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四一大早,京城各种就放起了鞭炮,大街小巷热闹极了,杂耍的说书的唱戏的,都涌进了城中,人人脸上都洋溢着笑意,跟过年一样热闹。
连玥趴在车窗上看了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视线:“外头的阵仗都这么大了,宫里头还不知道要怎么热闹呢。”
“是得好好热闹一下子了。”欧阳铎正在闭目养神,“兰章这么多年都住在大洪寺,每年的生辰也不过就是吃了碗面,父皇也不得给她大大操办,好好热闹,如今有了这么个机会,自然要办得热闹一些。”
连玥就羡慕道:“今儿个兰章收礼肯定要收到手软了。”
连玥和欧阳铎算是去得晚的了,成化门那里已经停满了马车。
守门的小寺人一眼瞧见太子府的马车过来了,连忙唱了喏,周围顿时安静下来,看着欧阳铎和连玥下了马车,便都跪下来见礼。
欧阳铎很和煦地点了点头,算是和众人打了招呼了,连玥也笑着跟在了欧阳铎后头,待到两个人进了成化门,众人才呼啦啦从地上爬了起来。
就听见有少女小声议论道:“那就是太子妃呀。哎呀,长得可真好看呢。”
“以前春会的时候也见过,脾气可孤傲了,见着我们都爱答不理的,如今瞧着倒是亲切了不少。”
“你看,她妹子就在那边儿,喏,那个穿着红衣裳的就是了。”
“哎呀,咱们过去寻连二小姐去!”
引路的小寺人在前头走着,连玥就轻声问欧阳铎:“这些女孩子都是谁请的?”
“皇后娘娘命宗正寺下的帖子,说是兰章也没有个要好的手帕交,就想着让兰章多多认识几个女孩子,以后一起玩儿。”
连玥嘟了嘟嘴:“想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怕是要借着这个机会给福王相看人家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连玥想起福王的时候,直觉上有些不舒服。
瞅着前头小寺人走得不紧不慢,始终保持和他们几步远的距离,身后伺候的人也落得远远的,连玥就压低了声音,问欧阳铎道:“说起来,这福王是怎么变成现在这副样子的?”
“听宫中的老人说,是天生的。”欧阳铎皱了皱眉,“回去再给你讲。”
连玥瞅着左右都没有人注意,便掐了欧阳铎一把:“太子爷,这条路这么长,您就给我讲讲吧,反正他们也听不到。”
小娇妻撒娇的声音软软的,狠狠地撞击着欧阳铎的心,让他整个人都跟着软了下来。
他叹了口气,佯作生气地瞪了连玥一眼:“真拿你没办法!”
连玥立马就笑着拍马屁:“还是太子爷对妾身最好了。”
欧阳铎的嘴角也不由自主地翘了起来。
“当初父皇还在汝州的时候,母后、孝贤皇后和当今的齐皇后几乎是同时有了身孕。这发动的时辰也都差不了多少。我后来问过当时伺候的稳婆,说是齐皇后先发作的,而母后和孝贤皇后几乎是同时发作。可惜孝贤皇后身子弱,当时拼死拼活生下了个男婴,却是个死胎不说,还大大地伤了身子,才为以后生兰章生得那么艰难埋下了种子。
稳婆说,当时大皇兄生下来的时候,满头满脸都被憋得紫了,她们都吓坏了,好在大皇兄命大,终究是活了下来。小时候的大皇兄,虽然反应要比被人迟钝了一些,但好歹说话行事也是个正常人的样子。结果我们兄弟五岁那年,大皇兄生了一场大病,发了高烧,醒过来之后就变得痴傻了。”
“怎么生的病?”连玥好奇地问道。
欧阳铎淡淡地看了连玥一眼:“老三比我们只小了一岁,那天和大皇兄在湖边玩儿,不知道怎么回事,两个人双双落水,老三被救上来之后,什么事儿都没有,大皇兄的运气可就不是那么好了。”
连玥抿了抿嘴,想起寿王阴郁的样子,还有那日在千羽宫,福王和庆城公主说话时,那让人不寒而栗的语气,心底就有些发毛。
“太子爷,您闲着没事儿,为什么要去问当年的稳婆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呀?”
欧阳铎去查访当年的事情,必定是发现了什么让他起疑心的地方。
果然,欧阳铎冷笑几声,道:“这事儿得回去才能让你知道了,此地不宜谈论。”
说话间,就到了庆城公主及笄礼举办的地方云歌台了。
宫女上来引着两个人落了座,连玥就看到凌华长公主在冲着她招手,忙起身走了过去:“玥儿见过五皇姑。”
凌华长公主扶起了连玥,淡淡地笑道:“可是第一次做赞者?”
连玥便有些紧张:“可不是第一次嘛。这几日嬷嬷教了我许多规矩,我还生怕一会儿会做错了呢。”
“你不用害怕,我也是第一次给人家做有司。”
连玥诧异地看向凌华长公主,竟然发现凌华长公主的鼻尖都渗出了微细的汗珠子,可见有多紧张了,便会心一笑,道:“宋夫人肯定对这件事情有经验,一会儿看宋夫人怎么行事就知道了。”
凌华长公主便微微地笑道:“你倒是乖觉。”
宾客很快就到齐了。
诚和帝和齐皇后这时候相携着走进云歌台,众人忙跪伏于地口呼万岁。
也不知道是不是连玥的错觉,她总觉得今日看到的诚和帝要比上次看到的脸色红润了许多。
诚和帝面带笑容,眼底里都铺满了笑意,显然很高兴:“众卿都起身吧。”
笙箫响起,秉笔太监魏公公亲自唱喏:“正宾到!”
出乎连玥的意料,诚和帝竟然亲自起身,拉着齐皇后去迎接正宾了——虽然这在及笄礼中的确是不能缺少的环节,但是诚和帝可是个天子啊!竟然亲自去迎接宋夫人,看来庆城公主在诚和帝心目中的地位果然无人能及。
宋夫人跟在诚和帝和齐皇后身后走了进来,坐在了正宾位子上。
这时候,清明就过来请连玥:“太子妃,您该去准备准备了。”
连玥忙起身,随着清明到了云歌台的西面台阶下,听得里头诚和帝在致辞,一会儿工夫,就见庆城公主着了一身缁布镶了红色锦边的采衣走进殿中。
连玥忙洗了手,走至凌华长公主身边,从凌华长公主托着的托盘里取了梳子,待庆城公主给宾客行礼之后,才走到了庆城公主身边。
庆城公主面向西跪坐在席子上,一头如瀑布般的长发披散开来,看见了连玥,还冲着连玥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连玥便也冲着庆城公主笑,用梳子柔柔地给庆城公主梳起了头发。
庆城公主吸了吸鼻子,嘟囔道:“皇嫂,你这梳子没浸了桂花油吧?”
按规矩,这及笄礼上可不能讲话,连玥忙轻轻地拍了庆城公主一下:“正行礼呢。”
庆城公主却嘟了嘴:“我梳头发从来不用头油的。”
连玥只好低声道:“我从五皇姑举着的托盘里拿的。”言下之意,这梳子到底有没有浸了桂花油,她也不知道。
庆城公主便扬了声音问凌华长公主:“五皇姑,这梳子浸了桂花油不曾?”
“小畜生!”上首的诚和帝忽然呵斥,倒把宾客们吓了一跳,“昨儿个你齐娘娘是怎么教你的!好好跪着行礼!”
齐皇后连忙拉住了诚和帝:“皇上,正行礼呢,兰章调皮,您又不是不知道。”
连玥便觉得很有意思,诚和帝看着温文尔雅的样子,没想到对着庆城公主却是个严父呢。
庆城公主果然乖乖地不再捣乱了。
梳好了头发,担当正宾的宋夫人洗了手,走到庆城公主身边,庆城公主也面向东跪坐,凌华长公主奉上了罗帕和竹簪子,宋夫人便接过来,走到了庆城公主身边,高声吟诵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说罢跪坐下来,为庆城公主加笄。连玥也赶紧上前为庆城公主正笄。
趁着庆城公主谢礼的功夫,连玥又从凌华长公主手中接过了素衣襦裙,跟着庆城公主进了暖阁里头。
一进暖阁,庆城公主就几乎要倒在身边服侍的小满怀中了:“哎呦,累死我了!”
小满连忙道:“殿下,今天这日子,可不能满嘴‘死’呀‘活’呀的,多不吉利呀!”
庆城公主笑着拧了拧小满圆乎乎的脸蛋:“你放心,你家殿下我是能活千年的祸害,哪能这么容易就死了呀!”
“又开始胡说八道了!”连玥嗔道,“还不赶紧地换上素衣襦裙,外头的人可都等着观礼呢。”
庆城公主便叹道:“好嫂嫂,你不要催我嘛,这及笄礼真是怪累的!我大清早就被丫头们拎起来沐浴了,早膳都只喝了一小口粥!”说罢就可怜兮兮地看着连玥。
连玥心里软下来,拉过庆城公主,和几个丫头一起,帮庆城公主换上了素衣襦裙。
见庆城公主一脸不情愿,连玥便笑道:“你还不赶紧地行完了礼,明儿个一大早,你哥哥下了朝,就把你带回太子府。你若是今日不乖乖听话,闹出什么幺蛾子来,你看我还让不让你哥哥接你回太子府!”
庆城公主就睁大了双眼:“怎么,我哥哥现在听嫂嫂的话?”
连玥心里便有些小得意,脸上却挂着淡淡的笑容:“前朝的事情我不懂,可这后宅之事,你哥哥说了,都听我的!”
“哎呀,嫂嫂,你可真是有一套,竟然能把我哥哥给收服了!”庆城公主颊边的梨涡若隐若现,“要知道我哥哥从前可是说一不二的主儿呢!”
“知道了我的厉害之处,还不乖乖地听话换衣裳!”
庆城公主做了个鬼脸,只得乖乖地换好了衣裳,跟着连玥重新回了殿中。又重复了两遍这样的程序,最终换上了公主服饰和大礼冠,迈着端庄的步子,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走回了殿中。
连玥便颇有些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成就感,在宾客中找到了欧阳铎,冲着他眨了眨眼睛。
欧阳铎微微一笑,也冲着她点了点头。
连月心里便有些甜滋滋的。低了头,随着引路的小宫女回了自己的座位上坐好。
耳中听着庆城公主娇憨地道:“可算行完了礼,父皇,您为兰章准备了什么生辰礼呀?快让我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