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顺着这个暗道,走到尽头,打开顶头盖子走出来,发现这里已经是召陵王朝南城门的郊外了。
前方不远处的大树下,他看到了那道熟悉的淡然身影,那张冷清清的面容,他永远都不会忘记。
阮湘妃,这一次看你还怎么逃出他的手掌心!
在树下解着快马缰绳的沐非,似察觉到身后锋芒在背,她凝眉转身,便看到左天逸的身影。
他,优雅傲然地站在那里,左袍金灿,目光专注而深冷。
迎风而来,他黑玉一般的子瞳掠过一道朗月一样的流光。
此刻他跟她之间的距离只不过区区一丈之远,但他们的心,却似隔了千山万里之遥。沐非在这里看到左天逸,她淡淡的子眸只是光色微微晃了晃,却并不意外。
以他的聪明才智,他若没有发现那条暗道的话,她倒会觉得不可思议了。
所以他跟着来了,她才会觉得这是正常的,是她意料之中会发生的事情。
她淡淡一飘,唇瓣扯动。
“你终于来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像是在谈论天气一样,云淡风轻,毫不见脸上浮现任何的情绪波动。
愤怒也罢,憎恨也好,羞恼更好,左天逸希望在她的脸上看到至少除了冷淡以外的一样表情。但是他没有看到,他始终看不到他想要看到的表情。
她依旧如他初见的那样,神情冷冷清清,目光淡然而宁静。
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没有任何的表情,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疏离而漠然。
想到这里,不由地,他好看的剑眉高高挑起。为什么?
当她还是阮湘妃的时候,为什么她曾经甜美的笑,倾国倾城的舞姿,全部是给左天行的。
那个时候,他愤怒他不是东宫太子。
如今,她不再是阮湘妃,她是沐非了,她的笑容,她惊艳绝美的舞姿,依然不属于他,却属于那个什么都不如他的阮元泽。
那个只会傻瓜一样温柔傻笑的阮元泽,这是为什么?
他左天逸,有哪一点比不上那个阮元泽。
他如今是召陵王朝的帝君了,有多少女子等候着他的宠幸,又有多少的女子为了他争风吃醋不惜血溅后宫。
唯独她,唯独她,她为何这么不一般,为何他还偏偏就看上了她的不一般。
他愤怒,他不解,他更憎恨!
这个女人,既然落在了他的手中,那就该属于他的,她是注定逃不开的。
想到这里,他弧形冷唇勾起一道邪恶的流光。
他盯着她平静无痕的眼睛道:“不愧是朕的爱妃,到了这种地步,依旧面无惧色,好,很好,非常好。”
他莹玉双手高举,轻轻地拍了拍。
啪——啪——啪——
掌声单调而沉缓,却是注入了一道无形的压力。
沐非冷冷一笑,她嘴角自然地勾起一抹嘲讽。
“召陵王朝的帝王此时开起玩笑来,倒是一点也不好笑。你灭了阮家一族,杀了上下三百六十口人,此刻竟然能心不慌,眼不跳地称呼小女子为你的爱妃,这种比城墙还要厚的脸皮,恐怕天下唯有你左天逸称得上,其他人倒还没有这个资格。”
左天逸闻听着沐非话中句句带刺,他也不介意。
他朗朗一笑,神情反倒温润而柔悦。
“因为朕知道,你是你,阮家是阮家。你已不是阮湘妃,朕灭不灭阮家,跟你是朕的爱妃,这本身并不矛盾,聪明若沐非,焉能不知?”
他话中称呼已变。
沐非冷唇忽而泛动淡淡的失笑。
“原来晋王早就知道小女子的身份了,那是最好不过了,还省了小女子浪费口舌来解释。不过,晋王最好不要半路乱认妃子,正如你所说的那样,我是我,阮家是阮家,阮湘妃不是我沐非,我沐非自然也不可能是你的爱妃。你跟我之间只是陌生人罢了,没有任何的瓜葛。”
左天逸上前一步,他黑玉子瞳突起一道戾气。
“可是你不要忘记了,你借用的正是阮湘妃的身躯。你永远都摆脱不了这个事实。所以,只要你借用阮湘妃身躯一日,你就依旧是朕的爱妃。你借用阮湘妃的身躯一辈子,你就永远是朕的爱妃。”
沐非盯着他冷峻清傲的面容,看进他眼中那得不到而恼怒的火光,她淡然子眸漂浮起一道冷笑之光。
“晋王真是可笑之极。我若是阮湘妃,恨不得一剑杀了你,恩断义绝,绝对成不了你的爱妃。我若是沐非,跟你乃是萍水相逢,毫无关系,更不是你的爱妃。所以,无乱我是阮湘妃的身份,还是沐非的身份,你,永远都成不了我的什么人。”
沐非冷冷地宣告道。
左天逸却自信笑道:“非儿这么说也没有错,你的过去也许跟朕没有什么关系,但是你的未来就未必了。这个世上,但凡朕看中的猎物,从来没有逃脱的可能。”
“不管你是何人,既然被朕看中了,那么你就最好乖乖地束手就擒,不要枉费力气挣脱出去,落到最后,那只不过会令你更难堪罢了。老实说,非儿跑了那么多地方,跑了那么久的时间,到最后,还不是回归到朕的手心了吗?这还不能说明你是归属朕的吗?”
他棋高一筹,自认胜者为王,其他人只有俯首称臣的份,没有反抗的资格。
须不知,有些人,最讨厌的就是自负之人,有些人,最讨厌的就是高高在上。
沐非就是有些人当中的一员。
“晋王,自信是好事,自负却未必。你跟我还有没有缘分,就看你敢不敢跟我赌上一局。在一柱香的时间内,我若能你的眼皮底下逃出召陵王朝,你便没有资格困住我。”
沐非冷冷地看着他。
“那若是你在一柱香的时间内,没有逃出去呢?”左天逸沉声问道。
“若是没有的话,任凭你处理。”他有自信,她同样也有自信。
左天逸朗声大笑,他看了看四周的地形,成竹在胸道:“好,朕就赌你这一局。非儿只要在一柱香的时间内逃出召陵王朝,朕就放你走,绝不阻拦。”
沐非冷冷一笑,她踩着马鞍铁踏板,安稳地坐上了快马,她一拉缰绳,扬风而起。
左天逸,告诉你一个教训,永远不要轻视对方,否则的话,你后悔的时候,都找不到一个角落可以让你哭泣。
她嘴角浮动一道冷哼,快马加鞭,扬尘而去。
左天逸站在那里,左袍衣袂飞起,他黑玉一样的子瞳,掠过一道极快的光芒。
“来人!”他怎么可能会那么傻,陪她玩什么赌局?
她想得倒是美,他要的,就是她永远的停驻,哪怕折断她的羽翼,毁灭她的一切,他要的只不过是她乖巧地留在他的身边,其他的,他不在乎。
沐非计算好时间,她知晓捷径路线,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她便可以翻身越岭,穿过那条小径,她就可以直抵玉左关。
只要出了玉左关,就不再是召陵王朝的地界,她的赌局就赢定了。
但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左天逸出尔反尔。
他早在玉左关的城门上,等候她的到来。
“非儿,你输了。你看这柱香。”
他将香炉上已经燃烧殆尽的天羽香拔出,扔到城门下,扔在沐非快马跟前,他一双黑玉子瞳,泛动朗朗清玉光泽,笑得阴寒。
“左天逸,想不到你一国之君,竟然甘愿做无耻小人。你言而无信,卑鄙!”
那燃烧殆尽的天羽香,他一定动过手脚。
沐非淡然的子眸氤氲起一道冰寒的杀意。
“非儿,输了就是输了,赢了就是赢了。这个世上的答案就是这么简单,无乱过程如何,世人要看的永远是结果。”
左天逸话音一落,他飞身而起,直朝沐非掠空而来。
沐非跃身下马,快马经受左天逸残忍的一掌,长嘶鸣叫,疯狂地向前冲去。
沐非冷然地盯着左天逸飘然落下,站在她的身前。
“非儿,有没有告诉过你,输了是要支付代价的。要不你一直这么跑下去,朕会很累的。”他双手急如闪电,朝着沐非的左手攻袭过来。
沐非淡眸漾开一道愕色。
这个家伙,莫非想要废了她的左手,折断她的羽翼,叫她从此断了自由高飞的念头。
她急急避退,银光闪闪的软剑,握在她的左手上,剑锋一过,杀意起。
左天逸虽然知道沐非会些功夫,但是他从未见过她的功夫,自然被她奇怪的招式所震了震。
她的出剑方式,完全没有剑的柔美性,几乎是没有剑招,只有杀,杀,杀——她的眼睛里,她的脚步里,都是配合这个念头形成的。
她学的就是杀招,用的也只是杀招。
一时间,左天逸竟然无法直取她的左臂,他倒是被她逼退了三步。
然当沐非的杀招十次过后,左天逸已然摸索清楚了她的杀招,他掌心催力,先断其剑,后断其臂。
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当她手中的软剑被他掌力催断之后,她竟然用她的身躯去护住她的左臂。
他那一掌断骨掌,便收手不及,打在了沐非的胸口上。
沐非被他一掌打飞了出去,她倒在地面上,抬眸,哇地一声,吐了一大口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