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厌恶这样的自己，一个连情绪都无法控制的人还可以做什么？

秦天原本是抱臂看好戏的态度，然而宫城的反应似乎越来越不对，他看着宫城眉眼间腾升起来的复杂情绪，忽然觉得自己拉他出来似乎不是那么明智的举动，早知道会引得他如此烦躁，还不如他自己来。

“你还好吗？”秦天靠过去，拍拍他的肩，宫城面色森寒得可怕，有不少游客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刻意绕了一个圈，而洛柒夕和关宇辰毫无所觉地继续逛着。

“没事。”空气似乎静默了很久，眉间的戾气缓缓散去，才轻声回答秦天的问话，秦天眯着眸子看着他，“噗嗤——”一声笑出来。

他认识宫城很久了，逐渐看着宫城性格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也是第一个遭到他脾气破害的人，出国之前他还半开玩笑地说，他这一辈子恐怕就是这样了，到老了也是一个面瘫的老爷爷。

他曾经真挚地认为宫城这辈子真的很难找到让他真的上心的人，就他的脾气，还有他的高要求。

而他竟然在多年之后能看到他为另一个人黑脸的时候，看来人终究是会变的。

没有谁是不同的。

缓了一会儿，前面洛柒夕和关宇辰已经转战到下一个地方了，他俩装作不在意地跟上去。

一路看过去，温泉里的景色才算是看完了大概，洛柒夕无比满足地在石凳上做短暂地休息，关宇辰则拿着她的东西站在一边，如骑士一般守护着她。

“我们去泡温泉吧。”洛柒夕坐了几分钟就站起来，大好时光不要浪费了，来这里最重要的事还没有做，再这么休息下去就不想走了。

关宇辰从善如流，点点头，带着她去到温泉的正门，在服务员那里取了浴衣等需要的东西，外面是公共温泉，男女老少都泡在里面，不过有用瓷砖隔成一个个小小的空间，这样大家既可以泡自己的，也可以聊天，也不用担心卫生之类的问题。

关宇辰看了一眼，脚步稍微慢下来，坦白说，他当然想和洛柒夕一起，不过又不愿意洛柒夕的身体在大庭广众之下裸露出来，只是顿了一下就把她往里面拉。

里面是小包间的样子，玻璃门里面都是雾气缭绕，时不时会有谈笑声漾出来，到处都是和和气气的气氛，洛柒夕原本就期待的心情在此刻更加期待。

不过由于这个时段人比较多，好在还有一间，不过还在做清洁。两人只能等在外面，洛柒夕正抬头和关宇辰说什么，一眼就看到他们身后那个熟悉的身影，洛柒夕表情一顿，兴致勃勃的谈话中断。

察觉到她的异样，关宇辰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宫城和秦天就站在不远的地方，似乎在和服务员沟通着什么。

他怎么会在这里，脑海里第一个冒出的想法就是他跟踪自己，但是一想他应该也没有那么无聊，况且还是和秦天一起，就算他真的要做这种傻事，秦天也会拦住他的。

看样子秦天好像不是很喜欢洛柒夕，所以他应该不会让宫城靠近洛柒夕。

关宇辰只看了一眼就反应过来，往洛柒夕面前一挪，挡住她的视线，笑得更加温和有礼，主动继续起刚刚的话题，试图挽回气氛，但是洛柒夕明显不在状态，虽然还在回应他的问话，但眼睛却时不时地会往那边瞥一眼。

挡住也没有用。

宫城当然是跟着洛柒夕进来的，原以为她看到自己至少会过来打声招呼，没想到却让关宇辰挡住了自己。

气急败坏之下，他大步走过来，难得笑起来，“关总好久不见，没想到在这里都能碰到熟人。”

他有多生气，就有多平静，秦天和服务员说了声抱歉就赶了过来。

本来还可以装作没有看到他，但是现在人都到面前了，再装就没意思了。

洛柒夕站起来，低头管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复杂的情绪在眼里风起云涌，等到稍微淡定了一些才抬起头直视宫城，笑得得体礼貌，“宫总好，秦总好。”

除了微笑，她实在不知道现在应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宫城，昨晚的事没有那么容易就忘记，他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跟在自己后面？

她昨天竟然忘了去问。

是喜欢自己？还是单纯地不甘心自己和关宇辰一起出来？

她甚至不敢去猜。

“秦总好雅兴，谈生意也不忘享受，也难怪公司里会有那些说法。”宫城一直不屑于语言攻击，在他看来，那是最无用的攻击，有那个费口舌的时间还不如多想想办法怎么把对方拉下台。

他话里的嘲讽挖苦浓的洛柒夕都忍不住皱眉。

公司里的说法指的是什么，在场的四个人都心知肚明，这无非是说关宇辰把洛柒夕当小蜜一样地养着，羞辱意味不用再去细究。

关宇辰的脸色马上就阴沉下来，感情本来就是两个人的事，当初洛柒夕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至少没有抹黑侮辱，宫城现在这样未免有些过分。

“宫总注意措辞。”他冷冷地警告，如果有什么事不是三言两语能解决的话，他不介意去外面正大光明地打一架。

“怎么，难道我说的不对？”宫城从来不是被威胁的人，所以他根本没有半分退意，眼睛直直地盯着洛柒夕，话却是对着关宇辰说的。

理智拼命拉扯着他，他也明白自己刚刚的话与其说是攻击关宇辰，不如说是伤害洛柒夕。那样的话，落在任何一个女人身上，都不是可以轻松一笑而过的事情。

可是暴动的怒火和脑袋旁的青筋却怂恿着他说出更伤人的话，努力找借口为他自己开脱，刽子手般的言语没有经过大脑就从他冷漠的薄唇中一字一句地吐出来，“你们之间有什么，我想洛小姐心里更加清楚。”

他明白他只是在迁怒，或者是在泄愤。

关宇辰和洛柒夕走在一起的样子太过和谐，洛柒夕甚至露出了很久没有见到的温和快乐，而他只能像个变态跟踪狂一样傻傻地跟在后面生气。

他何曾如此憋屈过？

偏偏面前这个女人他是绝对不会动的，只能忍着一次次的怒气。

而怒气积累多了，总有一天会爆发的，一旦爆发，便一发不可收拾。

他嘴快得秦天都来不及拦他，只能生生地看着两人的气氛越变越差，剑拔弩张的紧张感让原本想通知可以用温泉的服务员害怕地缩在边上，等着时间一点点流逝过去。

洛柒夕不可置信地瞪着宫城，不敢相信这种话竟然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宫城平时为人是冷酷了一些，但也不是没有看到他手足无措的时候，私以为他只是那种不会用语言表达自己的感情的人，在相处中也有意无意站在他的角度上为他开脱，万万没想到，他并不是语言不好，他只是一直伪善着。

“啪——”服务员吓得抖了一下。

清脆的巴掌声在人声嘈杂的地方也还是惹得正在谈笑的人都顿了一下，在秦天似笑非却危险满满和关宇辰吃人般的目光中又纷纷收回视线，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宫城脸上的巴掌印还清晰得很，他眼里是没有丝毫掩饰的愕然和受伤。

洛柒夕胸膛剧烈地起伏，嘴唇颤抖着，打过宫城脸的那只手狠狠握成拳，似乎在极力克制自己泛滥的情绪。

手心一阵阵地疼，刚刚打宫城的时候她是用了全力，宫城甚至被打得微微偏了一下头。

这仗势，要是再接下去该不会闹出人命吧，服务员在旁边看得一阵心惊，为了维持良好的的环境，他还是斗着胆子弱弱地开口，“那个……温泉已经可以用了。”

这句话算是一个转折点，秦天立马就扯过宫城，冲着那服务员友好地笑了笑，温声道谢，“谢谢啊，我们这就过去。”

宫城眼睛像长在了洛柒夕身上，洛柒夕只是赌气般偏过头，进了房间，关宇辰在后面跟进去。

等到了各自的房间，关上门，秦天这才盯着宫城，收起一贯的玩笑神色，语气颇为不赞同，“我记得你不会这么冲动的。”

刚刚他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不仅是洛柒夕，秦天也吓了一跳，宫城像是会说出这样的话的人吗？很明显在从前是绝对不可能的。

“你这样还想追回洛柒夕？”虽然他现在对洛柒夕印象不怎么样，但在自己忍受一点微小的不悦和朋友承受巨大的痛苦之中选择的话，他肯定会选择前者。

宫城只是沉着一张脸，脱了衣服走进温泉里，闭着眼睛将头枕在地板上，嘴唇闭得紧紧的，丝毫不愿意回答秦天的问题，或者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承认他现在后悔了。

对于刚刚太过随意的对话和有心的伤害。

“我……只是太嫉妒了。”半晌，他才压低了声音，略微沙哑地回答秦天的问题。粗粝的声音里藏着不易察觉的委屈和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