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空前盛大的万羽山庄鉴宝大会开始了,整个镇子都洋溢着热闹的氛围。
街道上以往走过的都是质朴的水乡百姓,脸上带着羞涩的笑意,而今日,无数江湖人士也纷纷涌向这个小小的水镇。
其中多是男性,而且是年轻的男性。
因为万羽山庄的女庄主祝羽裳的美貌名扬天下,垂涎之人不计其数,又因万羽山庄在江湖中赫赫名声,以及那丰富的珍奇异宝,往日冰山般冷艳的祝羽裳,突然就想要选择如意郎君了,这简直是一个天下掉下来的香饽饽啊。
所以那些什么少侠啊少主啊简直是蜂拥而来,每日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装作若无其事的往万羽山庄大门前凑,每日起码走上十回,一副恨不得要将地上门槛给生生磨薄三寸的架势。
可惜,那美貌的祝羽裳,连个脸都没有赏一个,万羽山庄大门紧闭,要不是收到了她亲笔提名的邀请函,还以为是开的一个玩笑。
所以到今日,大家伙们憋闷了三天的情绪终于舒展开来,一副喜色洋洋的样子。
风霁白绾上最后一丝青丝,一支白玉簪子束在浓黑似墨的发间,缓缓转过身来。
“嗯,这样可以。”任羽锋双手抱胸,懒懒地靠在桌案上,上下扫视了一眼风霁白,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那日,他将她拉出门,然后购置了一套男式的月白长衫和一支白玉发簪给风霁白,示意很是明白。
风霁白倒是没有什么意见,反正她也早已习惯了这个样子。
她并未说话,然后接过任羽锋递过来的一张名笺,仔细看了看,像是真的,她有些疑惑道:“你是怎么弄来的?”
“呵,这还不简单,随便找一个带着刀剑的二愣子打昏,然后就能搜出来了。”
风霁白语塞,这还倒是像他会做的事,不过打昏,实在不符合他以往的那个名号啊。
“看什么,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不轻易杀人。”任羽锋挑眉看向她,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和讥诮,随之又话锋一转,带着半真半假的语气道,“除了那些为非作歹的狗官。”
“哦,你还真是正义善良。”风霁白没好气冷冷道。
“行了,时候不早了,走。”任羽锋拉着她出了客栈的门。
另一边,苏清修懒洋洋地靠在床榻上,手支着后脑勺:“我说了我不去嘛。”
他们靠着那小块金子,得以逃脱睡牛栏的命运,虽然苏清修对叶灵只挖了一小小块很是不满,但是鉴于自己什么也没捞到,只好老实闭嘴。
叶灵瞪了他一眼,拿起自己用布裹的严严实实的长刀,道:“懒不死你。”
说完他出了门,手中还攥着那颗小玉石,打算今天去把它按原路‘物归原主’。
在万羽山庄门口,叶灵被人拦了下来。
“什么?请柬?”他有一瞬迷茫。
家丁恶狠狠道:“没有请柬?没有请柬是你这种人能够进来的吗?还不快滚。”
叶灵的表情立刻就冷了下来,随后那家丁还带着轻蔑不屑的眼神上下扫视了叶灵那破旧的装扮,讥笑道:“你这种人我见的多了,专门就是来蹭吃蹭喝的吧,别以为带着把破刀就可以装江湖少侠了?你还是照照镜子,去大街口乞讨去吧!”
这话说的一点都不客气,叶灵奔逃多日,实在是有些狼狈,但是他气性也高,听了这话,当时就想转身离去。
还是把这破玩意给扔河里吧!他气愤地想着。
就在他转身要离去的那一刹,他忽然瞥见了一片雪裢般纯白的衣衫,就好像是自己想要苦苦寻找的那个人一般。
叶灵一激灵,立刻想要仔细看,却只见到了重重的乌泱泱的人影,那一片雪白,早已隐入不见了。
他当机立断,选择找一个突破口偷偷进去。
……
风霁白坐在为他们备下的靠背椅子上,四周竟然有八成都是男人,这不禁令她扶额。
而那些男人们还很聒噪,一句一句说的不停。
“这位兄台,你也是为了这次鉴宝大会而来的吗?”
“哈哈哈是啊是啊,早闻万羽山庄的名气,却一直长年闭门不见客,这一次那么难的的机会怎能错过呢……”
“哎呀,说的是说的是,不过小弟我更是仰慕着祝庄主,比起那珍宝,更想一见那庄主的真颜啊哈哈哈。”
“听说了吗,这次祝庄主还想要择婿,兄台,如果你能入那美人庄主的法眼,那这整个万羽山庄不就也是你的了吗哈哈哈……“
风霁白不甚烦躁地深深吸了一口长气,处在这喧闹的环境中,令她的精神愈来不佳,乏沉的倦意如潮水般向她袭来,风霁白用手支着头,长长的眼睫不住颤动地阖上。
忽然,一阵兴奋的喧哗声响起,风霁白蓦然张开了眼眸,眯着眼睛看向了台上。
那红布搭起的台上,款款走上了一个美人,白玉为骨,秋水为神,只一眼就让台下的男人们心驰神往。
祝羽裳拂了拂华盛的长裙,柔柔地对台下众人道:“非常感谢众位能够来在下这小小的山庄,是在下的荣幸。”
台下更加兴奋了起来,这架势让风霁白也有些忡愣,她放下搭在扶椅上的手,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的足尖。
祝羽裳的视线在台下扫了一圈,看着许多江湖有名的侠士都聚集在此,心中也愈加满意,但是在触及风霁白之时,她的目光一顿。
那个人的表情完全不像是其他人般那么炽热,精致完美的面容是如清冷的月色般令人动容,他有些出神地垂下眼眸,完全不去看台上的她。
祝羽裳一愣,但是随即又挂上了完美的笑意,她盈盈向众人拜了拜,以表敬意。
“各位众侠都知道,这万羽山庄曾经出过那一桩事,万羽山庄遭此大劫,势力迅速衰败,所以我只能选择闭门不出……”随着她的话语,人们也都黯然垂下眼睛。
“但是,这并不是一个完全之策,所以我愿意献上庄中珍宝,以敬各位这些年对于我们小小万羽山庄的帮助……”祝羽裳话语一扬,又点燃起了府内气氛。
“我府中珍宝繁多,但是在下只有一个小小的条件,那就是要说出它们的来历,只要正确,我定会赠与那人!”
底下传来了热闹的拍掌声,风霁白本来正在出神,一看周围,也只好跟着拍手。
祝羽裳又注意到那人的神情动作,朱唇几不可见地抿笑。
随着她的话落,一件件珍宝被带了上来,这个时候风霁白才有些打起劲来了。
万羽山庄果然不凡,一件件珍藏的宝物便是稀世珍品,惹得众人连连惊叹。
而底下又不凡能人,每一件都有人报出名字和来历,而那女庄主竟真的赠与他人。
风霁白按兵不动,她很清楚自己的目标是什么,在没有那个东西出现之前,她对那些珍宝是没有一丝兴趣。
转眼间,就过了半日,随着最后一件宝物的赠出,祝羽裳言笑晏晏地宣布结束。
风霁白愕然,手心不自主紧握起来,鬼骨玺连个影子都没有出现。
“在下还有一件事。”祝羽裳并没有走,她反而上前一步,溶溶的春光打在她娇嫩的皮肤上,令人目眩神往。
“在下已经二十一了。”她娇羞一笑,众人都明白了她的意思,“这偌大的山庄,我虽没有父亲那般有才能,但也管治平平,没有出什么差池,但我终究是一个女子,无力承担这庞大的家业,所以我想趁此机会,好好挑选一位如意郎君。”
没想到看上去姿彩动人的祝羽裳竟然如此大胆直接,底下的男人们都跃跃欲试。
“我要的这位郎君,无论是容貌、品行、才德都必须是上上品的,所以今日我想从三个方面来考量,羽裳相信,在座的各位,一定有这般的男子。”
她淡淡一笑,接着说出了自己的那三个要求:“我会从诗赋、武学,以及最后的品鉴来考量,如果有对羽裳有所心仪的侠士公子,便可留下来,随我到后花园中。”
祝羽裳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缓缓地从台中走了下去,那山庄里的客人,只要是年轻无妻的,几乎都留了下来。
风霁白微微扬起了头,她在看一株远处枝繁叶茂的树。
树上坐着任羽锋,他恣意靠在粗壮的树桩上,手上还拎着一壶春梁雨。
只见任羽锋斜斜看向风霁白,两人的视线在遥远的空中对视着,良久,任羽锋点了点头。
风霁白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跟着人群走向了后花园。
在那后花园中,祝羽裳果然已经设好了所有,她不经意一瞥,又看到了那月白色的身影。
祝羽裳低头笑了笑,然后对着人群道:“这第一项,就是诗赋了,只要能都对的上我这句诗,便都能留下来。”
风霁白一瞧,这雪白的宣纸上写着一句诗。
这诗并不难,风霁白微思片刻,便下笔写出了下句,忽然一阵似有若无的香风靠近了她。
风霁白一抬头,就看见祝羽裳走过她身旁,对她遥遥一笑。
然后她便走到了下一人那位置上,风霁白不动声色地以袖子遮住了口鼻,然后小小的打了个喷嚏。
这味道真是太呛人了……风霁白很是憋屈地想着。
她轻轻松松地过了这一关,然后在接下来的武学中,也不费吹灰之力干掉了一半的人。
这时,祝羽裳才对他开口:“不知这位公子,师承何处?”
风霁白一顿,然后才开口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灵霄。”
祝羽裳的眼睛闪烁了一下,嘴角小小的扬起:“在下一直很向往灵霄派的景色,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亲自去看一眼啊。”
在她说完这一句的时候,风霁白才深觉自己似乎是成为了祝小姐很是中意的人,因为周围的人的目光快把她戳成筛子了。
“呃……这个,灵霄并不比的上您这万羽山庄的美景。”她徒劳地回道。
“哦?是吗?”祝羽裳歪了歪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就走了。
其实风霁白并不擅长处理这个,她在京城中不乏有女子向她示好,但是都被她给一一抵挡住了,手段特别雷厉风行一视同仁,京城中的女子不知道因为伤心撕掉了多少手帕。
但是这里明显不可能,她还要拿到鬼骨玺呢,在没有看到鬼骨玺的那一刻,她只能按兵不动。
“最后一项是品鉴。”祝羽裳对着剩余的众人一笑,然后接过旁人端过来的一个托盘,托盘上盖着一块红布。
“这是一样很特别的东西,不知道有没有谁能说得出它的名字。”祝羽裳看着众人,眼中闪着不定的光芒。
风霁白的心突然狠狠一跳,随着那块红布被缓缓掀起,一点点荧绿的光芒泻了出来。
那件宝物正是鬼骨玺。
众人发出一阵抽气,都不可思议的看着这精致的仿佛不是人间物的东西。
风霁白攥紧了手心,她一直紧紧地盯着这个鬼骨玺,同时心里疑惑道:另一个在哪里?
“这一个,是假的,真品我还藏着呢。”祝羽裳神秘莞尔一笑,她拨弄着这个东西,道:“所以谁能说出来这个是什么呢?”
众人发出细细索索的讨论声,但是都是一头雾水的。
风霁白对上了祝羽裳打量她的眼神,她走前一步:“这位公子,你知道吗?”
风霁白拿捏不准她的意图,任羽锋曾经告诉过她,这个鉴宝大会就是为了他而准备的,但是祝羽裳却堂而皇之的将鬼骨玺拿了出来,即使是这是一个假的。
想了片刻,风霁白还是淡淡开口道:“我倒是听说过一物,其质如玉如骨,碧绿通透,上下六面雕刻了好些图案,似是那六道之中的地狱道之景。”
她的眼睛一直看着风霁白,连唇角处的笑意都没有变过半分。
“——其名,鬼骨玺,不知道是不是此物。”
祝羽裳眼眸一亮,她似乎很是兴奋,上前了一步道:“就是此物!”
……
后花园中只剩下了她二人,其余人都散尽了。
风霁白喝了一口茶,终于打破了这个沉默的气氛:“不知……”
她本来想问祝羽裳鬼骨玺的真品在哪里,但是祝羽裳比她更快的开了口:“不知道公子为何钦慕于我?”
风霁白一愣,索性很快反应了过来,她立刻道:“祝庄主天生丽质又聪慧能干,这天下之人何人不钦慕呢?”
“你倒是嘴甜。”祝羽裳一笑,然后走了过来挽住了风霁白的手,她仰头道:“我有一个东西想要给你看。”
风霁白神情一动:“什么?”
“自然是鬼骨玺。”说到这句,祝羽裳的表情微微有些落寞,语气更是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哀伤。
她带着风霁白走进了库房的密室之中,然后絮絮叨叨地讲述了十年前发生的一切。
祝羽裳在密室里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面容,只是一个劲地将那些往事一一吐出。
风霁白无法打断她,只能默默的听着,直到走到一个石台前。
一枚真正的鬼骨玺摆放在那石台上,风霁白立刻就屏住了呼吸。
“怎么……不是有两枚吗?”她不自觉就喃喃出声。
“还有一枚,不就是在你那里吗?”祝羽裳幽幽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风霁白刹那转身,只见祝羽裳已经换了一副神情,表情比冰还要冷冽,但是又含着一丝凄然。
“任羽锋,那么多年了,你终于还是回来了……”
风霁白立刻意识到不对,赶紧上前一步将鬼骨玺收入手中,然后急忙向她解释道:“祝小姐,你误会了,我不是……”
“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很久了……”她仿佛魔怔了一般,一步步走向风霁白,没有看那鬼骨玺一眼。
“从见到你那一刻,我就知道那是你,你又回来了。”
风霁白叹了一口气,她拢起手心,道:“祝小姐,我真不是他,我只是借用这个鬼骨玺,借用完了就会还给您的……”
“不!你就是他!除了他没有人知道这个东西的名字!”祝羽裳的神情已经疯狂,她逼近了风霁白,风霁白不好挣脱,她并不想伤害祝羽裳。
“我……”
“我们一起下地狱吧。”祝羽裳露出一个渗人的笑意,在风霁白意识到不好的时候,一声轰然的爆炸在这密室中响起。
天地仿佛在晃动,风霁白被一股重压推到了地上,紧接着,她从口中品出了血腥味。
一只手将她整个人捞了起来,风霁白艰难地睁开眼睛。
这个人正是任羽锋,他低眼看着风霁白,冷冷道:“你真没用。”话虽如此,但是他还是将风霁白整个人抱入了怀中。
他抬起头,看着躺在地上的祝羽裳,对上祝羽裳惊讶的眼神,忽然勾唇一笑:
“小丫头,你认错人了,我才是任羽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