吩咐厨房再做一遍,将原先的全都撤了。
程莲心的唇角边露出诡异的弧度,想走?那得先看完接下来的戏才行!
冯兮和一直都在盯着程莲心,看到她的表情,再回想着今日种种怪异之处,觉得不太合理。
不过,她暂且没有出声,静静地看着程莲心下一步要做什么。
没过一会儿,众人抚定心神,胆怯地跟着冯老夫人走出去。
可是,在一瞬间,只听“噼里啪啦”几声响,室内所有铜灯上,燃了一大截的蜡烛都爆裂开来,等爆炸声过去之后,蜡烛全都熄灭,整个正厅就落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啊——”
有些人不禁捂住耳朵,开始尖叫起来。
冯兮和略是惊讶,对于蜡烛会爆炸的现象,她感觉无从解释。
黑暗的环境里,人心惴惴不安,很多人都想抱头往外面跑,却发现门已经被关上。大家互相踩压着,室内便陷入了混乱中。
此时,墙面上悬挂着的画像上竟出现了一点幽蓝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