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鬼船(1 / 1)

在雷劈下来的那一刻, 所有人都惊呆,仿佛看到了世界末日。

庄卿扔出手中的神剑,试图阻止雷劈下来。然而他的剑挡住了第一道雷, 却挡不住第二道。情急之下, 他把手里血糊糊的兔子塞进外套胸口处。

雷电越来越近, 就在即将劈向庄卿那一刻, 雷电一分为二,一半劈在了庄卿身上, 一半劈在瘫在地上不能动弹的青衍身上。

雷劈到庄卿身上那一刻, 他闷哼了一声,弓着身护着几乎抱不住怀里的兔子,“你别乱动, 我是天道亲儿子,你可不是。”庄卿把符离死死摁住,把灵气聚于双眼, 视力穿透黝黯的海水,看到了苍穹之上。那里乌云滚滚,似雷电闪烁, 似乎有新的天雷在酝酿。

“等回去,你不仅这个月工资没了,这一年的工资都没了。”庄卿抓着两耳朵, 冷哼道, “别乱蹬腿, 好好给我待着, 不然我给你政审资料上填不合格。”

离两人不远的地方,青衍正在痛苦挣扎,然而四周的青龙畏于天雷,都不敢上前。

第三道雷下来,只是似乎比刚才小了很多,气势也有所减弱,跟劈禺彊的天雷相比,完全就是象腿与针尖的差别。但即便如此,天雷中所蕴含的力量,也是让人有些害怕的。

天雷连下九道,每道都一分为二,一半劈在庄卿身上,一半劈在青衍身上。青衍下半身几乎已经被雷烧焦,连痛呼声都呼不出来。

庄卿把符离从怀里掏出来,扔到一边,苍白的脸上全是汗水。他晃了晃身体,对符离冷笑:“我上辈子可能是欠了你的。”

不然怎么会脑子发昏,把他塞进自己怀里护住?

青龙族长看着在地上抽搐,出气多进气少的青衍,抬头望天的眼神,充满了恐惧。他化为人形,走到符离面前,伸出颤抖的双手行了一礼:“今日之事,却由我青龙族而起,青衍重伤,天道大怒,符道友再与我们战下去,对你我都不是好事,还请符道友高抬贵手。”

“族长!”其他青龙见族长竟然向庄卿与符离低头,面上皆有不甘。

“都住嘴!”

呵斥青龙们的不是族长,而是青龙族已经一千九百年不曾出关的大长老。他发须皆白,老态皆露,不要其他青龙来扶,颤颤巍巍走到毛发还是红色的兔子面前,深深一揖,脸上的惊恐几乎掩饰不住:“小辈无礼,触怒前辈,请前辈恕罪。”

“大长老?”青龙族长没有料到大长老会出来,面上的惊讶都来不及掩饰,“您怎么出来了?”

当年他们青龙族在渭水与妖修起了争端,千里传音说敌不过对方,所以他们族里又派了好几个族人去支援,然而这一去,不仅没有救回族人,这些赶过去的青龙,也死的死伤的伤。经历那件事还活到现在的,也只有大长老一龙而已。

大长老不愿在他们面前提当年的事情,只是在族训中加了一条,让他们不要轻易招惹看起来不起眼胆子却很大的妖修。族长扭头看趴在地上的兔子,神情有些恍惚。

“你是谁?”符离化为人身,伸手去扶庄卿,被庄卿嫌弃地推开,他又伸手去扶,庄卿瞥了他一眼不说话,不过倒没有再推开符离。

大长老看着眼前这个青年,又想起了一千九百多年前发生的事。那时候他心高气傲,虽然还没有度过最后一次蜕变,但仗着是年轻一辈中最出色的龙,便跟在其他龙身后,去“抵御外敌”。

然而他们到了目的地,根本连敌人的样貌都没看清,就被打得七荤八素,后来阵阵惊雷过后,敌人消失,而他们也伤的伤,累的累。就在他们以为事情已经过去时,从草丛里跳出一只兔妖,有头龙心情不好,便嘲讽了几句这只兔妖,谁知道那只兔子竟凶残无比,打架的狠劲儿,像是要与他们同归于尽。

堂堂龙族,从未想过竟有败在兔子手里的一日,听着族人的惨叫声,年幼的大长老竟吓得全身发抖,只有临近死亡时,才知道自己有多怕死。

“你……”冰冷的剑搭在他的脖颈上,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看起来约莫十八岁的少年,他身上穿着白色锦袍,锦袍上沾上了龙族的血,像是红梅在雪中绽放,艳丽无比。

“我不杀幼种。”少年把剑挽了回来,挥掌打碎他的龙角,“滚吧。”

等他回过神后,渭河上已经飘满了青龙族的尸首。他慌张的飞到天空,发现渭河下游飘满了人类与动物的尸首,有稚子飘在木盆中大声哭喊,还有妇人飘在水中,手里还捧着孩子。

哭声与怨气传到天际,他躲在云层里,看着一个老妇人愤恨的指着天空,浑身怨气。

“老天爷,你不开眼啊!”

妇人跳进了飘满浮尸的江中,那双满是怨恨的眼,直到江水没过她的头顶,也没有闭上。

“当年的事,青龙族大错特错,所以我青龙族折了二十六条龙命在渭河中,青龙族不敢有怨言。”大长老苦笑,“当年若不是前辈高抬贵手,在下也该命陨在渭河上的。”

生死恩怨,在当年的情况下,已经理不清了。他回到龙宫后,想到那满江的浮尸,老妇人怨恨的眼,便再也没有出过龙宫。

“是你。”符离想起当年那只瑟瑟发抖的幼龙,再看眼前老态龙钟的大长老:“平日少作恶,不然老得快。”

“你!”一头青龙想要反驳,却被大长老拦住。

“前辈。”大长老朝符离深深一揖,“在下没有管好小辈,是在下的错。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两千年,还请前辈放下吧。”

庄卿胳膊被符离拽得有些疼,但是却没有说过一个字。

“青衍今天受到的教训,是他咎由自取。然而如今天道偏爱人族,又如何容得下前辈大开杀戒之举?”大长老苍老的脸上露出苦意,“在下于今日立誓,天道为证,若我族的龙再敢算计前辈,不用前辈动手,在下便亲自惩戒他。如违誓言,便让我受九雷灰飞之苦。”

符离冷笑一声:“你龙族不过死了二十六条龙,那整个渭河流域的生灵几十上百万,谁又来赔偿?”

“前辈……”

“收起你伪善的模样。”符离用朱色扇指着大长老,“不要再让我看到你们青龙族任何人。”他低头见庄卿面色煞白,也没心思跟青龙族废话,对庄卿道:“你等我一下。”

他走到青衍身边,奄奄一息的青衍看到他,巨大的龙身都跟着颤抖起来。

“嗤。”符离从他身上跨过,捡起被雷劈得焦黑的剑,转头走回庄卿身边:“我们走。”

他一拉庄卿手臂,就从龙宫飞了出去。

“大长老,难道就让他这么走了。”一头青龙不甘道,“若此事传了出去,我青龙族还有何颜面。”

“今日的事情,谁也不能说出去。”大长老低头看着躺在地上的青衍,“你们带他进去疗伤,以后没有我的命令,青衍不能再踏出龙宫一步。”

“大长老。”族长叫住大长老,“那个叫符离的妖修,究竟有何来头?”

“他的修为我看不透。”大长老把这件丢人的事情,说了出来,“当年在渭河边,我本该命丧在他的剑下,但是他饶了我一命。那一次过后,我们青龙族折损了多少?如今我们青龙族还有多少龙,还受得住这样的折损?”

族长沉默下来,他看着已然昏厥过去的青衍,摇头叹息道:“当年我们不该让青衍有当国运龙的心思,如果没有当年那些事,也不会发生这么多事。”

大长老沉默片刻,面上露出沉思的表情。

“你还好吗?”符离把庄卿拖出海里,见他浑身都有烫伤,背上的名牌衬衫与西装更是破破烂烂,后背的皮肉翻出来,有些地方已经被雷劈得焦黑了。

“死不了。”庄卿低头看着身上破破烂烂的西装,“这件外套是今年秋季最新高定,我原本打算过几天穿去参加慈善晚会。”

“身上都伤成这样了,还管什么衣服。”符离在乾坤袋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方舟,把方舟往海面上一扔,方舟变成一艘精美的画舫,里面有桌有椅,甚至还有软榻。

“到软榻上躺好。”符离带着庄卿跳上画舫,庄卿怀疑地看着符离:“你想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符离把庄卿摁到床上,撕开他上半身的衣服,露出他光裸的腹肌与后背。

“符离!”庄卿推开符离,坐起身道:“你疯了?!”

“别闹,乖乖躺好。”符离拍了拍庄卿的脑袋,把他又按了回去,从乾坤袋里取出一瓶药,“你伤得很重。”药膏敷在伤口上,带着舒适的冰凉,庄卿趴在床上,没有再动。

伤口太深太多,一瓶药膏根本不够用,符离又掏出一瓶:“刚才,谢谢你。”他一个活了四千多岁的妖,竟被未成年龙护在了身下,这让他又感动又不好意思,任何感激的话,都显得苍白。

“我也不想救你。”庄卿冷哼,“但如果让别人知道,我管理部的员工竟然被天雷劈死,我丢不起那个人。”

后背、脖子、手臂全都抹上了药,这些灵药不知用什么草药制成,敷上去没多久伤口便开始愈合,符离轻轻拍了下庄卿的牌屁股,“来,脱裤子。”

庄卿猛地回头盯他。

“怎么了?”符离被他盯得莫名其妙,“你变成龙的时候,也没穿衣服,有什么好害羞的?”

“符老妖,你是不是忘了,我身上有一半人类血液?”庄卿咬牙切齿道,“我们人类没有在外人面前脱光的习惯!”

“那你把前面遮住,我帮你擦屁股。”符离掏出第三瓶药膏,“前面你自己擦。”

“滚!”庄卿忍无可忍,伸手抢过符离手里的药膏,“我自己擦!”

“行行行,你是老大又是我救命恩人,你说了算。”符离多放了一瓶药膏在庄卿手里,起身放下内阁的纱幔,站在纱幔外道,“我在外面等你。”

庄卿看着纱幔外的人影,慢慢脱掉裤子,上面已经血肉模糊,带着难闻的血腥味。他面无表情地挥手洗去腿上的血,把药膏一点点抹在伤口上,“符离,你说得对。”

外面的身影动了动:“什么?”

“你可能真的不是普通兔子。”庄卿想起符离差点走火入魔时,脸上的金色兽纹,还有咬下青衍血肉时的狠厉,眉头皱了皱,快速给自己抹完药,用本身的鳞甲变出一套衣服在身上,掀开纱幔就走了出去。

“我还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他凭空取出牙膏牙刷,“刷牙!”

符离面色微黯,接过牙膏牙刷开始刷牙。

“知不知道生肉里有多少细菌跟寄生虫?”庄卿又递了一杯水给他,“什么东西也敢乱吃,我们管理部食堂克扣了你的饭菜还是怎么的?”

符离趴在船舷边,把嘴里的泡沫吐掉,喝了一口水继续漱口,转头看庄卿,眼神亮了几分:“龙肉好像还挺好吃。”

庄卿摸了摸自己手臂:“兔肉也很好吃。”

“你不是说,我不是兔子?”符离继续漱口。

“不是普通兔子,不代表你不是兔子。”庄卿见符离准备把牙刷收起来,皱眉道,“再刷一遍。”

符离瘪嘴,庄卿撩了撩袖子,露出手腕上还没完全消失的伤痕。

符离……符离心虚地乖乖挤牙膏,继续刷牙。

遥远的海面上,一位海盗放下望远镜,有些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然后拿起望远镜继续看:“鬼、鬼船?”

这片海域是传说中的灵异地带,近来很多货船都在这里消失,久而久之就有鬼故事传出。实际上根本没有什么灵异事件,而是他们把这些货船抢劫后,故意传出去的谣言。

“什么鬼船,都科技社会了,傻子才信这玩意儿。”船长一巴掌拍在海盗头上,“好好盯着海面,看看有没有肥鱼可以下手。”

“不是啊,船长,真的有鬼船。”海盗指着前方,“你快看!”

船长拿起挂在胸口的望远镜,果然在海面上发现了一艘奇怪的船。与他们这艘伪装成商船的海盗船相比,那艘搭得像木质阁楼的船,实在太小太脆弱了,这种木制的船,是怎么航行这么远,飘到海面上的?随便一个海浪或是大风,就能把这艘船毁得七零八碎吧?

而且为什么雷达扫描仪上,没有任何显示?

难道,真的是见鬼了?

“嗯?”符离突然扭头,在船的四周下了结界。

“怎么了?”

“有人类在偷看。”符离看着远方,“好像还不是好人。”

“消、消失了?”可怜的海盗,吓得话都说不完全,结结巴巴放下望远镜,“快、快调转航线。”

“船长,船失去控制了。”舵手欲哭无泪,看着船上各种仪器疯狂乱转,崩溃地抱住脑袋:“完了,完了。”他还没有喝最贵的酒,抱最美的妞儿,吃最美味的食物,怎么能死在人荒无人烟的大海上?

然而他们的崩溃与恐惧都没有用,这艘船就像是有了生命一样,坚定不移地往某个方向行驶,直到与军舰狭路相逢。

现在就算海上的鬼,也讲究法律手段了?

海盗船碰上军舰,还能有什么下场?

“船长。”舵手绝望地瘫坐在甲板上,“我们还是学一学铁窗泪是怎么唱的吧,以后进了里面,好歹还能参加囚犯内部的文艺表演。”

“表演你妈个头,老子五音不全,唱给谁听?还不赶紧逃!”船长拖开舵手,准备自己来操作。

然而不管他怎么按,操作室里的各个按钮就像是失灵了一般,没有半点反应。

“我操!”船长狠狠踢了一脚控制室的大门,没想到他在海上纵横十年,竟然会倒霉在灵异事件上面。早知道这样,当初他就不应该嘴贱,四处让人炫耀那片海域闹鬼,这下真把鬼招来了。

好在军舰远远瞧见一艘商船,给对方发信号也没有回应后,就赶紧降速。靠近后一瞧,船停在海面上纹丝不动,甲板上几个被困的水手看到他们的船缓缓靠近,不仅没有获救后的喜悦,反而满脸惊恐与害怕,军舰上的人瞬间明白过来,商船上的人有问题。

结果把人抓过来一查,这竟是某个恶名在外心狠手辣的海盗团伙,最近好几个国家都联手在公海上抓他们。

现在这么容易就把人抓了起来,竟有种白捡人头的感觉。

听这些海盗神神叨叨说着什么有鬼,一位浑身正气的海军军官道:“我看你们是坏事做得太多,心中有鬼。”身正不怕影子斜,世间最可怕的不是鬼,而是毫无底线的人心。

庄卿一脸冷漠的看着符离用法术操纵着海盗船自投罗网,转头趴在围栏上看远处天空上的云,夜晚即将来临。他以前以为,符离的本体与兔子有不同之处,只是正常的品种变异,但是此时他已经改变了以前的想法。

兔子天性中,对龙族应该有所畏惧的,就算修为高深,不惧龙威,也绝对不可能在失去理智时吃龙肉。

所以……他会是什么?

他在人类皇宫中看过那么多的古籍与资料,从没有哪种生物的描述,如同符离一般。

“你看我干什么?”符离心满意足地看着那些海盗被带走,转头见庄卿正看着自己,以为他受了内伤,伸手搭在他的手腕上,很快便沉下脸来:“受了内伤怎么不说,不是早跟你说了,现在是你最后一次蜕变的关键期?!”

一边说,一边从乾坤袋里找出补元气的药塞进庄卿嘴里:“我不是给了你一瓶补充元气的药,你怎么不吃?”

庄卿动了动唇角,没有说话。

这点小伤,就吃几百万一粒的药,他不仅会内伤,还会心伤。

被强迫着吞下三粒药,庄卿默默想,一口就吃掉六七百万,如果换成灵米,够他吃很久了。

“天黑了。”咽下药丸,庄卿没有表情的脸更冷了,“我们要在这画舫上坐一夜吗?”他本性中没有体贴这个词,但是看着符离状若无事的模样,那些符离与青龙族的陈年旧事过往恩怨,他问不出出口。

身为管理部的领导,察觉职员跟其他妖修起了争端,他应该问清查清,才符合员工守则。

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就算作为领导,也不该占用员工的休息时间。

这事……先放一放,再放一放。

“要不要钓鱼?”符离递给庄卿一根鱼竿,从下面的抽屉里掏出一盒鱼饵,“我钓鱼的技术还不错。”

庄卿见符离顺手就拿出鱼竿鱼饵,扭头看了眼这个画舫,看来以前符离也曾这样干过。他拉开抽屉,里面还有不少的鱼竿,也许当初陪符离钓鱼的妖还不少。

身为龙族,想要吃鱼不过是张张嘴的事情,何须这种效率低又无聊的捕鱼方式?

半个小时后,庄卿看了眼符离桶里满满的鱼,再低头看了眼自己这边空荡荡的桶,脸沉得犹如十二月的雪。

“别着急,刚钓鱼都是这样。”符离提起桶,倒了一半到庄卿桶里,“有了我的鱼给你垫底,不出一会儿就能钓到了。”

庄卿低头看了眼在桶里噼里啪啦甩尾巴的鱼,鱼尾甩起的水,溅了他一脸。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着急什么,钓不钓得起来又不重要。”

又过了半个小时,庄卿一拉鱼钩,上面挂了一条又肥又大的鱼。

他斜眼看两个鱼桶,眉梢上挑。

目前为止,他钓上来的这条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