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萧金庭所忧的是边关将士一个个生病不愈之事,恐会传到莫国,此事被莫国得知,只会被对方趁机行事,毁我大耀坚固城防,后果不堪设想。
乾元帝命萧金庭坚守城池,若然失去半毫之地,提人头来见。
再加上董氏之事,老夫人眉宇间净是忧愁。
“我听闻了一件不太好的事情,是关于昌兴伯府的那位庶小姐的,听说是死了!”老夫人又道,重重叹了一声,“不过是被咬了一口,如何就死了呢!”
望月殿一事,她听倾玥说过了,自然知道这一些。
倾玥低垂着眼帘,白璧无瑕的小脸上,纤长的眼睫连眨动半下也没,面色很平静,心湖没有一丝波动,显然对汪飞瑶的死,毫无感觉。
“早知道你便该去看看她的,总之也是要让她拖一些日子的。省得外面的人怨怪到你身上。”老夫人自然是偏向自家孙女的,不过她的孙女还是要做人的,所以有些事情不能做那样绝,她也是为自家孙女的以后考虑。
“老夫人,昌兴伯府早已没落了。汪飞瑶这一次明目张胆地在陛下面前斥责父亲,有目共睹,爹爹在众臣面前顾及汪飞瑶只是个小姑娘,未与她计较。但是昌兴伯府的人却不一定这样想,他们认为汪飞瑶令爹爹失去颜面,逼他们与爹爹为敌,为了表示置身事外,汪飞瑶的死,便是意料之中的事了。况且孙女看了汪飞瑶的咬伤,那种伤势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之内就殒命的。”
听到倾玥的一番解释,老夫人露出遗憾的表情,“倒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了。可惜了一个还未出阁的姑娘。”
老夫人这番怜悯之情,令倾玥心头不禁冷笑。
汪飞瑶潜入本草斋,妄杀了一条人命,如今这般死,倒是一命还一命。
祖孙俩正自谈话,外面传来一声清凛的报话声,“老夫人,水儿想求见您。”
“水儿?”老夫人忽然听到这名字,一时想不起来有这么一个人。
她抬手就想要挥退掉,想说不见,哪知道门口报话的那人,根本是一个有点陌生的丫头,难怪她觉得这声音有点不太对,“你是谁!”老夫人声音陡然尖细起来!
平日里,朗瑞院也不是什么人说进就能进的,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丫头究竟是何人?
倾玥下意识地扭头去看,但见门在门口的是一个纤细的身影,因为她全身都被笼罩在一层深黯的阴影中,房外的灯笼照进来恰巧打在她的后背上,使屋内的人看到的她的正面,全部都是背光的黑影。
“水儿想见您呢老夫人。哟,原来大小姐也在呢。正好呢,既然大小姐在了,水儿便不必再找老夫人了呢。”
这丫头声音悠悠冷冷飘飘忽忽,在悲冷的黄昏中,像是一撮无家可归的幽魂,之后她走过来,浑身带着潮湿之气,光线变幻,丫头的脸一下子清晰起来,屋内的烛火朦胧而来——
她的脸僵硬如顽石,摆出僵硬的微笑,就像是两块咬肌突然从原来的位置被硬扯到耳朵边上,脸蛋上的肌肉也跟着朝上移动,把眼睛给挤没了,只能看到她露出来的窟窿似的张开的嘴,以及几颗残缺不全的牙齿。
“水儿?”
老夫人不记得,倾玥可是记得极清楚,这水儿不是跟了镜儿一起,去了黎王的那个谋士诸葛远那里侍候了吗,怎么会突然闯进这里,而且还是这副样子。
待水儿一步步走近两步,倾玥才豁然看清楚她身上穿着的那青荷色的婢子服,在光影变幻之下竟然是那种亮靓青,便是旧时奠祭死者时扎的小纸人的颜色!
倾玥腾地就站起来,阻止老夫人朝前再走一步,转头朝水儿冷声喝道,“水儿,你想做什么!”
此刻水儿咧着嘴笑,满面的蓝黑之气,她的眼珠像是两枚漆黑的圆方孔的铜板,身上穿的亮靛青的衣服,牙齿往外翻呲着,倾玥见着不太对劲,焉能让她靠近老夫人。
这时候就看到水儿蓦地双膝跪倒在地,向倾玥拜去,她的声音清凛,好像还带着生气,“大小姐,奴婢有失于您的相救,是奴婢对不起您,请让奴婢给您叩三个响头罢!”
说着水儿便动作麻利地磕起头来。
见她如此,倾玥不由地迷惑起来,突然觉得刚才那一切仿佛是自己的幻觉。
这时候老夫人淡笑着,脸上流动着光辉的颜色,反而拍拍倾玥的手,语气中是对她过于紧张的安抚,“玥丫头,看你紧张的!我想起来了,这水儿便是你从伊嬷嬷那里救出来的丫头吧,也罢,水儿丫头你起来吧。”
老夫人说着转身坐回了椅子,示意倾玥去将水儿扶起来。
若是在平日里,老夫人不会这样要求倾玥,因为不过是个丫头而已。只不过水儿不一样,是玥丫头救的,老夫人自然是希望她能够多几个体己人,以后在这宅子里面行事,也方便得多。
倾玥望了老夫人一眼,清冷的眼瞳转向地上跪着的水儿,心中迷团成了个死结,为什么水儿会回来,还能轻而易举地进到朗瑞院来;镜儿呢;这两个丫鬟明明已背叛她了,又为什么会跑回来说这番话,是诸葛远的阴谋还是……
见老夫人正笑吟吟地望着这边,倾玥只好朝前走硬走了两步,手伸出来在半空中摆了摆,并没有靠近,只道,“起来吧水儿。”
只看到地上的穿着死人靛青婢衫的水儿缓缓地仰起头,对着近在咫尺的倾玥,张开窟窿似的嘴,呼的一记阴恻恻地回,“谢、大小姐……”
“小姐——”
倾玥只觉得一记浑身都不惬适的古怪,像是一张无形的大网一样把她一点点罩住,然而不等她有所挣扎,身体就被钳住,画面一转,她就见自己已经从屋内到了屋外,身边是紧紧钳着她的叶兰。
叶兰面容铁青,小脸紧张得扭曲,狠狠地抓着她的手臂,倾玥觉得很疼很疼,可是所有的疼都仿佛被脑中迟疑的无法回旋的画面覆盖,她亦瞪大了眼看着叶兰,此刻天色降黑,除了屋柱的灯笼,四下一片漆黑,偌大的朗瑞院,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
“你……你为什么要抓着我?还不放开?!”
倾玥骤然反应过来,一把甩开叶兰,寒声斥,“你在做什么!”
刚才她要去扶水儿,为什么叶兰会突然出现,还以轻功把她从屋内带到这屋外?
“奴婢知罪,请小姐稍侯!”
叶兰刷的一声抽出腰间的软剑,一手捂着口鼻,朝着屋内冲了进去,里面顷刻传来一声尖叫,仿佛深夜里女鬼被绞死前所发出的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