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逸哥哥忙完了,就去听雨楼品尝柔儿的点心。乖,去吧。”
他目送着林舒柔,眼眸中,波光温和。
林舒柔终于怀抱着矛盾惶然的心态,离开了海棠居。
沐非看着棋盘上的墨荷,淡淡地吩咐白芷。
“白芷,将墨荷放到窗台上去吧。”
“是,三小姐。”白芷点头,她走过来将墨荷安放在靠光的窗台上。
而后她转身有礼道:“三小姐,需不需要奴婢去烧壶热茶来?”
沐非漠然点头。“去吧。”
白芷轻步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左天逸跟沐非,二人静默不语。
良久,左天逸发出低低的一声长叹。
他迥然幽深的子瞳,定定地看着沐非一贯清冷的面容,盯了有一会儿功夫。
“妃儿,本王没有想到,你的掩饰功夫竟然可以做得这么好。以前是本王太忽略了你,还是本王低看了你呢?”他缓步走来,落坐在沐非的对面。
“晋王爷,恕小女子愚钝,不明白王爷在说什么。”
她淡眉微拢,一抹嘲讽自然而然地泛动嘴角。
左天逸黝黑的子瞳飘过那盆墨荷,而后收回视线,落进沐非清冷的眼眸中。
“妃儿,聪明若你,你怎么会不明白本王在说什么。你喜欢的原本就是这盆墨荷,但是你却故意让柔儿误会你喜欢的是那盆凤凰振羽,不是吗?”
她刚才的一举一动,那玲珑心思,还是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沐非冷笑一声。除了林舒柔外,左天逸对别人的想法总能判断准确,看得分明。
她也不否认,捏起黑子,继续刚才被林舒柔打扰的棋局。
啪——
左天逸捏起一枚白子,替沐非决定了落子的位置。
“这一步,这么走,比较稳妥,进可以攻,退可以守。”
沐非淡然眸光微闪,她手中的黑子,突然若利剑一般,在左天逸落白子的地方,危险局面中闯入一子。
啪——
黑子重重地落下,她嘴角自然浮动一抹讥讽。
“这一步,这么走,置之死地而后生,柳暗花明又一村。险中求存,没有退路,只能前进,人生,从来不给你回头走的机会。”
左天逸黝黑幽冷的子瞳,光色流转,细浪泛起。
他扬手一起,又一白子落在局中,紧紧咬紧了沐非的黑子,一步不让。
“人生如棋,棋局散了,可以重新整装,再下一局。人生也一样,走了歪路自然可以折返,走回原来的位置,再重新走。妃儿,你说呢?”
左天逸一语双关,黑瞳流光四射。
沐非淡淡飘了他一眼。
“可惜路走错了,可以回头再走一次,话说错了,却是覆水难收,绝无回收的机会。有些话,有些事,只要它曾经发生过,那么那伤口就一定存在。它就像我手中的这个茶杯一样。”
沐非话到这里,手中的茶杯突然失落地面。
碰——
茶杯撞击到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音。茶杯碎裂,片片有尖角,锐利寒冷。
“看到了吗?这个茶杯碎裂了。当然你可以找最好的师傅,将碎片粘合回去。但是碎片的合拢处,却必有淡淡的裂痕。”
“就比如你有时候好像感觉到心底的伤口已经好了,但是没想到等到某个时候,某个场合,不小心轻轻的一句话,就可以令深藏的伤口被血淋淋地挖掘出来。原来,你所谓的伤口好了,那只不过是因为平日里伤口藏得太深,你看不见罢了。所以,聪明若晋王,你觉得,还有人会像傻瓜一样让过去的情景再上演一次吗?”
她话音落下,手中的黑子随后杀到,毫不留情地将白子扫出了局。
哗啦——
白子落地,左天逸激动地起身,他握住沐非微凉的手。
“妃儿,你只要同意重新开始的话,本王这一次保证,一定不会重蹈覆辙过去的。”
沐非迎着他黑亮透清的子瞳,看着他期盼的流光,闪闪熠熠着。
她淡漠眼眸一瞥按在她手上的修长玉手。
稍刻,她神情冷淡地抽回自己的手。“有一句古话说得好。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胡说。晋王爷,这个世上最不能保证的便是未来。你今日说的话,也许会成为明日最尖锐的刀刃,刺得你满身是血。”
“所以,请不要对小女子作什么保证,小女子一来消受不起,二来习惯性地不会相信任何的保证的。你倒不如对柔侧妃保证,我相信,她绝不会像我这般给你软钉子碰,她一定会给你这个世上最温柔的对待。”
她淡眸直视左天逸,冷冷道:“海棠居的饭菜,晋王爷定然是吃不习惯的。听雨楼那边,我相信会有晋王爷喜欢吃的点心在等候晋王爷去品尝。时候不早了,小女子累了,有事的话,明天再说吧。”
她眸色清冷地下着逐客令。
左天逸没想到沐非回绝得那么狠,没有丝毫的回旋余地。
他俊美的面容,一时沉了下来,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很难看。
阮元泽恰在此时回到海棠居,他在门外,刚好听到了沐非的那绝然的逐客令。
他莹润光泽入眸,那黑曜石般清澈温润的瞳仁里,笑光浮现,越聚越浓。
“妃儿,大哥帮你做了苦工,你可得请大哥吃好吃的才行。”
他白衫飘动,行来翩翩。像是故意忽略了旁侧的左天逸。
他从他身边擦身而过,却没有向他打招呼,他的视线里,只有沐非一个人。
沐非漠然的眼眸,似突然间被一道春风拂过,有了柔化的迹象。
“大哥想留在海棠居用餐的话,那自然可以。妃儿的手艺虽然一般般,但弄一餐给大哥凑合吃,还是可以的。不过,想要吃好吃的,大哥你得先帮忙干活。”
“想要好吃的,要帮忙干活是自然的。说吧,妃儿,想让大哥做什么?你尽管吩咐,今晚的晚餐,大哥就权当给妃儿当下手了。”阮元泽笑语微扬。
左天逸在旁侧,见他们相谈甚欢,却将他当空气一样凉在一旁,他眼中的清光一时冷冷的。
他看着阮元泽,眸色一沉道。“阮大人。难得啊,什么时候来的晋王府,怎么也不跟本王说一声,本王好派人好好地招待阮大人啊。”
他口气很冷,摆明是透着不欢迎。
“哦——晋王爷?!”阮元泽侧身,他似很诧异地望向左天逸。
“这里好像是海棠居,不是听雨楼,晋王爷今晚没有喝多了吧?”
“阮大人,这里是晋王府,可不是阮相府。阮大人此话说来,好像管得未免也太宽了一些。”
左天逸听着阮元泽口气中的嘲讽之意,他脸色越发地阴沉下来。
阮元泽焉能没听出左天逸口吻中的冷嘲,但他依旧温和地笑了笑。“晋王爷说笑了,阮某人自然知道这里是晋王府,如果不知道的话,阮某人早就将打扰我们兄妹相聚的外人,一棍就打发了出去,还需要说那么多废话吗。”
他话中有话,分明是不将他左天逸放在心上。
而令他可以如此放肆地轻视他左天逸的理由恰是沐非对待他的态度。
她,对他,压根就是无心无情。
比起过去,她至少还有想过得到他的怜爱,但是现在,她却冷然得像个旁观者一样,丝毫不在意他是否有情。
她看他,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深入骨髓的清冷。
淡漠得若非他们名义上还有夫妻之名,恐怕他就算死在街上,她也绝对不会多看一眼。
大红蟒袖下,玉手不由地紧紧地拽起,紧紧的,深深的,指节发颤着。
沐非淡淡地飘了他一眼,她漠然地送上一句。“晋王爷,去听雨楼的方向就在那边,慢走,请恕小女子不远送了。”
她素袖一扬,指向海棠居大门的方向。
怒意充斥上左天逸的胸膛,他黑瞳之中,火光跳跃。
“阮湘妃!”他大吼一声,音调微颤。
沐非茫然地看着他,微微地凝了眉间。
“晋王爷,小女子的耳力还没有那么差劲,王爷有话要吩咐的话,保持平常的音量就够了。莫非王爷真想留在海棠居用餐?”
她口吻中似带不解。
“如果真要在这里用餐的话,那么筷子还缺一双。小女子吩咐白芷去厨房取来。”
她朝门口低唤一声。“白芷。”
“不必了。”
他留在这里被无视得还不够吗?左天逸愤而挥袖。
“本王来这里,只不过是想来告诉你一声,你二姐诞下金枝玉叶安辰公主,想让你三日后在安辰公主的满月酒那天,进宫去看看,她这段日子惦记着你。”
他将左天行的话一带到,便闷闷不平地离开了海棠居了。
阮元泽眼见左天逸愤而挥袖离去,他有些担忧地望着沐非。“妃儿。”
“没事的,大哥,非儿不是过去的妃儿,这点小事情,还是应付得游刃有余的。走吧,你不是想要吃好吃的吗?今天非儿就给大哥做一道你以前没吃过的好菜。”
沐非朝着阮元泽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他没吃过的菜?可能吗?
阮元泽看着清眸盈盈的沐非。
“要相信非儿,知道吗?”
他眼中分明带着怀疑,沐非不满地伸出手指,戳了他的胸口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