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来得如此措手不及,飞驰的万箭,那凌厉的箭镞狠狠刺入男人们的身体里,带起鲜血飞溅,惨叫声刺穿耳膜。
不过是须臾的功夫,那十几人,便死在了大厅之中,万箭落了满地,更将他们的尸体扎成了刺猬。
还活着的人恐惧的连连颤抖,呜咽起来。
这样毫无预警的死亡太过逼人,有人被吓得瘫软在地上,抱着脑袋,痉挛着嗫嚅。
却也有人拔出佩剑,继续朝着前方而去,谨慎的等待着箭矢落下。
箭矢立刻射出,那人挥舞着剑,眼看着将箭矢一一扫落了,顿时大松一口气。
可谁想这一轮箭矢过去,竟又来第二轮,结果那人只幸运的撑过了一次,便步了之前那些人的后尘,倒地毙命。
望着这一切,子祈气得跺起脚来,指着头顶的方向骂道:“害我师兄的那个女人你给我听着,有本事出来单挑!搞这些下三滥的手段你丢不丢人啊?!你们阴阳家全是败类,连地沟里的老鼠都不如!”
“子祈,镇定下来。”
百里九歌握住子祈的那只小手,放了下来,这会儿明澈的眼中闪烁着坚毅的华光,定定道:“师父曾说过一句话,‘有法就有破’,这话我一直奉为真理的。我知道你这会儿是什么心情,我和你差不多,但是为了墨漓,你我必须冷静,好好想想破解机关的对策才行,绝不能因着一时急躁,把命赔在这里。”
子祈用钦佩的眼神望着百里九歌,重重点了三下头,说道:“那些箭都是从孔洞里射出的,差不多往前走十几尺的距离,就会引得那些箭射出来。”
“也就是说,一定是有机关感觉到**者,才会催动箭矢。”百里九歌呢喃着,小手握住又放开,迈步朝前走去。
子祈惊道:“黑凤姐姐,你要干什么?”
“别过来。”百里九歌头也不回,却是语带明朗的笑意:“我去将箭引出来,你我仔细看清楚,那些孔洞后的机关是什么样的,可有破解之法。”又加上一句:“别担心我,要找到漏洞就定要先冒点险,我也算是见惯惊险之人,这点小事还难不倒我。”
边说,边朝前走去,百里九歌控制着步速,每落下一步,都谨慎的听着四周是否发出机关响动的声音。
那些还站在原处的男人们,这会儿见百里九歌以身试箭,便各个都静观其变起来,心中觉得花谷七宿之一的黑凤多少有些本事,要是她能破了这一层的机关最好,要是破不了,死的也是她。
当百里九歌一步落下时,耳畔,敏锐的感知到两边的墙壁上,有机关运行的轻微响动声。
立刻抬眼一望,果然看见墙上的小洞里,箭镞的尖端,闪着恶寒的银光。
就是这刻,百里九歌纵身一跃,如电光火石般倒飞回去,落在子祈身旁的那一瞬,正是万箭齐发之时!
这一瞬,两人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小洞看,因着箭矢射出,那洞里的东西也就呈现出来,虽然很小,但百里九歌确定,那是一面镜子!且镜子下有小小的开关!
她立刻再度飞身而上,冲到前方,卡着时间,引出第二轮箭矢,并趁着那瞬间,再度倒飞回来。
这次,百里九歌更加确定了心中的想法,定是那小镜子照到了**者,便会催动开关,进而将箭矢弹出。
也就是说,只要将镜子全都打碎,那么这套机关,就失灵了!
子祈也看出了这里头的门道,兴奋的说着:“黑凤姐姐,我们得想办法把那些镜子打碎。”
“我明白。”百里九歌笑了笑,眼中闪过明湛湛的光,袖下携起了满袖的羽毛,贴近子祈的耳畔,低语:“我需要你配合我,待会儿你就……”
百里九歌将心中的想法告诉了子祈,子祈听罢,道:“我知道了黑凤姐姐,不过这个点子危险Xing很大,你一定要小心。”
“放心吧,别忘了,我只求胜、不求死!”百里九歌朝前走去,潇洒的朝着身后挥挥手。
而子祈的十指间,也夹紧了银亮的细线,蓄势待发。
旁边那些亡命徒见了这副情形,心里更是各怀鬼胎,一言不发的看着百里九歌接下来要怎么做。
红裙如莲,一路大步流星之间,绽开朵朵火一般的莲花。百里九歌将落脚的位置拿捏的极好,几乎在某一步刚落时,就已经先于墙上的响动,召出了万千羽毛。
刹那之间,白羽纷飞,如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伴着猎猎响声,刮起在大厅之中。所有的羽毛都带着强烈的内力,在百里九歌的周身飞舞,她一跃而起,在羽毛上频频借力。与此同时,周围,万箭齐发。
“子祈!”百里九歌出声提醒,同时纤细的身子在半空中一翻,两支箭正好擦着她的前胸和后背交错飞过,闪躲得极是精准。
子祈立刻回应:“交给我就好啦!”两手挥动,银线顿时飞入了万千羽毛之中。
接着,只见百里九歌朝着那些细小的孔洞发射羽毛,子祈的银线为羽毛作助力,将羽毛弹射向那一面面镜子,下一刻便是镜面破碎的脆响声,由近到远不断的响起,镜子的碎片也在不断落下!
百里九歌不断闪躲着利箭,周身那万千羽毛,替她挡下不少箭矢,剩下的那些,她躲闪起来已是绰绰有余。
红影不断翻腾疾飞,同时向着周围的孔洞射出羽毛,再在子祈那命凝十线的推力下,准确无误的命中镜子,将之射裂。
那些观看着的男人们,全然目瞪口呆。这以万千羽毛作护壁,再以羽毛当作暗器,更有银线完美的配合。这到底是怎样的手段?
同时,众人也都震惊的意识到,原来这两个女子中的另一个,是昙花谷的小司命!
就在众人的瞪视之中,最后一面镜子碎了,方才还紧张恐怖的大厅里,此刻安静的像是一片尘埃落定的古战场。
百里九歌悠悠飘落,两袖轻轻做了个收引的动作,那无数羽毛便被她的内力吸来,很快回到了她的袖子中。
不禁长呼出一口气。还好,这一关不算难,多亏子祈的配合了。
于是回眸,给了子祈一道大喇喇的笑,百里九歌呼道:“去二楼吧。”
子祈像是兔子一般,嗖的一下就窜到了百里九歌的身边,拍手呼道:“黑凤姐姐刚才好棒,那个千羽杀真是像极了子清师兄的昙花阵!”
话落时还在高兴的鼓掌,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这一句话,便戳得百里九歌满心头的鲜血。
她笑了笑,那眼波是澄澈明媚的,可鼻头的一抹酸意,连着眉毛跟着微微绞住,一阵痛心疾首的感觉滚滚来袭。
墨漓……心中念着这个名字,想一下,就痛一下。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犹如置身在冰水之中,怎样也暖不起来?只能无时无刻都承受着常人所难以想象的寒冷,五脏六腑都像是结冰了一般……
那该是怎样的煎熬?如果能替他分担一些,又该多好。
想着想着,眼前又渐渐浮现出另一道容颜,那个青衣水袖、粉面桃妆却笑得狰狞畸形的女儿。
“珑儿。”念着这个名字,百里九歌低吼:“你给我在塔顶乖乖等着,我百里九歌,这就要杀到你面前去!”
她说得铿锵,不经意间,步速加快,踏上了通往二层的楼梯。
后面的那些男人们,纷纷跟了上来,这会儿已经不再惊叹了,反而都是目光里充满了阴险。心中想着:就先仰仗百里九歌和子祈再往上去,然后寻个机会过河拆桥,将她们杀了就好!
片刻之后,众人相继登上了二层。
百里九歌和子祈上来后,便不再朝前走了,而后面上来的男人们,也聚拢到两人周围。
这刻,众人前方是一片昏暗,昏暗的尽头则是通往三层的楼梯。而连接两边的,是一座巴掌宽的独木桥,看不清独木桥下方是什么。
因着方才在一层遭遇了箭矢,男人们也都多了个心眼,打量着周围的墙面,倒是平平整整,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只有些油灯挂在墙上,却是熄灭着的。
有人便大松一口气,道:“还以为会有什么吓人的机关呢,原来就是个独木桥啊。我们都练过轻功的,走个桥还会走掉吗?”
这人边说,私心里也怕这么多人跟着他一起上去后,神灵便会眷顾不过来,于是想要争第一个,便朝着独木桥走过去了。
“等一下!”百里九歌直觉觉得,那独木桥下头定然是有什么东西的,不然为什么这里这么昏暗?
“你别掉以轻心!”
可那人没把百里九歌的警告当回事,施展轻功,上了独木桥,还用着蹑云步,朝着对面快步行去。
但才刚走了两步,鞋子就被热浪穿透,脚底顿时烫得要命,他这才意识到,原来下面这个独木桥是个烧红的铁管子!
因为过烫的刺激,这人的蹑云步根本施展不了,惊叫着从铁管子上跌下去了。
众人吓了一跳,百里九歌连忙冲到桥边,想要将那人拉上来,可这一刻,独木桥下突然响起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很快又被无数啮食啃咬的细声所盖住。
同时,铁管子两侧的油灯,全都亮了。
这一下子,众人全都看得清清楚楚,那铁管子下面,竟是个鼠池!里头千千万万饿得凶残的老鼠,这会儿正在群起啮啃方才的那人!
这么短的时间,那人的身体就已经有一半变成了白骨,模糊的血肉上还爬着密密麻麻的老鼠,绿眼睛闪着凶光,整个下方都是啮食的声音,嘶嘶啦啦,狂暴之极。
甚至有老鼠疯狂的钻进他的口腔,啃噬舌头;钻入眼窝,吃了他的眼珠;最后又往他的耳朵里头钻。
人们发出恐惧的哀叹,如此残忍的景象,甚至太过作呕,让人浑身上下都起了无数的鸡皮疙瘩。
百里九歌伸手按住心口,别开目光,不断的告诉自己:冷静,必须冷静,有法就有破,绝不能退缩!
这时候,有几人惊吓过度了,惨叫着跑回楼梯,逃也似的狂奔回一楼。
这让百里九歌惊了惊,喊道:“别回去!”
但她阻止不了那些人,只能任着片刻之后,惨叫声从一层传上来,随后,戛然而止。
众人来到楼梯口处,朝一楼望去。这一望,所有人狠狠的倒吸凉气。
怎也没想到,方才逃回一楼的那几个人,居然被不知从哪里出来的钉子板夹死了!两张钉子板,都镶嵌着排排粗大的钉子,将他们夹成了肉馅!
“天……天啊……”
残忍的死亡毫无预警的到来,一次又一次,终于有人承受不了了。
“这是地狱,人间地狱……”崩溃的跪在地上,两只眼睛已经布满了恐惧的红丝,不断的喊着:“天、天啊!我不要再往前走了,不要什么长生不老了,不要了啊!”
百里九歌深深的吸了口气,整个肺都是凉的,她努力保持冷静,劝道:“你不能怕死,必须往前走,若是留在这里,只怕不过了多久也会和他们一样。”
她指了指楼下惨死在夹板中的几人。
“事到如今,你们还看出来么?这座九死之塔,只要进来了就必须往上走。所谓‘九死一生’,那一线生机就在塔顶,除了塔顶之外,留在哪里都是死路一条。”
众人的情绪太难安抚,又有一人惊慌的站起来,竟是御起轻功,腾飞而起,想要脚不沾那铁管子,直接飞到对岸去。
然而,刚飞到一半,两侧的墙壁上便陡然飞出两把巨大的木头锤子,左右荡来,其中一个狠狠的砸在那人的肚子上。
“啊!”他惨叫一声,被砸落了下去。身体还没完全落进鼠池里,老鼠们便群起跳了起来,疯狂啃咬。
凄厉的惨叫声如被卡断了似的,瞬息之后,鼠池中,又多了一具血肉模糊的尸身。
老鼠们,却是更加贪婪的盯着上头,等待再次有食物落下。
此等残忍的景况,百里九歌无法直视,握紧了拳头,闭上眼睛,用着所有的精神力,才找回了静心思考的状态。
仔细的想着,那铁管子是烧烫的,定是不能走;而若是御起轻功,则又会被槌子砸入鼠池……有什么办法,能够既不沾到铁管子,又不会被槌子打中……
这时,子祈猛地蹦了起来,喊道:“黑凤姐姐,我想到主意了!”
百里九歌连忙望向她,“子祈,你说说看。”正好自己还没有想到方法,要是子祈的方法可行,便是最好。
子祈道:“我们昙花谷的银线是雪蚕丝做成的,不仅坚韧,而且不怕高温。所以我可以用命凝十线搭一座桥,这样就不用走那个烫管子了!”
好主意!百里九歌的脸上浮现出欢喜的颜色,想了想,道:“各位兄台有谁擅长飞刀之术?好帮着子祈一起搭桥。”
男人们面面相觑,虽然各怀鬼胎,却也清楚的知道,眼下还是需要仰仗百里九歌和子祈。
有人站了出来,道:“这个我会。”随之,从靴子里拔出了两枚飞刀,运足了气,将两把飞刀相继丢了出去,精准的插在对岸的地板上。
百里九歌示意了子祈。子祈点点头,一双小手间飞出几条银亮的细线,直直的延向对岸,紧紧的拴住了两把飞刀的刀柄。
鉴于子祈时常因粗心而搞砸事情,百里九歌特意补充了一句:“记得线绳打结,而且要打死结,可不能一会儿过去的时候,线绳松了。”
子祈吐了吐舌头,古灵精怪的笑言:“黑凤姐姐,亏你说了这么一句,我刚才真的忘了打结了呀!”
百里九歌忍俊不禁,虽然清楚子祈有帮倒忙的特Xing,但此刻两人同在这步步惊心的境地,相互扶持,心底倒也充满了信赖的温暖。
两人相视一笑,彼此洋溢的笑容,晃花了那些亡命徒的眼。
他们想不通,为什么身处这人间地狱,她们还能笑得这样无畏无惧?她们到底怀着怎样的心境……
“诸位兄台。”百里九歌清亮的嗓音响起,“桥已经搭好了,我在这里帮着子祈稳住银线,你们先过去。”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又重新生出那些自私的念头,只想着一定要第一个冲上去见到神灵……于是在其中一人的“勇敢”带头下,其他人也相继踏上了银线,一路平安无事的走到彼岸去了。
当最后一人也在那边安全落地后,子祈的两手十指,已经鲜血淋漓。
她紧紧的稳住银线,道:“黑凤姐姐,你先过去,然后助我一把,我便有把握也能平安过去。”
“好。”事不宜迟,既然子祈说她能行,那便照着她说得做。
百里九歌轻轻踩上银线,行云流水一般,朝着对岸飞去的过去,只想着能再快一些,不让子祈的双手再承受疼痛。
可就在百里九歌即将抵达对岸的时候,那些男人中,忽然跑出一个长双下巴的,竟然出手,将插在地板上的两把刀,拔了出来!
这一幕吓得两个人都是心脏失跳,那原本稳稳的线桥,因着没了固定物,顿时垮了下去。
而百里九歌,就这么猝不及防的,跌向了鼠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