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时候,眼前,一道影子蓦地到来,竟是那痞子男瞬间到了百里九歌的身前,将一枚药丸塞进了她的口中,笑着说道:“小娘子,这是解药哦。”
百里九歌囫囵的香下了,身子的痛感立马消减,没片刻的功夫就完全好了。她惊愕的望着那些在地上挣扎的恶徒们,他们一个接一个的停止了动作,竟是一盏茶的功夫便全都口吐白沫、死绝了!这样厉害的毒药,到底是……
“你……”她不禁盯着眼前的痞子男,发问:“你刚才那是什么毒药?”
痞子男欢乐的笑着,一边给百里九歌松绑,一边顾左右而言他:“毒药什么的倒是其次,人生的乐趣才是重点。小娘子,你不觉得,看着这些蠢家伙忙来忙去、最后却死的不明不白,这样很有乐趣吗?唉,谁叫他们抓了鄙人呢?偏偏鄙人别的不行,用毒却是数一数二的牛。”
他指了指离得最近的一具死尸,道:“能被加强版的限量鬼罂粟毒死,也是个荣幸啊。”
“鬼罂粟?!”百里九歌确定自己没听错这三个字。鬼罂粟可是罂粟谷谷主大罗医祖、也就是鬼医前辈秘制的毒药,极少向外流传,墨漓能搞到手就已经很让她吃惊了,那眼前这个家伙又是从哪里搞来的?
等下……这家伙刚才说他用毒的水平数一数二,难道他是——
“辣手毒医应长安?!”
痞子男一惊,喜道:“没想到应某的名气这么大啊,正是应某!”这会儿想到了什么,反问:“这么说来,小娘子你也是江湖人咯?”
百里九歌止不住心头的吃惊。应长安,正是罂粟谷谷主大罗医祖的嫡传弟子之一,专修毒术,乃是个毒医,再加之为人怪癖常常毒死人且见死不救,所以才得名“辣手毒医”。她倒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上这么个人,想来刚才山寨大门起火,也是他用毒术玩的障眼法吧。
不过既然都是七花谷的人,便没什么好顾忌的。百里九歌直说:“我是凤凰谷的黑凤,师从易方散人。”
“哟,原来是黑凤妹子!”应长安俨然也吃了一惊,再度打量了百里九歌几遍,高兴的一张嘴都咧到耳根子了,连连感叹:“原来是自己人啊,这就好这就好,人生的乐趣果然层出不穷。”
说罢又摆摆手道:“不过应某还有点事要处理,就不陪黑凤妹子聊天了啊。黑凤妹子你先忙,我们来日有缘再见!”
说完,人蓦地一下就晃没了,这样说走便走,让百里九歌险些吃不消。
不过,她现在没心思去关注这萍水相逢之人,她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定下一口气,百里九歌连忙施展轻功而起,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个营寨。心里清楚,自己这一来一去耽误太久,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墨漓那边会不会出什么变故。
这般一想,急切担忧的情绪将百里九歌的心香没。
墨漓,墨漓……她在心中唤着这个名字,一次比一次强烈,也一次比一次坚定。
百里九歌咬紧了牙关,重新朝着朝都的方向,飞驰而去……
赶到朝都城的时候,百里九歌的浑身都已经被汗水浸湿了,她自城墙上空纵横而过,踏着鳞次栉比的屋舍,红影如破风的雨燕般,一闪即逝。
因着奔驰了太久,喉咙已经万分干涩,每呼吸一口,喉管中便牵动了一股硬邦邦的痛楚,令百里九歌不禁蹙眉。
头顶的太阳好晒,明明是深秋的天,可那日头却那样的毒辣……她恍然意识到,莫非此刻已经是午时?
这个认知让百里九歌被强烈的冷意袭过全身,她不由低头俯视街道,只见百姓们似是全都往一个方向涌着,而那个方向正是——法场。
不好!就快要到行刑的时间!
百里九歌激动的险些从瓦片上滑落,她赶紧调整内息,不顾疲倦的身体,使出所有的力气狂奔。
终于,她赶到了,那人山人海的戒严场景,此刻看来是那般凶险而肃杀,像极了百里红绡和孟复被处斩的那一日……水泄不通的无数围观者,刑台上穿着红衣的刽子手正紧握冰寒的大刀,还有那即将受刑之人……
墨漓!
她看见他了,远方的他,就立在那炫目的云影天光之下,静静的如同一块璧玉。
墨漓!墨漓!
她听见了监斩官在宣读他的种种罪状,字眼全是极尽的恶毒。那监斩官宣读完毕,望向刑台下亲自观刑的殷浩宜。
殷浩宜扬起手,就要将手中的处斩令牌摔下!
不!不该是这样的!
百里九歌疯了般的奔了过去。她不信墨漓会死!她不信红绡和孟复的事情会再发生一遍!御风不是和她说过吗?墨漓是不会有事的。可为何她看到的却是这副场景?!
难道,墨漓果真在骗她?!
她远远的望着刑台上的墨漓,已然离她越来越近。
他还是那一袭荼白色的衣衫,被骤然强烈的劲风吹起翩跹雪浪,鹤氅下那垂坠的鹤羽卷开层层涟漪。璀璨的天光似是在他浑身披上一件细腻的金缕衣,大朵大朵的昙花随着金色丝缕蜿蜒起伏。
他的神色是那般淡然,淡的像是幽林中的泉流、镜湖中的月影,那清雅如画的眉目浅浅微动,一夕之间,漾得是倾尽众生的夺目风华。
整个世界的唏嘘、侮辱、谩骂,他仿若未闻;那些被条条宣读出的他的罪状,他冷笑抿之。
微微侧目,视线在攒动的百姓之间,迅速找到了御影和已然送信归来的御雷。墨漓轻轻睇了眼色,他二人点头。
这时候,殷浩宜冷笑着说出最后一句恶毒的谴责,手中的处斩令牌,被扔下!
行刑。
百姓们顿时屏息,安静的望着走近的刽子手。然而这样一幕落在百里九歌的眼中,她再也无法压制胸腔中宛如决堤的情绪,狂吼出声。
“墨漓!!”
这仿佛是用尽了百里九歌所有力气的呼喊,在响起的一刻刺痛了所有人的耳朵,落下的那一刻近乎沙哑而撕心裂肺。
百姓们惊得哗然,殷浩宜惊得瞠目,王公贵族、文武百官们各个惊得结舌。席间的殷浩宸,甚至激动的站起。
可唯有墨漓,在这一瞬,宛如是遭受了九重天雷的击打,通体一颤,那护手的锦缎险些滑落在地。
眸中激烈的情绪止也止不住的翻腾而来,淡然的神色也变作极度的担心,眼前这一幕仿佛是一只魔爪,抠进了他的心肝脾肺、攫住了他的呼吸!
九歌!
他看见那抹红影,艳丽的不可方物,像一只决绝投入火海中的凤凰,卷着这世间最夺目的烈焰,朝着他义无反顾的赶来。
“墨漓!墨漓!!”百里九歌拼命的喊着,不顾混乱推挤的百姓,不顾朝她冲来的禁卫军,手中拈起羽毛,来一个打一个,将挡了路的全部打倒踹飞,只为了能再快一点冲到刑台上!
台下的殷浩宜,瞠目的望着这场景,惊讶于百里九歌竟是这般不惧死的冲来此处,单凭她一人之力,就算是能突破重围杀到刑台上,却又怎能将墨漓也一并带走?
殷浩宜脸上的惊讶缓缓化作得意的阴险笑容:百里九歌啊百里九歌,来的真是太好了!他还正愁没法将这两人一网打尽呢,她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殷浩宜站起,袖袍一挥,喝道:“禁卫军听令,诛杀扰乱法场之人!”
诛杀?!墨漓眼底的神色再变,接着是愤怒的狂澜,那惊涛骇浪仿佛能将整个世界淹没成废墟。
余光中,他望见人群里的御影和御雷也变了脸色,墨漓眉间一凝,再冲他二人使了眼色。
二人会意,立刻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
禁卫军倾巢而出,冲散了百姓,甚至从倒地百姓的身上踩踏而过,混乱的嘶喊中夹杂着百姓们绝望的惊呼和惨叫。
可那一抹红影,却是谁也拦不住,竟是势如破竹般的冲向刑台。
万千羽毛纷飞成凌厉的箭矢,在强大内力的控制下,化作一场雪白的风暴。百里九歌抽出短刀在手,一路直线强闯,不顾禁卫军的剑风在她身上划出一道又一道血痕,她只知道闯!只知道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近了,距离越来越近了……近到百里九歌甚至能看见墨漓的表情。
可她无暇去看,她必须杀,踩着这条已然满地溅血的路,杀到尽头!
这时,又一轮禁卫军们包围了上来,每个人都挽弓射箭,指尖一弹,无数箭矢朝着百里九歌射来。
而她在这一刻,也拼命的嘶喊出她最忠实的伙伴:“凰儿!”
只听笙箫般的鸟鸣响彻天空,硕大纤长的白色凤凰瞬时从天而降,急速低飞而来,带起一阵狂风将所有射向百里九歌的箭矢全部打落。
百里九歌立刻一跃,就在昆山雪凰飞到最低点时,跃到了它的背上,压低身子,任着昆山雪凰倏然高飞,冲向了刑台。
却也是在这一刻,一支漏网的箭矢擦着百里九歌的脸侧飞过,她侧过头堪堪避过了伤害,可脸上的人皮面具却被那支箭射得脱落下来!
“天啊,快看!”混乱中有人惊叫着指着百里九歌,那惊鸿一瞥,根本就是艳绝天下的佳人!
再接着,又有人震惊而近乎叹绝的喊道:“那是昆山雪凰!是传说中的昆山雪凰!她、她竟然是花谷七宿中的黑凤!”
所有人哗然震惊。
殷浩宜呼吸骤止。
王公贵族、文武百官们,亦全部僵住。
花谷七宿,七个名满江湖、各具手段的传奇女子,竟然、竟然……
“墨漓!”百里九歌从昆山雪凰的背上落下,落在了刑台之上。那倾尽天下的绝世容颜,在这一瞬,夺了所有人的切切目光。
可是,百里九歌看不见这些人,根本无心理会周遭的影影绰绰。她的世界,现在只有一个人,而他,已然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墨漓!”纤细的身子扑进了坚实的怀抱中,百里九歌紧紧抱着墨漓,甚至来不及好好看看他的神情,一个劲的高喊着:“你是不是又让御风骗我!我不会上当的!走!快跟我离开这里,我们离开大商,我们走!”
然而话音刚落,百里九歌却感受到,身后有寒意在飞速的朝着她袭来,伴随着箭矢破风的声音。
不好!有箭朝着她和墨漓射过来了!她躲不开!
几乎想也不想的,百里九歌紧抱住墨漓不放,无畏无惧等着那支箭矢射进她的背。她甚至踮起脚,拼命想要达到和墨漓一样的高度。
她感受到,那支箭矢已然近在咫尺,即将射穿她的身躯!
然而,一声尖锐的摩擦声响起,那支箭,似乎停下来了。
百里九歌怔然的不明所以,甩头望了过去,这瞬间完完全全的惊呆了。
她震惊的看着墨漓,他一只手还牢牢的搂着她的腰,另一只手中,竟握着那支箭!
那箭矢的尾端还在剧烈的颤抖,百里九歌清晰的看见,墨漓紧握的拳心中流出了血,如穿成线般的不住淌落!
“墨、墨漓?”她失语。他……这支箭,难道真的是他接下的?!
恍然间心下一颤,百里九歌急切的拨开墨漓的拳头,打掉那支箭矢。
望见他苍白而粗糙的掌心上一条刺目的血痕横亘而过,血污点点,染遍那深壑蜿蜒的掌纹,百里九歌心疼的呼道:“墨漓,快和我走,等我们乘上凰儿飞远了,我马上给你包扎!”
可回答百里九歌的却是殷浩宜的怒声。
“你们谁都别想走!”只见殷浩宜已经站了起来,气得满脸花花绿绿,在望见百里九歌的惊世容颜时还是忍不住倒抽一口气,眼神中流露出难以控制的痴迷。
他赶紧狠狠拍着身前的桌案,咬牙切齿道:“百里九歌、白蔷、黑凤,原来你还是花谷七宿之一。百里九歌,你欺君罔上、罪无可赦!弓箭手射箭!就让她和周世子一起葬身于此!”
弓箭手们这才回过神来,纷纷拉开了弓,在心中惋惜那样一个绝代佳人却要死得这般无奈,却又不得不听命。
眼看着弓箭手们要弹出箭矢,墨漓紧紧环住百里九歌的腰,想要将她推到身后去。
可百里九歌却坚决的扑到前方来,展开双臂将墨漓挡在身后,冷声嗤道:“我百里九歌不畏死亡,尽管放马过来,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定会让墨漓离开这里!”
就在万箭即将齐发之际,殷浩宸沉冷犀利的声音,阻止了弓箭手们的举动:“不许射箭!本王命你们住手!”
殷浩宜的脸孔顿时扭曲起来,“浩宸,你想抗旨吗?还是说你心里已经不把朕当皇兄了?”
殷浩宸心下一凛,眼睛眯得好紧,这会儿只如是站在歧路口,明明知道皇命不可违也不该违,却又怎忍心看着心中倾慕的人儿即将遭受万箭穿心之刑?!
就在这僵持的片刻,百里九歌赶紧朝着昆山雪凰使了眼色,冲到墨漓身边环抱住他,想要带着他一起跃到昆山雪凰的背上。
可是,她却想都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这节骨眼上,蓦地内息紊乱,吐出一口血来,整个身子似失去了力气,软绵绵的瘫在墨漓的怀里。
“墨漓……”百里九歌不甘的嗡着嘴唇,这才意识过来,自己在经历了昨夜的彻夜不眠、今日的山寨险情、再疯狂的赶回朝都、拼了命受了一身伤的冲到这刑台之后,根本就已经是濒临灯枯油尽,却还一直在凭意志力强撑着。
而此刻,所有的力气都榨干了,连强撑都已经撑不住了。
“墨漓,墨漓……”
她不甘心,好不甘心!望着头顶上急切的昆山雪凰,百里九歌在心中嘶喊。
就差一点,只差最后一点,明明只有一步之遥!
为什么自己就不能再多一丁点的体力,哪怕是只将墨漓一个人送走也好啊!为什么老天爷要对他们做这种安排?!为什么!
望着百里九歌在这最后关头到了极限,殷浩宜冷冷的笑着,唇角勾勒的弧度万分的狡诈得意:“百里九歌,天要亡你,你便逃不出朕的手掌心。既然你这么想待在周世子这阶下囚身边,那朕就成全你,让你们死在一起,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
百里九歌大口大口的喘着,极致的不甘令她小小的胸膛剧烈欺负。她忿然嗤道:“昏君!你命大商军队在周国烧杀抢掠,行的都是些丧尽天良之事,还这般侮辱墨漓,你根本没资格侮辱他!”
殷浩宜不以为然的笑着:“呵呵……侮辱?他墨漓,本就是个逆臣贼子。”
“是吗……”百里九歌的喘息愈加紊乱,可那一双澄澈的眼底却仿佛点燃了一双蜡烛,那火苗虽然虚弱无力,却明亮的似能驱散一切黑暗。
她冷冷反问:“既然你说墨漓是逆臣贼子,那他便是我大商之臣对吧!”
“对又怎样?”殷浩宜斜睨着百里九歌,阴险的笑问。
百里九歌放声喊道:“墨漓既是我大商之臣,那便是我大商之人!”
小手颤抖的伸入衣襟,猛地一块硬物被掏出,甩落在刑台之上,砸出一声脆响。
“此乃陛下御赐的免死金牌,但凡商国之人,皆能免除一死。这块令牌,换墨漓一命!我百里九歌,自求替死,无怨无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