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病房,找到主治医师办公室,还没等我们开口问,医生就主动说:“程女士,病人的左侧肾脏已经完全坏死,右侧肾脏丧失大部分功能,已经到了肾衰竭期,也就是尿毒症前期,必须开始做透析了。”
肾衰竭!!!尿毒症!!!
在我印象中,尿毒症是要换肾的啊!有的换了肾还是活不了多久就死的啊!程萌她……居然得了绝症!
“医生,一定要做透析吗?”我妈急了,脸色煞白煞白的,慌乱地抓住医生的手臂,“医生,我听说一旦做了透析,就只能一直做下去,肾脏就会完全坏死,这一辈子都摆脱不了了啊!”
医生推了推眼镜,无奈道:“程女士,目前尿毒症的治疗方法只有两种,一是透析,二是换肾,你的肾脏跟病人并不匹配,医院暂时也没有找到合适的肾源,现在只能靠透析维持病人的生命,如果不做透析,病人撑不过半年。”
我妈顿时傻眼了,两手无力地垂落,眼睛眨了眨,蓦地放声大哭。医生看了看我和桃子,皱眉道:“你们是病人家属吗?请安抚好家属情绪,这里是办公室,我还要给下一个病人看诊。”
我连忙拉着我妈出去,她却不肯出去,扑通一声跪了,嚎啕着求医生救救她女儿。
医生顿时头大如斗,急声道:“程女士,目前只有做透析这一条路,否则就是换肾,医疗技术水平就这么高,我也没办法。我还要给其他病人看病,请你到外面冷静一下好吗?”
医生向我使了个眼色,我无奈,叹着气跟桃子把我妈架了出去。
一出办公室,我妈就瘫坐在地上,捂着脸放声大哭,来往的病人家属无不侧目,她却浑然不觉,哭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我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有点头疼,心里顿时有些乱了。
我现在什么都不怕,就怕身体不舒服,毕竟肚子里还怀着孩子,绝对不能让孩子有任何闪失。
我妈哭得肝肠寸断,我拉不动她,桃子也没法子,我只好默默地走到一边休息区的长椅上坐着缓神。
我妈的哭声特别凄厉,我都走开十多米了,还能听见她的嚎啕大哭。我心烦意乱,不自觉地念叨:“尿毒症……透析……换肾……”
突然想到程萌见到我们进来的第一反应,她知道我妈是来找我的!而医生见到我妈,什么都没问,直接就讲起了病情,由此可见,程萌在这里住院有一段时间了,病情相当严重。
可我妈今天在婚纱店接了那个电话之后对我说的话,却像是程萌此前一直好好的,只是突然病了。并且自从相认以来,这都快一个月了,她为什么不告诉我程萌的存在?程萌都已经肾衰竭了,我妈不可能不知道程萌的病情,她为什么刻意隐瞒程萌的病情?
我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可是我拒绝相信。
我深吸一口气,狠狠咬着牙关,拼了命地说服自己,我妈来找我,真的只是因为她想认回我,跟别的任何事都没有关系,她绝对不是想要利用我!绝对不是!
过了很久,我妈才渐渐止住哭声,我叹口气,心情无比沉重,缓缓朝她走去,扶起她,回病房。
程萌已经睡着了,我妈站在床前,默默地掉眼泪,看了很长时间,她才捂着嘴往外跑,走过我身边的时候,拉了我一下。
我连忙跟了出去,桃子皱了皱眉,也跟了上来。
我妈一口气跑出医院,跑到地下停车场,桃子开了车锁,她上了后座,向我招了招手。
我和桃子上了车,桃子问去哪儿,我妈哑着嗓子说:“去公园吧!”
这一次,我妈一路上都没再说一个字,更没有催促桃子开快点。
到了公园,下了车,我妈闷着头光顾着走路,一声不吭,我和桃子默默地在她身后跟着,一直到了湖边她才停下,在一株垂柳下席地而坐。
我和桃子学着她的样子坐下,我坐在中间,桃子在我右边。
“诺诺,萌萌的病情……依你看,该怎么办?”我妈呆呆地看着湖面,喃喃地问我。
我想了想,说:“只能做透析了,医生说了,不做透析,萌萌活不过半年。”
“可是做了透析,就要一直做到死,并且肾脏会逐渐萎缩,完全丧失功能,还会产生一系列并发症,最后还是死。”我妈的声音恍若叹息,含着深切的悲痛。
可是她的思维却异常清晰,异常理智,至少对于尿毒症这种病,以及做透析的弊端,她的说法是很正确的。
这更加印证了我先前的猜想,我妈真的知道程萌的病情,她的肾衰竭绝对不是急性的,应该是从小就有肾病,这么多年下来,一步一步熬成了肾衰竭。
从我妈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到现在还不到一个半月,慢性肾病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发生如此严重的恶化,我妈一定是知道程萌的病最终会致死,这才回头来找我。
要么,是怕程萌死后,她一个人孤苦伶仃,要么,就是她没钱,需要借助我的财力来为程萌治病。
我心里一凉,惨淡地笑了。我猜的果然没错,她来找我,真的不是单纯的想认回我。
我偏过头,看着我妈,她的脸猛一看还是很好看的,但是近距离仔细看,还是能找到很深的岁月痕迹,那是无论多贵的化妆品都无法掩盖的。
想想她一个女人家,嫁了个老公不是人,一辈子被毁了个七七八八,然后当了二十多年情/妇,生了个女儿又是个病秧子,也真的是很可怜,我也不想再去责怪她什么了。
罢了,利用就利用吧,至少她没害过我。凡事总是需要契机的,如果不是为了给程萌治病,她根本不会出现在我面前,我帮程萌治病,她还给我欠我的母爱,两边都有好处,也勉强算得上圆满了。
桃子突然插话:“可是除了透析,就只能换肾,医生也说了,没有合适的肾源,现在也就只能做透析,维持萌萌的生命,一旦有合适的肾源,咱们立即给萌萌换肾,那不就好了?”
桃子就是一个傻大姐,心眼粗得跟水桶似的,不像我这么细腻敏/感,她一定没有往更深的地方想。
“可是……可是透析一个星期要做三次,每次要五六百块钱。”我妈一脸为难地看着我。
我叹口气,努力忽略心底的苦涩,安慰道:“钱不用担心,只要配合治疗就好,尿毒症坚持做透析,严格控制饮食,活个一二十年也不是问题。”
我妈嘴一撇,像是又想哭,却竭力忍住了,含着眼泪看着我,说:“诺诺,谢谢你!谢谢你肯救你妹妹!”
我心里一酸,没接话,只是握了握我妈的手。
不管怎么说,程萌都是她的亲生女儿,程萌有事,她比谁都伤心,我既然不忍心看她伤心,那也只能竭尽全力救程萌了。
我妈说好多天没去陪程萌了,今天想在医院陪着她,我和桃子就把她送进了医院,我身上有两千块钱现金,全掏给我妈了,让她给程萌买些吃的,然后往程萌的医疗账户上打了十万块钱以备透析费用。
傍晚的时候,卫砺打来电话,问我们在哪儿,电话里也说不清,我就跟桃子向我妈和程萌告了别,开车回去。
“怎么一脸不爽的样子?没挑到合适的婚纱吗?”卫砺笑问,揉了揉我的脑袋,“大不了明天再去,把店里所有的婚纱都试一遍,总能挑到喜欢的。”
我心情无比沉重,根本没心思跟他笑闹,叹口气,拿开卫砺的手,慢吞吞地上楼。
“嗯?那货怎么了?”卫砺问桃子。
桃子没吱声,蹬蹬蹬蹬地回了客房。卫砺一头雾水地跟了过来,拉住我的手,问道:“宝贝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出门的时候还兴高采烈,跟中了彩票似的,回来时候却垂头丧气的?”
我没吭声,闷着头爬楼梯,回到卧室,我往床上一瘫,摆了个大字型,把枕头拽出来,往脸上一蒙,无比烦躁。
卫砺抽走枕头,趴在我脸上方,不厌其烦地问:“乖,到底怎么了?”
我伸手揽住卫砺的脖子,闷闷地说:“我妈有个女儿。”
“那不是很正常?”卫砺低笑,“看她的气质打扮,就知道这些年她绝对不是一个人过的,既然有伴儿,有儿女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可是她女儿生病了,尿毒症。”我叹口气,无比郁闷,“你懂我的意思吧?”
卫砺的眉头顿时紧蹙起来,神情渐渐凝重。他拉开我的手,一手撑着床铺,慢慢坐下来,凝声问道:“尿毒症?确诊了吗?”
我点头:“肾衰竭,尿毒症前期,就在三院住着。就在我们挑选婚纱的时候,她突然接了个电话,然后就告诉我,我有一个妹妹,生了病,被送进医院了,直到我们赶到三院,见到医生,我才知道,程萌得了尿毒症。”
“她知道程萌住院,也知道病情,但是她从来没有在我面前说过,连一点点异样的情绪都没有表露过。”我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很不想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她来找我,原来真的是有目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