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房姑姑回身,见庆城公主一双眼睛朦朦胧胧的,可见是困倦得很了。
“是奴婢吵着殿下了?”
庆城公主翻了个身,握着嘴打了个哈欠:“姑姑将那药丸收哪儿去了?”
莲房姑姑有些紧张:“庆城……”
“姑姑。”庆城公主神色淡漠,“若是姑姑连个小小的药丸都收不好,那我就送姑姑回乡养老吧。”
“公主何必要多此一举?”莲房姑姑急了,“还将太子妃给牵扯了进来……若是让太子妃起了疑心……”
“无论当年真相如何,他毕竟是我的父皇,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人给害了。”庆城公主双眉紧蹙,“至于嫂嫂,我瞧着倒是个好的,况且这件事情让她和哥哥知道了,也是好事一桩。姑姑,你记住了,不管我是不是哥哥的亲妹妹,眼下,我和哥哥的利益倒是一致的。倘若父皇这个时候去了……”
庆城公主忧心忡忡地叹了一口气,闭了眼,不再理会莲房姑姑了。
珠帘一阵晃动,庆城公主睁开双眼,身后的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一条小缝,窗台上放了一捧新采的不知名的小野花,看着十分可爱。
庆城公主嘴角一勾,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因是进宫探病,并非是出席什么大场合,这次连玥虽然也穿了宫装,却不是太子妃礼服那么繁复了。
一大早就被端午从被窝里拎出来,几个丫头给还闭着眼睛的连玥打扮停当,又伺候着连玥喝了一杯蜜枣茶,连玥才算是清醒过来。
睁了眼就问欧阳铎:“怎么不见太子爷?”
端午喜气洋洋:“太子妃,您忘了?今儿个可是咱们太子爷入朝的大日子呢!太子爷一早儿就起身,用了早膳就上朝去了。见您睡得正香甜,就嘱咐奴婢们不许喊您起来呢。”
连玥一拍手,哎呀,怎么把这件大事儿给忘了呢?
“这可是喜事儿!端午,吩咐下去,赏!”
一屋子的大小丫头都跪下来谢赏。
连玥就命人去请崔元秀:“昨儿个表小姐不是还说了要和我一同进宫吗?去瞧瞧她准备好了没,可别耽误了进宫的时辰。”
冬悦就应声去了,正好就在门口遇到了打扮得清清爽爽的崔元秀。
连玥问了崔元秀可有用过早膳,瞧着崔元秀这身打扮实在是太素淡了,便吩咐春末开了妆匣,寻了个鲜红欲滴的玛瑙镯子往崔元秀手腕上一套:“虽说是在孝中,可也不能太素净了。”
那鲜红的玛瑙镯子衬得崔元秀白皙的手腕越发欺霜赛雪,崔元秀的脸蛋便粉扑扑的,跟个瓷娃娃似的:“表嫂说的是,秀秀记住了。也是我给疏忽了。兰章喜欢也喜欢热热闹闹的。”言下之意是庆城公主不喜欢这么素净的她。
连玥便拉着崔元秀的手上了马车。
到了宫里,先去给齐皇后请了安,大公主不在宫里头,领着福王去御花园扑蝴蝶去了,齐皇后正在捡佛豆,见了连玥嘘寒问暖一番,转眼瞧见连玥身后的崔元秀,眼前就是一亮,又很快地暗淡下去,之后神情就有些懒懒的了。
连玥便很有眼色地领着崔元秀出了重华宫,两个人沿着宫墙一路往蓬莱宫走,眼看着快到蓬莱宫了,就听身后有人喊:“前面儿的可是二皇嫂?”
连玥转身,就见誉王和诚王两个半大小子,身后跟着四个怀里抱满了各色东西的小寺人。
誉王和诚王丢下了小寺人,紧走几步,跑上前来跟连玥和崔元秀互相见了礼,誉王就问道:“二皇嫂这是要往蓬莱宫去?”
连玥笑眯眯地看着两个少年郎满头大汗的样子,点头道:“正是要去看兰章呢。快擦擦汗吧,这一头一脸的汗珠子,回头儿吹了风,可要喊头疼了。”
誉王听了,很认真地掏出帕子擦了擦汗,诚王倒是大大咧咧地用袖子擦了一头的汗珠子,还跑到崔元秀身边问崔元秀:“表妹在二皇兄家住的可还习惯?”
“老六,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誉王就呵斥诚王,“二皇兄是表妹的亲表哥!”瞪圆了眼珠子的样子倒是挺吓人,跟传说中的残暴暴虐还能挂的上钩去。
诚王就不好意思地嘿嘿笑,又跑来跟连玥解释:“二皇嫂,我不是那个意思……”
“老六!你越发没皮没脸起来!你那一身的臭汗味儿可别熏着了二皇嫂和崔家表妹!”誉王又训斥弟弟。
诚王接连被训斥,脸上挂不住,就和诚王你一句我一句地斗嘴。
崔元秀拉了拉连玥的衣袖,小小声地道:“表嫂可千万不要生誉王和诚王的气,两位王爷一向如此。”
连玥暗中点了点头,誉王和诚王都称呼崔元秀为表妹,崔元秀却很有分寸,只称呼两个小子为王爷,并不曾越雷池一步。看来崔元秀除了胆子小,喜欢伤春悲秋,却也是个玲珑心肝儿。
一行人说说笑笑就到了蓬莱宫,这回是从蓬莱宫的正门进的,堂而皇之地穿过虽然无人居住却不显寂寥的琼瑶宫,到了后头的千羽宫。
千羽宫中的星辉殿正闹作一团,清明霜降几个人都围着庆城公主,好说歹说地劝庆城公主喝药。
连玥进来的时候,正好就看见庆城公主抱着大迎枕,穿了小袄,在大炕上滚来滚去。
“哟,这是谁家的小猴儿,怎么这么不听话?”
一屋子的人都过来给连玥等人行礼。
庆城公主把脸埋进了大迎枕中,瓮声瓮气地道:“嫂嫂要是过来劝我吃药的,那可就不必来了。”
莲房姑姑就训斥庆城公主:“殿下又在说什么孩子气话!”
庆城公主便抬了头,素白的一张小脸,可怜兮兮地招人疼:“我可不要吃那什么药!苦也苦死了!好不容易吃点好的,混了药味儿,一张嘴就是满嘴的苦,我还不如病死算了!”
莲房姑姑急了:“殿下又浑说!”
誉王也板着一张脸:“兰章很该得一次板子,张长记性,看以后还敢不敢胡说了。”
庆城公主朝着誉王扮了个鬼脸,拉了崔元秀和连玥上炕:“炕上暖和着呢。”
连玥皱了皱眉头,这都进了六月份了,庆城公主的一双手还是这么冰冰凉凉的,这大炕还烧着火墙呢,一进屋子就是一股子热气扑面而来,屋里头伺候的清明几人已经换上了薄纱衫,庆城公主却一点都不热。
诚王已经脱了外头的罩衫了:“哎呀好热!”
庆城公主连忙叫人去熄了火墙,又开了窗透气:“我这屋里头要比外头闷热些,哥哥们在里头脱了衣裳,出去的时候可记得穿严实了,别吹了风。”
谷雨给连玥等人上了茶,又问庆城公主:“这熄了火墙就冷了,殿下穿了小袄子吧?”
庆城公主点点头,立春就去翻了件半新不旧的小袄子给庆城公主披上了,又让庆城公主靠着还热烘烘的间壁坐了。
人多起来,庆城公主的兴致就上来了:“哥哥们今儿个不读书了么?”
诚王灌了一大口茶水,笑呵呵地道:“上书房就我和五哥两个人,我们说了要来看二妹妹,先生就同意了。”
庆城公主皱了皱眉头:“这可不好,哥哥们总逃学,让父皇知道了,可要挨板子了。”
诚王就做了个鬼脸,誉王又狠狠地瞪了一眼诚王。诚王马上规规矩矩地坐好。
连玥看得有趣儿,拉了庆城公主的手,暗中给庆城公主仔仔细细地诊了脉,心中大震,面上却不动声色,还朝着莲房姑姑问起了庆城公主的饮食:“我写个药膳方子给姑姑吧,兰章的身子骨儿太弱了,她既然不爱吃药,姑姑就做了这药膳给她吃,也是一样的,还要比汤药好一些。”
莲房姑姑自然满口答应。
小寺人抬了炕桌上来,清明和跟着进宫的重阳伺候连玥笔墨,就在炕桌上写了个几个药膳方子。
活泼好动的诚王凑过去看了一眼,夸赞道:“二皇嫂写的一手好字。”
连玥抿了抿嘴角,笑道:“你二皇兄说我写的不好呢。”
庆城公主也凑过来看,啧啧道:“二皇嫂这字写得不错了,二皇兄简直就是吹毛求疵。”
连玥想起欧阳铎曾经说过,孝贤皇后是个书法大家,想来庆城公主也有些这方面的天分,心里便有些得意,写完了,就吹了吹墨汁,递给了莲房姑姑:“姑姑照着这方子上的做,等兰章的身子调理好了,有些病才好慢慢地去治。”
连玥说的也是实话,方才她仔仔细细地给庆城公主诊了脉,已经确诊庆城公主就是中了毒了。虽然她并不知道这毒到底是什么毒,但以庆城公主现在这个身子骨儿,想要解毒怕是会要了她的命去。
本来还想等着春会的时候给庆城公主诊脉的,这下子可好了,直接就这个时候诊了,也不用再往后拖了。
庆城公主连忙抱着连玥的胳膊,讨好地笑道:“嫂嫂既然给我开了药膳方子,那今儿个这汤药……”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连玥,看得连玥心里头都软成了一滩水。
前世她也算是大龄女青年了,那会儿就想着要是生个孩子就生女儿,女儿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嘛,生了女儿就给她当成洋娃娃一样打扮起来。
如今看到了庆城公主,连玥心底里就又活泛起来了,要是将来生个庆城公主这样的女儿该有多好。不免又想起欧阳铎曾经评价她,慈母多败儿,嘴角就勾上了一丝笑容,看着庆城公主期待的眼神,坚定而残忍地道:“不行,药膳要吃,这汤药也要喝。”
庆城公主顿时就耷拉了一张小脸,旁边的崔元秀就“噗嗤”一声笑出来了:“又不是毒药,兰章也不是小孩子了,推三阻四地有什么好?”
庆城公主没好气地白了崔元秀一眼:“表姐知道什么?这药这么苦,对我来说,可不就是毒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