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跟卫砺小吵了一架,卫砺就没在我面前提起程才的事情,那种糟心的事情,我也懒得问,因此,当我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
程才最终被抓捕归案,但是因为有卫砺的介入,抓捕的事实被改写成了自首,最后判了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听到这个结果,老实说,我居然松了一口气,不论怎么说,程才那条小命总算是保住了,只要在狱中好好改造,两年之内不再犯罪,那就可以减为无期徒刑,然后一步一步减刑,要是他觉悟够高的话,蹲上个十来年也就能出来了。
这件事卫砺没有在我面前提起来过,是桃子告诉我的,她在告诉我程才被判了死缓的同时,还丢了一颗重磅炸弹下来。
沈欢跑了,程信义的公司垮了。
沈欢本来是程信义的秘书,嫁给程信义之后,她手里的实权慢慢的越来越大了,渐渐把财政方面抓在手里,握牢了程氏的命脉。
程才判了死缓之后,程信义生了一场大病,就在程信义病病歪歪、半死不活的时候,沈欢卷走公司资金,跑路了。一时之间,程氏资金周转不开,很多项目被迫中止,光是违约金基本上就把公司拖垮了。
桃子发给我一个链接,我点进去一看,是A市地方媒体发布的一则新闻,关于程信义的,大致内容是说短短月余功夫,程才吃了官司,沈欢卷款潜逃,程信义大病住院,昔日白手起家的程总裁一夜之间彻底垮台。
我看到新闻的时候,卫砺刚好开完会回来,见我目光呆滞地盯着电脑屏幕,还调侃地问道:“怎么?看电视看傻了?早说了叫你少看点了!啧,哭什么?电视里都是假的!”
“这次是真的。”我喃喃地说,随手叉掉页面,抬头看向卫砺,哽咽地问,“我能不能回A市一趟?”
卫砺皱眉,一脸疑惑:“怎么突然想起来回A市了?”
“就想去看看。”我抹了一把眼睛,恍然发现,手上居然湿了一大片,呆呆地摸了摸脸颊,满手是水。
居然会为程信义掉眼泪,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卫砺神色一沉,问道:“出什么事了?”没等我回答,又说,“不是判了死缓了么?怎么?又出变故了?改成死刑了?”
我用力地摇头,摇得眼泪都从眼眶里飞出来了,强忍住嚎啕的冲动,一字一顿道:“他……病了……我爸病了……”
很多年没在任何人面前说过“我爸”这两个字了,乍然提到这两个字,真的好陌生,心里很难受,堵得慌。
卫砺眉头紧锁,沉默片刻,问道:“病得很重吗?能不能等两天?等我安排好工作,陪你一起回去。”
我死命地摇头,突然就爆发了,尖声哭喊着:“不能等!我现在就要回去!等不了了!”
卫砺吓了一跳,快步冲到我身边,抓住我的肩膀,轻轻摇了两下,连声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什么病这么要紧?”
我一把抱住卫砺,失声痛哭:“程才坐牢了,沈欢跑了,把程氏的钱全卷跑了,我爸他住院了,听说住进ICU了,很严重……”
卫砺一手环住我,一手轻轻拍着我的后背,温声软语地安慰:“你先别哭,别急,我先让助理送你回去,我尽快赶过去。别怕,有我呢!不会有事的!”
我仰起脸,泪眼朦胧地看着卫砺,抽抽搭搭地问:“真的不会有事?”
卫砺微微一笑,坚定地说:“相信我,不会有事的!”
他说得那么诚恳,那么郑重,那么一本正经,我不由自主地就信了。
卫砺好像天生自带一种神奇的魔力,只要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百分之一万二都是真的,他一定能办到,就算是天要塌下来,他都能顶住了。
卫砺摸了摸我的脑门子,将声音放得越发柔了:“我先让人送你回去,你赶紧收拾几件衣服什么的,带上证件,赶最快的飞机飞回去。”
“嗯。”我噙着眼泪点头,六神无主,只能依着卫砺的指示行事。
刚到别墅,卫砺的电话就打过来了,说是定了下午三点的飞机,还嘱咐我A市特别冷,让我多带几件厚衣服。
我心慌意乱地熬到两点钟,早早地到了机场候机,不料,却赶上飞机晚点,起飞时间待定。
煎熬了大半天的情绪一下子全面爆发,我坐在候机大厅,捂着脸失声痛哭,像个神经病一样。有人认出了我,围上来拍照,闪光灯“咔嚓”“咔嚓”直响,将我团团包围。
我慌乱地向四周张望,却没看到卫砺熟悉而强大的身影,心里不由得更慌了,被拍到了好多张正脸,但我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又冲不开人群,急得呼吸都不顺畅了。
飞机延误了半小时,就在那短短半小时里,我经历了一次生离死别。
我想到了无数种可能,无一例外,最终的结果都是我爸没经受住打击,死了。
对于死,我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慌,尤其是身边人的死。
我妈死了,我陷入一种极端的痛苦之中,不仅仅是失去母亲的痛苦,还有二十多年悲惨生活的痛苦。
程信义就是再怎么渣再怎么混再怎么不是人,他都是我爸,跟我血脉相连的亲爸。他就是再怎么打我骂我不认我,只要他活着,我就有爸,一旦他死了,我就是真正的没爸没妈的孤儿了。
我恨他是没错,可我恨他是因为我爱他,渴望得到他的爱,他却不爱我,眼里只有那个小/三和私生子,只要他眼里能有一点点我的影子,心里能有一点点我的位置,我都不会恨他。
讲真,我从来没想过,我居然会有为程信义心急如焚、痛哭流涕的一天,我以为我真的可以就当没他那个爸,跟他一刀两断,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
可是听到他的公司垮了,他进了ICU,我居然会那么担心,那么害怕,我发誓,我这辈子从来没这么害怕过。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的A市,桃子开车来接我,一路上,我不停地叫她快一点、再快一点,桃子那个开车不要命的主儿都被我吓着了,出了一脑门子冷汗。
到了医院,问过前台之后直接去病房,因为是ICU,探视制度比较严格,现在已经过了探视时间了,我不能进去,只能隔着病房的窗户往里张望。
隔着玻璃,只能看见一张病床,床上有一道凸起来的身影,盖着被子,头部被被子和仪器挡住了,什么都看不见。
我整颗心一沉再沉,一直沉到了脚底板。桃子见我哭得不成/人样,把我抱在怀里柔声安慰。我抓住桃子的衣襟,咬住她的衣服,呜呜地隐忍着嚎啕。
“橙子别哭,别吵着你爸休息。”桃子叹口气,无奈地拍着我的后背。
我顿时把哭腔憋回去了,无措地抹着眼泪,喃喃道:“对!不能吵!我爸要安静!要安静!”
其实我们在病房外,我哭根本影响不到里面,再说我爸昏迷不醒,我就是在他耳朵边上敲锣打鼓放鞭炮,都不会吵着他休息。但我整个人都乱了,哪儿想得到这些?
桃子别开头,像是不忍心看,过了一会儿,她牵起我的手,像大姐姐拉小妹妹那样,拉着我去找医生询问病情。
“病人突发脑溢血……”
我只听见医生说了这几个字,后面的就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脑溢血是致死致残率极高的病,沾上这个病,不死也得去半条命。
我一下子瘫坐在凳子上,坐得偏了些,重心不稳,一跤摔了下去,凳子被我带得一歪,直接砸我身上了,我听见了很清楚的闷响,木头敲击骨头,很明显,木头要厉害得多,可神奇的是,我居然没感觉到疼。
桃子心疼地把我扶起来,陪着我走出医院,我觉得我走的每一步都是用尽全身力气,却踩在了棉花上,明明很用力,脚下却又虚又软,歪歪扭扭的,仿佛随时会栽倒。
“橙子别担心,刚才医生说了,已经做过开颅手术了,手术很成功,渡过危险期了,再观察个三五天就能转到普通病房了。”
桃子安慰的话语我一句也没听进去,现在我基本上处于一种眼瞎耳聋、心乱如麻的状态。
桃子拉着我出了医院,走到停车场,把我塞进车里,带回万鸿花园,再带我下车、上楼……一直到进了房间,坐在沙发上,我都没回过神来。
桃子劝了我好一会儿,我都没反应,她没办法了,只能进厨房去煮了两个水泼鸡蛋出来。
我看都没看一眼,直着两眼,像个傻瓜一样发呆,脑子里一团乱麻,根本不能思考,却一直在胡思乱想。
“橙子,你不吃饭,哪儿来的力气照顾你爸?”桃子叹息着说,把碗搁在茶几上,“我去铺床,你吃完好好睡一觉,明天就可以看得你爸了。”
我听到桃子的话,二话不说抓起碗,看也不看就往嘴巴里倒。滚烫的汤倒进嘴里,烫得我下意识把碗扔出去老远。
我“哇”的一声放声大哭,整个人都崩溃了,边哭边嚎:“我爸会不会死?桃子,你说我爸会不会死?我不想他死啊!他死了我就没爸了!怎么办?我要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