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端午刚要离开,齐程便将她叫住了。
端午转过身看到是他,唇角绽放开了一抹微笑:“你怎么在这?太医走了?”
“嗯。”齐程点头。
太医们现在还想不到医治时疫的法子,只能暂时先用药拖着,他们则回宫里加紧研究。
“如何?”端午神色关切。
齐程深深的叹了口气,端午立刻就明白了,神色不禁也有些黯然。
好端端的太子爷怎么会染上时疫呢?
齐程没把苏妇好的事告诉他们,众人都以为欧阳铎是在去上朝的路上碰到了染时疫的人,这才染上了时疫。
两人静默无言,但相似的感受却让他俩的心被拉近了。
又过了几日,欧阳铎的病始终不见好转,甚至有隐隐加重的趋势。
而宫中也依然没有任何好消息,即便是将染了时疫的人隔绝,也还会有人染上时疫。
欧阳毓芝因为放心不下齐皇后,便和庆城崔元秀她们暂时道别,进宫去看齐皇后去了。
“咳咳……”杏儿一边往火炉里又加了些艾叶,一边撇头躲避艾叶刺鼻的气味。
“还要烧这个?”樱珠蹙眉不满道,“这味道都快呛死人了,别到时我们还没染上时疫,就先被呛死了。”
“姐姐。”绿绣唤了声,嗔了她一眼道,“怎么净说胡话?我们都会没事的。”
樱珠被她一本正经的语气给逗笑了,也不与她争辩,点头道:“是,是,都听你的。”
不知想到什么,她忽然正色起来,透过窗子看了看欧阳铎厢房的方向:“不知殿下现在怎么样了。”
自从欧阳铎染上时疫后,她们便找身边的人去慰问了一番。但要真的去看望欧阳铎,却没有人敢。
毕竟那是时疫,不是开玩笑的,没有人愿意拿着自己的性命去冒险。
绿绣忽然站了起来,樱珠被她吓了一跳,脸上划过了一抹疑惑的神色:“绿绣?”
“我去一趟。”绿绣朝她微微一笑,转身下楼。
杏儿不解的站起身,也连忙跟了上去。樱珠看着她们俩的背影摸不着头脑,绿绣不是一向都很沉着冷静的吗?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风风火火了?倒像她一样。
绿绣下了绿珠楼便直奔欧阳铎的厢房,杏儿这会知道她要做什么了,神色不禁有些惊慌,连忙劝道:“姑娘,你要想好啊,时疫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到时太子爷好起来了,你却病倒了,那不是得不偿失么?”
绿绣咬了咬下唇,也有些犹豫起来。
现在正是一个博好感的机会,然而就像是杏儿说的,万一弄不好可能会将她自己都赔进去,她真的要冒这个险吗?
“姑娘。”见绿绣不做声,杏儿的神情变得更加焦急,她就怕姑娘会一意孤行。
“咳、咳……”这时从里面传出了欧阳铎的咳嗽声,光是听声音就可以想象他有多虚弱,只怕命不朝夕。
迟疑了片刻,理智最后还是战胜了冲动,绿绣低下头,声音很轻:“我们走吧。”
“哎!”杏儿倒是松了口气。
绿绣缓缓转过身,迎面齐程忽然领着一个白发苍苍的大夫朝这边走来。
或许是这大夫太过奇怪的缘故,绿绣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一眼看过去,这就是个普通的上了年纪的大夫,但细细一看,却能够发现不少问题。
首先是这大夫的个子。天启的男子普遍身材都比较高大,但这大夫却和一个女子差不多高,不过见他佝偻着背,绿绣便没有多想。
再者,这大夫的眼睛十分清澈,丝毫不像一个上了年纪的双眼浑浊的老人家,倒像个少女一般。
这大夫给她一种很强的怪异感,但凡事都有个例外,或许是她多想了也说不定。
“齐大哥,这是?”绿绣上前问道。
齐程看了眼老人家,回道:“这位老人家是来给殿下看病的。”
他其实也不知道这人是从哪冒出来的,方才门房突然来禀报说门口有个自称大夫的老人家要见他。他出门一看,这老人家当即表示他可以不要诊金,为太子殿下检查一番。且他医术高超,或许还能找到治疗时疫的法子。
太子殿下染时疫的消息是全面封锁的,他并不知道这个老人家是从哪知道这个消息的。
但宫中的太医都束手无策,他索性也就死马当活马医,先让这老人家看看太子殿下的状况,若情况不对再做打算。
绿绣狐疑的看着眼前这个老人家,他肩上挎着一个药箱,神色十分坦然,毫不避讳的对上她的视线,这镇静的样子倒让绿绣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难道这真的是个什么世外高人?他真对时疫有法子?
绿绣一直挡在两人身前,换做以前齐程可能还有心情和她说上几句,但在现在这种分秒必争的情况下,绿绣就是不知趣了。
他只好出声提醒:“绿绣姑娘,你还有什么事吗?”
绿绣猛地回过神,忙道:“没事了。”
齐程微微颔首,朝老人家做了个“请”的手势:“这边请。”
老人家从绿绣脸上收回了视线,径直朝欧阳铎厢房的方向走去,竟是没有丝毫犹豫。
齐程惊讶,奇了,他没有带路,这老人家怎么知道是哪?
他只能把这一切归纳到对方是个神人上,毫不怀疑的就跟了上去。
“姑娘,有什么不对吗?”杏儿见绿绣望着那两人的背影出神,也有些奇怪。她是没有看出什么来,但是姑娘很可能看出了什么。
绿绣摇摇头,久久的站在那不动了。
齐程跟着老人家走到欧阳铎的厢房前,侍卫瞥了他们一眼,伸手递来两块纱布。
老人家却是摆了摆手,齐程一边接过布给自己戴上,一边劝道:“老人家,为了你的身子着想,还是戴上吧。”
这老人家不比他们这些年轻人,身子还比较弱,万一什么防护措施都没做就这么进去了,到时出了什么事,他是不愿看到这样的。
“不用。”老人说得言简意赅,眼神十分坚定。
齐程顿时更觉得这老人家十分古怪,但也有些被感动了。
能够冒着生命危险来救太子殿下,他忽然有些理解什么叫悬壶济世了。
侍卫打开门,两人走了进去,厢房里点了烛火,然而即便是在白天,似乎也蒙着一层淡淡的灰暗。
欧阳铎躺在床榻上,紧闭着双眼,行将就木的模样令老人感觉心脏都被揪在了一块。
只是短短几日,他竟变成了这样?
齐程一直跟在老人身侧,警惕的望着他。
虽然他对这个老人还是比较放心的,但凡事都可能有个例外,欧阳铎也不是普通的身份,他还是在身边看着比较放心。
见老人缓缓走到床榻前坐下来握住欧阳铎的手,齐程挑了挑眉,神色惊异。
老人凝视着欧阳铎青紫的脸色,竟是身子微微颤抖起来,眼眶隐约有些湿润。
齐程顿时更加狐疑了。
他这是在干什么呢?不为太子殿下医治,反而一脸心痛?
齐程不自觉的后退了两步,看着老人的眼神变得微妙起来。这老人……不会有断袖之癖,而且看上太子殿下了吧?
这个想法刚在脑海里一冒出来,齐程便懊悔的扇了扇自己的脸。
这种紧急时刻他在想什么呢?太子殿下要紧啊!
眼见着老人没有要放手的意思,齐程迟疑的开口了:“大夫,你不为殿下看病吗?”
“哦!”老人惊呼,声音竟是微微有些变了,透着女子的清澈。
嗯?齐程直觉不对,多看了老人一眼,老人已避开了他的视线,低头取出了银针套。
齐程也暂时压下了心中的疑虑,仔细的看着老人的动作。若老人有任何不轨,他会立刻阻止。
不过显然是他多虑了,老人并没有要对欧阳铎不轨的迹象。相反他神情专注,取出了一根银针在火上略烤了烤,便拿起了欧阳铎的手。
齐程在一旁紧张的看着,只见欧阳铎的指尖被戳了一下,黑红的鲜血冒出。
老人蹙紧眉头,又开始对其他地方下针,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不知过去了多久,老人头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突然冷声道:“出去。”
齐程面色微变,似是嫌他动作慢了,老人朝他扫来一个锐利的眼神,那目光竟是刺得他呆愣住不动。
一个寻常大夫会有这样的气势么?
留欧阳铎和老人在这,齐程深以为不妥,他方才也见识过了,这老人的医术确实高于一般的大夫,但要留这人在这……
“你若不出去,一会太子出了什么问题,你负责么?”老人又道。
这下齐程不敢耽搁了,立刻退了出去,门在眼前关上,他也看不到里面的情形了。
“呼。”老人松了口气,原本弯下的腰竟是慢慢挺直了。
感觉到腹部的刺痛,老人蹙起了眉头,伤口居然破裂了。
他不能再耽搁时间。
老人收起了痛苦的表情,开始为欧阳铎做更详细的检查。
欧阳铎染上时疫已经有几天了,还好他身子比较强壮,疫气还没有侵入肺腑,否则即便他是华佗在世,也救不了他。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能轻松解决掉时疫了,他第一次这么庆幸自己原来生活的地方是个医术发达的地方,他对时疫的了解还是比天启的人了解得要多一些的。
所谓的时疫,其实就是流感病毒引起的急性发热性呼吸道传染病,这次是暴发型时疫,除了找出解决的法子,最重要的,还是控制住病源,不让疾病更加扩散开。
老人一边暗忖,手下动作也从未停过。
他动作飞快,两手翩翩间恍如蝴蝶起舞,令人看得眼花缭乱。
“唔……”这时床榻上的欧阳铎忽然发出了一声难受的闷哼,随即竟是缓缓睁开了眼睛。
老人的身子忽然僵住了,迟疑的开口唤道:“欧阳铎……”
若齐程在这,便会惊讶的发现他的声音变了,原先苍老的声音变成了女子清澈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