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这……”红笺为难地望着倾玥。

“你先下去吧。”

倾玥静静地站在原地，面上没有一丝情绪。

红笺福福身，端着药碗退了下去，临关上门前，看到床榻上荆有福颤抖地闷哼一声，刚吞下去的药汤变成了白沫，咕嘟咕嘟地朝外吐，溅脏了整个床榻，他浑身抑制不住地抽搐，像是濒临死渊一般。

门吱呀一声被带上，倾玥冷冷地望着荆有福最终缩成一团的身子，好像有东西在他的胃里面翻绞着一样，使他不断地朝外呕吐着白沫。

“萧倾玥，萧倾玥……”荆有福歇斯底里地叫着倾玥的名字。

“照顾好我惟一的孙子。我知道你定然不会让我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我甘心去死，只要我的孙子能够活下来。”

倾玥面上无色，缓缓地走近床榻，荆有福猛地伸出枯朽的手朝她抓来！

他的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竭力要抓住她，可是还差那么一点点就能触到她的衣角了，还差那么一点，最终他的手落空，在她的面前摔了下去。

倾玥轻轻拍他的手，面色冷漠，吐出二个字：“放心。”

他的身体慢慢变冷，他瞪凸着混浊的眼球，死死地牢牢的，然后，一动不动了，像是定格了般。

“荆军医？”倾玥轻轻地叫了他一声。

榻上的荆有福眼珠一动不动了，睛明混浊不清，脸色发青，身体呈一个僵硬了的姿式，倒在那里，再没有回应。

他死了。

倾玥这才伸出手，把桌案上红笺事先准备好的包袱打开，里面是一把把按着她所定下的尺寸而做成的手术刀，倾玥拾起其中一把，转身来到荆有福的身体前，将他的身体铺展开来，然后将腹部的衣服剥开，露出里面瘦如僵骨的腹骨，她手中的刀子对着胃的地方，轻轻地一割，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红笺在外面守了半天，没有看到小姐出来。

她在门口急得来回走去，伸出去敲门，里面根本没有动静。

她轻轻地打开一个门缝，想看看小姐还好吗，只见到从里面窜出一股血气，直接把红笺给薰昏了。

看到小姐一个人站在床榻前忙忙碌碌地在干着什么，红笺的一颗心才放进了心里，暗舒口气，小姐没事就好。

她坐在门口守着，时间过得很慢，沙漏已经落尽，还不见小姐出来。

红笺轻轻敲门，叫了一声“小姐”。

“马上好了。”里面传来小姐略有疲惫的声音。

这时候夙公子走了来，红笺赶忙站起身来施礼，急忙禀报这里的情景。

“小姐说快好了。”红笺回道。

正在这时门被打开了，夙烨宸与红笺两人正站在门口，抬头就看到倾玥满身血气，双手像是从血池之中洗过一样，红笺惊得小脸煞白，夙烨宸则拧起眉头，冷问，“如何？”

倾玥拧着眉头，缓缓从两人身侧走过去，“还差一味药，就差一味，否则他也不会死了……”

夙烨宸见她离开，当即抬头朝屋内看去，只见里面血腥浓郁，荆有福被人开肠剖肚仰躺在榻上，浑身已经僵冷了。

“寻副好的棺椁，好生安葬他。”夙烨宸向身后的司奇吩咐一声，提步朝倾玥走去。

“怎么让血弄了一手？”

看到倾玥洗手的木盆里面，完全成了血河，夙烨宸不禁问道。

倾玥净了手，回到坐位上，单手撑着侧脸，蔫蔫地闭上了眼睛，声音轻若羽毛，“忘记带手套了。”

夙烨宸在她的身边，牵起她犹滴着别人的血的手，对她露出璀璨的笑：“玥儿，你终于变成我喜欢的样子了。”

倾玥微笑：“在别人要我死的时候，我能做的，只有让别人死，保全我自己。这是动物生存法则，也是我的生存法则。”

“来，喝杯水吧。”夙烨宸见她神色有些苍白，便倒了一杯醒神茶推到他面前。

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解剖尸体的时候，尸体泡在福尔玛林中，没有腐化还很新鲜，就像是荆有福的身体一样，但那具尸体解剖开后，并没有流太多的血，虽然如此她还是在之后整整三天没能吃下东西去，并且吃什么吐什么，且——从此戒肉。

倾玥眨眨眼睛，眼前仿佛浮现了她第一次时的情景，真实得好像刚才就发生过一样。

夙烨宸举了杯子，杯沿喂到她唇前，轻轻地抵了抵，看她抿下口水去，他才轻轻松了口气，带着粗砺老茧的大掌轻轻地婆娑着她柔嫩但却冰冷的脸颊，感觉到她的脸颊有了温暖度，他正要放开，突然听到她“呕”的一声，偏头吐了出来。

今天所吃的食物以及刚刚抿下去的那口水。

带着胃液的酸腐味道，从喉管内一点点沥出来，一时间整个屋子都充满了她呕吐物的薰臭之味。

夙烨宸好看的眉头皱了下，伸出手轻拭她嘴边的零碎食物，柔声问，“玥儿，你怎么了？”

倾玥张开眼睛，望着面前这张倾世绝美的脸，他凤眸妖曳，柔柔波光，是掩盖不住的对自己的关怀与担忧。

他的手正在擦拭着她的嘴边的吐液，难道他都不嫌脏么？

一瞬间倾玥有些恍惚，想到自己前世时历经的此时此刻，她想到她曾经的那个青梅竹马，在她受不了尸肉，躲在一边呕吐时，她那个青梅竹马像是躲瘟疫一样，远远地朝她塞了个纸巾，便捂着鼻子躲开了。

“长卿？”

倾玥抓住他的掌，眼中流过迷惑的不解，“长卿，我好脏啊，你别碰我，很臭的。”

“傻瓜。”夙烨宸对她幼稚的话抱以微笑，轻摇着头笑，却并不说什么。

“你还是没杀过人，否则便不会对着一具尸体吐了。”夙烨宸安抚地摸着她的肩膀，轻轻地按，让她尽量放松下来。

倾玥垂下眼，幽幽道，“太多血了。比第一次时的血还要多。”

她刚才解剖的荆有福是鲜尸，血肉还没有冷却下来，虽然有所收获，可是血太多。

“傻瓜，没有血，人还能活么。”

夙烨宸对她幼稚的话再次露笑，劝慰道，“只要你记得，做这么多，是为了能够找出治疗瘟疫的药方，那么，再怎样，都是值得的。”

大耀国的军队是否感染瘟疫全军覆没，与他夙烨宸无关。

他只知道，他的玥儿要这般做。

“我最近都不会吃肉。”倾玥偏开脸冷然道，有点撒娇的味道。

夙烨宸闻声笑了，笑意更加欢朗，俯身亲吻她的额头，嘴角含笑，“还有呢？”

“也不想再看到血！”她继续提条件。

“好，只要想看我到就成。”他纵容她所有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