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元秀显然没有想到连玥会交给她正要的活计,连忙摆手:“不行的,表嫂,我做不来……”
“哎呀,奴婢这里替我们家小姐多谢太子妃殿下了。”金桂抢在了崔元秀的前头先为崔元秀应承了下来。
崔元秀显然很有些不情愿了,竟然少有地板起了脸:“金桂,你不懂就不要乱插嘴说话了。”
金桂被训斥了,也没有不高兴,反而还笑着给崔元秀福了福身子:“小姐教训的是,奴婢不该插嘴。”
庆城公主似笑非笑:“表姐何必为这种小事生气?金桂也是为了表姐好。我觉着嫂嫂的这个主意不错。”
连玥就问庆城公主:“兰章觉得如何好了?”
已经是六月下旬了,天气越来越热了,一屋子的人都换了轻薄的纱衫,窗户也大开着,沿着窗格子底下,种着遍地的绣球花,开得甚是喜人。
庆诚公主虽然也换了纱衫,可身子下面却垫了厚厚的锦褥,连玥暗自叹了一口气,葳蕤轩一直用着炭火,她是知道的,却没有想到庆城公主的身子骨儿已经弱成了这般模样。
“表姐性子温柔,那李家三小姐虽然言语行事咄咄逼人,心地却还不错,想来必定不会为难表姐这样的人。让表姐去招待李家三小姐,还可以改一改表姐这动不动就脸红的毛病。要是表姐觉得为难,不如就拉了李家二小姐一道。我瞧着,那李家二小姐也是个温柔的性子。说不定表姐和那李家二小姐还能说到一起去呢。”
“殿下天真不谙世事,哪里知道人心险恶。”连珏开口道,“殿下只觉得李庆宝温柔可人,我瞧着可不像,要是让我选的话,我宁愿和李榴宝走得近一些。最起码,你能第一眼就看到李榴宝这个人心里头想着什么东西,她就是嘴损了一点,那李庆宝可看不透。”
连玥赞许地点点头:“珏儿说的是,这看人也得多多考虑,不可以一面之缘就妄下结论。我让秀秀帮我招待李家三小姐,就是想锻炼锻炼咱们秀秀的。都是大姑娘了,这马上要出门子的人了,还不能独当一面,这怎么能成?”
崔元秀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嗫嗫嚅嚅地道:“表嫂笑话我。”
庆城公主眨巴眨巴一双大眼睛,忽然问道:“嫂嫂,是要给表姐相看人家了吗?”
“哎呀!”崔元秀彻底羞恼了,起了身就要下炕,被连珏给抱住了:“秀姐姐怎么恼了?快坐下来,大家说笑解闷儿。”
一屋子的人都在低声嗤笑。连玥搂了庆城公主,点着庆城公主的小鼻子,笑道:“你才多大点儿,这种话也是你浑说的?”
庆城公主“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得厉害了,就趴在连玥怀中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张小脸蛋咳得通红,霜降满上端了一小碗散发着难闻气味的褐色药汁过来:“殿下,快吃药。”
连玥嫌弃地皱了皱鼻子:“这是谁开的药方子?怎么这么难闻?”
庆诚公主也一下子变了脸色:“拿走!谁要喝这劳什子的药!”
莲房姑姑闻言走了进来,从霜降手中接过了药碗,不容分说送到了庆城公主的嘴边:“殿下,乖乖地喝了药,也就不咳嗽了。”
连玥便问莲房姑姑:“姑姑,这是什么药?我怎么没听说,葳蕤轩里请了大夫?”
莲房姑姑笑道:“回太子妃殿下,这是从前的老方子了,公主殿下在大洪寺住着的时候,有时候咳嗽得厉害了,喝了这止咳散,立马就不咳嗽了,甚是灵验。”
连玥便接过了药碗,低头嗅了嗅:“什么止咳散?怎么有这么难闻的气味?”
她轻轻地搅动着勺子,准备浅浅尝一口,勺子都已经送到唇边了,忽地听到庆城公主厉声喊道:“嫂嫂且慢!”
还没等连玥反应过来,庆城公主就猛地将连玥手中的药碗推了出去。薄薄的甜白瓷“啪”的一声就碎裂成了无数片,滚烫的药汁四散开来,溅了近前的莲房姑姑一身。
“快去沐浴!”
庆城公主疯了一样,猛地从炕上跳了下来,拉着莲房姑姑就走。一双光洁的小脚踩在了碎瓷片上,顿时,鲜血便在大理石地面上盛开了一朵朵红莲,触目惊心。
清明忙领着丫头们弯腰要去拾取碎瓷片,庆城公主惊恐地拉起正弯腰的清明,凄厉的声音吓了连玥一跳:“都不许碰!”
见连玥和一屋子的人都狐疑地看着她,庆城公主忙又道:“用帕子包着手再清理,这药汁子用水冲洗一下。”转身又推莲房姑姑,“姑姑快去沐浴去。”
莲房姑姑顾不得自己身上的污秽,焦急地“哎呀”了一声:“殿下您的脚!”
庆城公主也急了:“姑姑先别管我,快去沐浴!”
连玥见不对劲,想着这个时候先稳住了庆城公主再说,便也劝着莲房姑姑:“姑姑就先去沐浴吧,兰章这里还有我呢。”
莲房姑姑满心满眼里都是庆城公主,怎么可能会丢下庆城公主不管:“殿下不用管奴婢,奴婢就只是衣服上脏了一点。”
庆城公主仔仔细细地把莲房姑姑从头到脚都给看了好几遍,见果然不过是衣裙给弄脏了,这才松了一口气,神情放松下来,顺从地坐在了炕沿上,笑道:“姑姑还是去换了衣裳再来,这药味冲得很,我闻着不舒服。”
莲房姑姑自然不肯去,连玥便给莲房姑姑使了一个眼色,莲房姑姑迟疑了一下,这才去了。
庆诚公主还不忘嘱咐一句:“姑姑这身衣裳换下来就扔了吧。”又指了清明,“跟着姑姑去,把这身衣裳给烧了。”
顿了顿,又忽然改了口:“算了,清明留下来,看着小丫头们打扫屋子,小满,你去,将姑姑这身衣裳都给我烧了,你也不许碰,用帕子包着手,听到了没有?”
小满笑眯眯地答应了,追着莲房姑姑去了。
这里清明已经指挥着小丫头们将地面都给清洗干净了,白露也端来了热水,将庆城公主的伤口给清洗干净了。
伤口有些深,庆城公主皱着眉头,疼得厉害了,就又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伤在脚上,也不好让黄和才进来,连玥就看了看庆城公主的伤口,见虽然伤得深,抹些金疮药也就是了,便让端午回去取了她的药箱子来,给庆城公主涂了药水,又仔细地包扎好了。
见庆城公主疼得满额头都是汗珠子,心里头又心疼起来,不禁虎着脸训斥庆城公主:“怎么做事情毛手毛脚的!不过是一碗药汁子,你若是不想喝不喝就是了。还光着脚就往地上跳,幸亏是碎瓷片,这要是插了一排尖刀,你难不成也往下跳?”
庆城公主疼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圈圈儿,崔元秀就忙打圆场:“表嫂,兰章疼得都要哭了。”
“活该!”连玥一点都不留情面地训斥庆城公主。
她其实也很奇怪的,怎么庆城公主的反应这么大,难不成这止咳散还别有洞天不成?
连玥便冲着春末使了个眼色。春末微微点了点头,趁着众人没注意她,偷偷地溜了出去。
一个小风波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过去了,众人一块儿用了午膳,庆城公主用得依然很少,不过喝了几口粥而已,抬头见连玥正瞪着她,忙又低了头扒拉了几口粥,正想要丢了碗筷,连玥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吓得庆城公主立马又逼着自己喝了几口粥。
这一顿午膳,庆城公主在连玥威逼利诱之下,足足地用了一小碗粥才作罢。
连玥满意地点了点头,怕庆诚公主积了食,还拉着崔元秀和连珏陪着庆城公主说了大半个时辰的话,瞧着庆诚公主的上下眼皮都开始打架了,才拉着崔元秀和连珏走了。
人一走,庆城公主就清醒了过来,问了清明一声,知道小满回来了,便把小满给叫了进来。
“姑姑的那身衣裳,你给烧了吗?”
小满脸上笑吟吟的:“殿下放心,奴婢用帕子包着手,将姑姑的那身衣裳都烧得干干净净的。”
庆城公主点点头,又吩咐小满:“你去喊了范非……不,你去告诉范非,就说是我吩咐的,让他将剩下的止咳散全部给我扔了。”
“全部扔了?”清明和小满异口同声,诧异地问道。
庆城公主十分坚定:“对,全扔了,这件事情要做的神不知鬼不觉,总之,就是不要让第五个人知道。”
清明犹豫地问道:“殿下,要是事后姑姑知道了可怎么办?”
“这止咳散都是莲房姑姑保管着,就是知道丢了,她能怀疑哪个?你们放心就是了,咱们只要装作一问三不知,姑姑也不能拿我们怎么办。”
小满和清明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疑。
“殿下,这止咳散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何殿下会这么忌讳?”
庆城公主低了头,看了看自己被包扎得跟粽子一样的双脚,两个笑涡在颊边若隐若现:“你们不用知道这么多,只要知道,这止咳散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了。霜降那边也要瞒着,她可是莲房姑姑的心腹,她知道了,姑姑也就知道了。”
两个丫头点了点头,小满心思活络,忽然道:“殿下,若是想要瞒过莲房姑姑,这倒也容易。”
“你有什么好的法子,尽管说就是了。”
小满就笑道:“咱们去找了和那止咳散样子、色味相近的药粉来,替代了那止咳散,神不知鬼不觉地,莲房姑姑也察觉不出来。就算有一天,莲房姑姑觉出不对劲儿来,咱们大可以说,之所以不对劲,是因为过了这么长时间,这止咳散已经失去了效用。殿下,您看这个主意如何?”
庆城公主便笑得真诚了许多:“没想到你除了打听家长里短,这脑子也灵活得很,这件事情就这么办,你这就去告诉范非去。”而后又低了头,用近乎蚊呐的声音自言自语道,“我才不要继续受你的摆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