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书走进蓝调的时候，慕景宸正一个人坐在落地窗前，眉目微垂，神色冷清，整个人冷寂得不像凡人。
隔着深色落地玻璃，王书可以清楚地看见下面舞池中扭动着的沸腾人海。
这种感觉很不好。
仿佛全世界都在欢呼，只有慕景宸一个人在沉寂。
看了眼桌上被慕景宸喝掉大半的一瓶拉菲，王书走过去，在慕景宸身边坐下。
“我还以为你今晚会留在玫瑰园，没想到你这么衰。都到了这个点儿，还会被她撵出来。”
“嗤……”慕景宸笑了。
他重新拿出一只干净酒杯，倒满酒，递给王书，冷冷清清地说：“我一直想知道，你那么喜欢夏温怡，怎么忍住的？”
“谁能忍住？我又不是神仙？”
“嗯？”
“用手啊！”
“靠！”从来不说脏话的慕景宸，终于爆了句粗口。
闭上眼睛，他往沙发上一靠，眼前仿佛再次浮现出林可馨素净清美的脸庞。
看见他这样，王书吊儿郎当地用酒杯在他的酒杯上轻轻一碰，等悦耳的叮当声响起，王书才问：“为什么不告诉她？”
“什么？”
“齐念的事情，夏夏的事情，天佑猪和齐辉这些年算计她的事情，你们曾经就是一对恋人，她是被人用药失去记忆，忘记你的事情。还有，你根本没有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
慕景宸没有立刻接口，沉默了很久，他才睁开眼睛看向王书。
“你知不知道她今晚跟我说什么？”眼眸中闪过一道微光，慕景宸笑得有些苦涩：“她说，她以前跟着我好害怕。她说，这些年跟着文轩在芝加哥看着好好和月月慢慢长大，这辈子从来没有那么踏实过。
王书，她说得没错，我们的婚姻，我们的相遇，都是错误的。就像一件衬衣，第一颗纽扣已经扣错了，下面的，不管怎么扣，始终都是错。”
“所以呢？你打算放手？”
“放手？”目光闪了闪，慕景宸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这辈子都没想过。”
“那你打算怎么做？”
“等她。”
“等她？她不是已经回来了吗？”
“我想把纽扣全部解开，然后，再让她亲手一颗一颗扣起来。”
王书愣了下，一瞬间全懂了。
上一次重逢，慕景宸用绝对强悍的碾压，将林可馨死死捏在手里，压在身下。
最初的林可馨多么不情愿，王书是一路看过来的。
尽管后来，林可馨爱上了慕景宸。而且，不见得比慕景宸爱得少。但曾经的伤害，却在无形中埋下了隐患。
交易下的婚姻，留给人的，不是美好记忆，而是触目惊心的恐惧。
这等同于衬衣的第一颗纽扣已经扣错，接下来，不管爱得多深沉，多刻骨铭心，最终的结局都不会幸福。
所以这次，慕景宸抛开了一切。
他不想用齐念还没死的消息获取林可馨的信任，不想用夏温怡的经历获取林可馨的感激，不想用曾经的初恋，那六年的守候，博取林可馨的同情，更不肯用依然存在的婚姻，束缚林可馨的自由。
他要的，不再是林可馨的身体。
他想要林可馨的心，想要林可馨放下心结，彻彻底底接纳他。
想要，真真正正的两情相悦。
所以，十几年前他们就是青梅竹马的恋人不重要，林可馨的第一次给了他也不重要，一切的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让林可馨重新爱上他。
迟疑一下，王书问：“那你打算一直瞒着她？”
“不瞒。”重新闭上眼睛，慕景宸靠在沙发里。
像是很疲倦，他的身姿没有平时那么挺拔，但却十分固执：“她问，我就告诉她。她不问，就不说。”
“也好！”王书点头。
像是想起什么，他又说：“其他事情不说可能没关系，但夏温怡的事情，你是不是先给她打个预防针？”
“为什么要打预防针？”慕景宸摇头：“女孩子之间的事情，还是让她们自己去倾诉。”
停顿一下，慕景宸又说：“不过王书，你可以准备一下，去把夏温怡和忘忘接回来吧！”
“卧槽！”用手扶住额头，王书一脸哭笑不得：“我还以为你真的这么牛逼，不需要任何助力呢。搞了半天，你的两情相悦，还是要让我帮忙啊？”
“难道你想让夏温怡一直流落在那种鬼地方？想让忘忘一直可怜巴巴地盼望着你这个爸爸回去看她？”
“我……”
“好好和月月需要小伙伴，忘忘更需要。你这个爸爸再好，也取代不了小伙伴的重要性。我相信，以好好的责任心和能力，他一定会把月月和忘忘照顾得很好。到时候，忘忘的自闭症你就不用再到处求医问药了。”
“行行，不是你想讨好林可馨，而是我讨好你。你儿子最牛逼，你儿子就是神丹妙药，只要有了你儿子，忘忘立刻就能变成活蹦乱跳的小姑娘，行了吧？”
“嗯！”慕景宸毫无自觉性地点头。
王书懒得跟他计较，笑了下，又问：“说吧！你这么晚把我喊来，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在把好好和月月送进私立学校之前，我需要你亲自过来保护奶包们几天。”
“啊？”王书一愣：“那你呢？你干什么？”
“当然是追求可可。”像看白痴似的看着王书，慕景宸满脸都是嫌弃：“难道，要让你来帮我追求可可，我自己去照顾好好和月月？”
“我去！你们一家四口好不容易团聚在一起，干吗要分开啊？好好和月月多可爱、多懂事儿啊？有他们在旁边助威，你才能更早一步追回林可馨不是？我说景宸，你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我脑子没坏。”重新将目光投向落地玻璃，慕景宸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幻：“我不想让好好和月月跟我一起患得患失，不想让他们总是担心爹地和妈咪随时都会分开，不想让他们总在黑夜里，因为没有爹地偷偷哭泣。更不想让可可，认为我利用奶包们黏着她。我怕她会对我更失望，怕她讨厌我。”
突然有点心疼这样的慕景宸，王书拍拍他的肩膀，“好，没问题，你说保护多久就保护多久。”
……
林可馨早起给钱少廷打了个电话，说明今天要先找个幼儿园把好好和月月送进去，大概会晚一点去公司，钱少廷同意了。
昨晚没睡好，林可馨的眼睛下面有浓重的黑眼圈。
她感觉乏乏的，也懒得做早餐，干脆带着好好和月月到外面吃。
一打开门，就看见男人挺拔料峭的背影，林可馨愣住。
好好和月月却欢呼一声，直接扑了上去：“爹地，你怎么在外面？妈咪还说你上班去了。”
“爹地本来是去上班了，但走到半路上，突然想起你们俩还从来没有吃过咱们中国的传统早餐。所以，爹地就买了豆浆、豆腐脑、油条、小笼包、还有几个小菜给你们带回来，你们想不想吃？”
“想！”一听见吃的，好好和月月的口水都要流下来，蹦跶着就去抢慕景宸手里的食物。
慕景宸的目光轻轻落在林可馨脸上，温柔地笑问：“可可，我能进去吗？”
和林可馨一样，慕景宸眼睑下也有浓郁的黑眼圈，一看就知道他昨晚没睡好。
而且，他下巴上还有点胡茬，衣服也是昨天的，有点皱。
这样的他，像根本没离开，而是在门口站了一夜。
有心想拒绝，林可馨却实在开不了口。
慕景宸并没有强硬地挤进门，也没有像昨晚那样用奶包们做借口，他在征求她的意见。
很显然，昨晚她说的每句话，他都听进去了。
当着奶包们的面儿撵他走，未免太小气。
可是，他此刻语气温和疏离，目光平静地看着她，却总是让林可馨想起昨晚上他一次又一次失控地吻她。那样强势，那样难以自制，那样，意醉神迷。
心软会让自己失去主动权，会一次次陷入感情的泥潭，难以自拔。
林可馨不想和慕景宸继续纠缠，哪怕奶包们离不开他这个爸爸，她也不想跟慕景宸藕断丝连。
垂下眼睫，尽量不看慕景宸浑身的狼狈，她微笑着说：“还是算了吧，我之前给少廷打过电话，要送好好和月月去幼儿园，我们直接在外面吃就好。我们现在赶时间，等下次有机会，叫上王书、琳达和少廷他们一起来家里再聚吧？”
明明是疑问句，偏偏被她说成肯定的口吻。
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女孩也学会了他的风格，变得这么强硬？
所以，她根本不想让他进门，哪怕他在门口等了一夜？
哪怕有奶包们助阵，也不行？
静默了几秒钟，慕景宸把手里的食物递过来，表情十分平静：“出去吃和在家吃都是一样的，既然赶时间，又何必多此一举？反正早餐买来了，扔掉也可惜，等吃完你再去送好好和月月也不迟。我去上班了，再见！”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林可馨要是还拒绝，显得太难看。
接过早餐，她礼貌地说：“谢谢，再见！”
慕景宸没有再看她。
他弯下腰，将好好和月月拢到怀里，在奶包们快要哭出来的小脸上分别亲了亲，笑着说：“快进去跟妈咪一起吃早餐，等下凉了就不好吃了。爹地去上班，等下班后，爹地再来看你们。”
月月伸手抱住慕景宸的脖子，瘪着小嘴就想哭。
好好却用手捂住月月的嘴巴，懂事地点点头：“我们知道了，爹地快去上班吧，别迟到。”
“好，拜拜！”
说完，慕景宸放开好好和月月，走向电梯。
一只脚已经跨进电梯里，月月突然哭喊道：“妈咪为什么不让爹地和我们一起吃早餐？爹地不吃早餐，我也不吃，饿着肚子去上学好了。”
慕景宸的身子一僵。
他没有继续往电梯里走，但跨进去的那只脚也没有退回来。
他甚至没有扭头。
但却像一座巍峨屹立的山，就这样矗立在电梯前，悄无声息地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