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孩子，最开始就也不应该出生。

现在更重要的是处理掉他。拿出手机，发出一条短信，又等了十分钟，才装模作样地惊叫起来，“阿姨！阿姨！不好了！”

阿姨听到这喊声立马就冲了上来，就看到崔允诗煞白着脸不知所措地抱着孩子，“他……他没有呼吸了……”

“什么？！”阿姨瞳孔蓦地放大，六神无主，崔允诗见她如此，有了大致的计划，面上却是更加焦急的模样，“我先送他去医院，您通知一下宫城。”

阿姨哪里还有什么时间思考她说的对错，急急点点头，冲下楼要给宫城打电话，而崔允诗则是抱着孩子冲出去，开了自己的车，疾驰到医院。

刘姨听到动静赶出来的时候车已经绝尘而去，又看到另一个阿姨慌慌张张地打电话，等她打完电话之后才凑上去询问发生了什么。

那阿姨哆哆嗦嗦地说出经过，脸上的惊慌没有半分减少，要是小少爷真的出了什么事，她怎么负得起责任。

听完阿姨的陈述，刘姨的表情也沉重下来，“崔小姐人呢？”

“已经送小少爷去医院了。”

刘姨的眉头皱起来，也许是和宫城关系最为亲近，考虑问题的方式也受到了他的影响，崔允诗看似关怀的动作里总带了一些不可察觉的怪异，但还是先想着询问宫城联系得如何，“少爷联系到了吗？”

“少爷已经赶过去了。”阿姨还是没能回神。

而此时，宫城正开着车一脚将油门踩到底，一向镇静的脸上多了无法掩饰的惶然和恐惧。

孩子。

那是洛柒夕和他唯一留下的痕迹，不可以出事。

头脑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无法思考，开到医院连车都来不及停好，直接熄了火冲进急救室，急救室里罕见的寂静，崔允诗站在床边，满脸的悲痛，床上安静躺着一个小小的身体，宫城的脚步缓下来，不敢往里走。

太寂静了。

医生们不说话，护士们不说话，崔允诗不说话。

“孩子怎么样了？”宫城努力使自己听起来相当镇定，拿出一个总裁该有的气势和威慑。

“宫总……”在那里办事的医生也多多少少知道他的身份，彼此对视一眼，还是由最年长的那个开口，“孩子在送来的时候就失去了呼吸，您……节哀。”

宫城一时没有回话，怔怔地看着那个说话的医生，“撒谎有意思吗？”

而宫城却是当成一个玩笑，医生们就越是不敢开口说话。

“宫总……”

“好了，你们先离开吧。”崔允诗及时站出来，代替宫城吩咐了一句。

余下的人见宫城没有什么异议，也就顺着崔允诗的话一个个走出去，最后病房里只留下了崔允诗和宫城，还有病床上小小的人。

“怎么回事。”宫城的声音沉了几个度，崔允诗交握着手站在一边，很是内疚，“阿姨说孩子总哭，恰巧我学过一点，就哄了一会儿，孩子睡着了之后就放在摇篮里，看了一会儿发觉不对劲，然后就……”

过程简单明了，宫城听着说不出的怪异，“你走吧。”

让他一个人静一静，崔允诗识趣地离开。

等崔允诗离开之后，宫城才拖着步子慢慢走到床边，像慢放一样跪在了床边，骨节分明的手此时苍白地过分，微微颤抖着伸向被单下的小小躯体。

这是他这么多天疼着的孩子。

也不是没有嫌他吵过的时候，然而他现在如此安静，反倒让宫城一时不能习惯。

“倾城……”当时还嘲笑洛柒夕取的这个名字太过女气，现在叫起来却是无尽的眷恋。

洛柒夕才刚刚离开他了，现在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也这样断掉了。

“倾城……”他忍不住又唤了一声，依旧是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那个开心时候会吧唧他脸的小孩子不在了，会烦他的小孩子不在了。

泪水滑下来悄无声息，宫城流着泪，眼里的悲伤涌上来又消退下去，跪在床边，目光逐渐变得木讷。

双膝发麻，小腿已然失去了知觉，外面偶尔有护士经过还会关心地看看里面的状况，议论着离开。

不无可惜和心疼。

而宫城就那样，在床前跪了整整三个小时。

崔允诗耐心地守在外面，出乎意料地平静，等了三个小时过去竟然还能坦然地关心着宫城，“起来吧，再跪下去膝盖要坏了。”

说着伸手要过去扶他，宫城避开她的手，扶着床沿站起来，转过身和崔允诗对视，目光沉着，满是寒霜和疏远，“你说，你哄完他之后，他就这样了？”

崔允诗刚要点头，忽然明白过来他话里的歧义，露出颇为受伤的神情，“难道你在套我的话吗？”

宫城没有言语，表情已经表现得很明显。

“我是那种傻子吗？”崔允诗抱臂瞅着他，“我在你家杀了你儿子？”

这么说也是没错，然而宫城就是不信。

“先回去吧。”宫城一转身，没有多问，对崔允诗的辩论不置可否。

他一向不相信任何人。

除了洛柒夕，除了林殷。

“好。”崔允诗也不是纠缠不清的人，宫城肯定是不会和她乘一辆车离开的，所以自觉地先行离开。

宫城念念不舍地最后瞧了孩子一眼，这才离开。

不能让洛柒夕知道这件事。

上车之后彻底冷静下来，这个念头最先冒出来，他摩挲着在手里握了好久的手机，下定决心又收回了口袋里。

不能让她知道，能拖多久是多久。

更何况，说不定等她以后有了新的生活，就不会再记得和他发生的一切了，如果她要看孩子的话，随便一个理由就可以糊弄过去。

这么想着，安心的同时又有些不甘。

然而，想到那个孩子……

握着方向盘的手收紧，太不该了，他不过就是一两个小时没有看着孩子，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崔允诗的陈述在耳边响起来，怀疑指向她。

虽然她的理由听起来无比的正常，却就是因为这份正常让他觉得她不正常。

从崔允诗住进宫家之后，他就没有怎么理会过她，日夜晾着她一个人，不管是多么大度的人，不管她看起来有多么地无所谓，那些被无视的不满和侮辱说不定就在不经意间在心里生根发芽。

人心难测。

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即便知道崔允诗觉得逃脱不了干系，却不能冒然动手，她是宫礼指定的，最近公司里几个长辈又开始不安分了，宫礼随便一句话可以把他赶出宫家。

他担心的当然不是被赶出去，他担心的是势力没有之后，在重新建立可以和宫礼势均力敌的势力之前，洛柒夕会失去保护。

关宇辰当然会保护她，但是他不放心。

沉浸在工作里唯一的动力，就是给予洛柒夕最安全的后盾。

即便她已经离开自己。

消息瞒的很好，低调地安排着小倾城的葬礼。

“刘姨，您别哭了。”看着旁边止不住流泪的老妇人，宫城难得安慰，刘姨粗糙的手抹去自己的眼泪，摇摇头，等会就要出发了，宫城决定带上刘姨。

在出发前，宫家所有的佣人聚集到门口，默默地为小倾城祈祷，崔允诗穿着黑色的丧服从楼上走下来，神色自若地站在宫城身边，眼圈有点红，看样子是要和宫城一起去才加葬礼。

不过也是，她是宫城的未婚妻，也算得上是小倾城的母亲。

“你不用去了。”谁知她的手还没有挽上去，宫城就不着痕迹地往外走了一步，语气冰冷。这下下人们不由得头又低了一些，看宫城对崔允诗的态度，比之前更差了。

难道……

一个不太可能的猜想浮现在脑海里，但碍于崔允诗是他们名义上的夫人，也都不敢在她的面前说出来。

小少爷过世的具体原因也听别人提起过，好像是由于先天性的缺陷，不过一直潜伏得很好，谁知道现在忽然发病了。

阿姨们不是文化人，一听是医生说的，也就不怎么怀疑。

可是宫城对崔允诗的态度又逼得她们不得不多想。

等到宫城离开之后，她们注视着崔允诗上楼，听到关门声才凑在一起小声议论起来。

“小少爷出事之前可是和崔小姐单独待了好久……”

“是啊是啊，当时我们都还说是崔小姐有办法哄得他不哭了……”

……

议论五花八门，但都是在把崔允诗往风口浪尖上推，似乎真相已然大白。

而崔允诗，却气定神闲。

她们怀疑自己又怎样，并没有确凿的证据，医院那边的证明也无可挑剔，她们怀疑也只能怀疑。等她坐上夫人的位置，大不了再换一批下人就好。

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原来她是一个可以如此冷漠的人。

什么都不知道的洛柒夕正在散步，不同的地方果然有不同的景色，小孩子们在她不远处打闹，她看着手里的拨浪鼓，虽然是很幼稚的东西了，不过想到自家小孩，说不定他会喜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