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景宸却没有停下:“王书说,忘忘虽然有自闭症,但这孩子非常聪明,而且她很敏感。她嘴巴上不说,心理戒备却十分强,除了夏温怡,她不信赖任何人。最初王书接近她,她还捉弄过王书。直到王书爱心泛滥,几乎把她宠上天,她才一步步接纳王书。
王书专门找专家咨询过,夏温怡没有自闭症,你也没有,你们两家都没有自闭症的家族史,所以,忘忘这种先天性的自闭症不是遗传的,她是夏温怡在怀孕期间情绪波动,担惊受怕导致的。
清远?人心都是肉长的。不一定是你播的种,就一定能让你收获。约翰和贝拉的事情,你咎由自取,不值得同情。夏温怡和忘忘的悲剧,你更是罪不可赦。现在,王书在替你擦屁股,他在把你亏欠夏温怡和忘忘的,一点一滴进行弥补。
这种细水长流的精心呵护,你大概比我清楚,毕竟你曾经照顾贝拉这么多年。所以,如果你阻止我的计划,或者为了你所谓的亲情反水去帮何氏,那我不介意用点龌龊的办法促成王书和夏温怡。
我之前说过,夏温怡感激王书,如果王书把她睡了,我相信就算以后你和她重聚,夏温怡也不会抛弃王书跟定你。当然,忘忘是你的女儿,如果你利用法律和钱财想夺回忘忘的抚养权,让忘忘成为第二个慕景宸。那么,我祝你成功!”
目光阴沉地看了慕景宸足足一分钟,何清远才咬牙切齿地说:“你威胁我?”
“对,我威胁你。”丝毫不在意何清远要吃人的眼神,慕景宸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情绪:“因为,你是个拎不清的人,你永远都活在后悔里,而不是好好珍惜。如果你觉得夏温怡和忘忘没有你父母重要,甚至还没有贝拉重要,我为什么要把她们母女交给你?”
“你……”
“清远?你不配!”
明明是大白天,但空气一下子就凝固住了。
甚至,何清远觉得有点冷。
没错,慕景宸说的没错。
他就是这样一个优柔寡断、拎不清的人。
当初说好跟贝拉分手,但贝拉因为他出车祸,他却狠不下心抛弃贝拉。
和夏温怡确定了关系,明明知道那样把夏温怡留在小县城等待,自己却无微不至地去照顾贝拉是错的,他还是做不到对贝拉选择忽视。
夏温怡怀着孩子狼狈离开,他的心被伤得千疮百孔,甚至这些年,他痛苦得无数次想要自杀自残,可现在,明明知道算计他们的是自己父母,他还是不忍心伤害。
他是个懦弱的男人。
他也是个可怜的男人。
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想保护自己的女人和孩子,也想保护自己的父母。可是,却谁也保护不了。
他要怎么办?
“你……”深吸一口气,何清远艰难地说:“如果,我爸妈认罪伏法,主动去自首,你会不会放过他们?”
“你觉得他们会认罪伏法?真天真!”
残忍的冷嘲热讽,但慕景宸没给何清远羞愧的机会:“好吧!我答应你,如果何伯伯和何伯母自己认罪伏法,去公安局自首,那我不再追究。你和何灵要是有本事,以后能通过一些灰色渠道把他们从牢里弄出来保外就医,我不要他们偿命。”
明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明明知道自己父母绝对不可能认罪伏法,更不可能主动自首,何清远还是松了口气。
他给慕景宸鞠了个躬,感激地说:“谢谢!”
看着这个面对深渊,却固执地保持着单纯、天真本性的兄弟,慕景宸真的有点无语。
人性是复杂的。
慕景宸突然觉得,如果当初他不是那么强硬,不是那么傲娇,不是那么自以为是。如果他也像何清远这样,可以随时低下自己高贵的头颅,一门心思赖定了林可馨,是不是林可馨哪怕失忆不认识他了,也不会离开他?
他有点分不清楚那六年和林可馨的分离,到底是被别人算计,还是他咎由自取自作自受。总之,这一刻,看着曾经那么阳光的何清远这么卑微、感激地站在自己面前,像个无助又绝望的孩子,慕景宸残忍坚硬的心,突然有点松动。
拍了下何清远的肩膀,他也点燃一根烟,然后轻轻靠在身后的大树上。
两个人都不说话,安安静静吸烟。
等一盒烟抽完,文轩回来了。
冲慕景宸和何清远使了个眼色,三人一起去文轩的办公室。
出乎意料的是,文轩带来的不是一张脑CT片子,而是两张。
见慕景宸和何清远都疑惑地看着他,文轩解释道:“这张,是十年前可馨被人从火场抬回来时拍摄的脑CT。这张,是三年前,可馨生奶包们那天拍摄的。
大概以前身体受到的伤害太深,也或者是齐念那时候对可馨成见太大,可馨对医院有种本能的抗拒。而且,她不像那种一无所知的人那么好糊弄。以前跟小夏天天泡在一起,她对医学知识懂一点皮毛,所以,对这方面非常敏感。
我如果骗她去做脑CT,她一定会产生怀疑。我想,最近这三年多,可馨脑部没有受过伤,我给她服用的避孕药对大脑也没有任何损伤。就算她那段时间服用过抗抑郁药物,也不会对大脑造成实质性病变。所以,我就把两张片子都拿来了。
清远?你觉得行不行?能不能进行比对?”
“当然行,简直太好了!”何清远把两张片子接过来,都夹好,然后打开观片灯。
他看得非常仔细,文轩虽然不主攻脑外科,但也是外科专家,他和何清远一样,也凑上前观看。
慕景宸不懂医,什么脑CT片子他也看不明白,甚至连正反面都分不清,但这是林可馨的脑CT。
所以,想都没想,他也凑上去。
而且,为了方便看得更清楚,他还霸道地把何清远和文轩往旁边挤。
何清远本来不想说话,但慕景宸越来越过分,看了不到一分钟,就把他和文轩彻底挤开,几乎都要把他那张欠抽的俊脸贴在片子上了。
实在忍不住,何清远皱着眉说:“狗看星星满眼迷,我说你又看不懂,在这儿凑什么热闹?”
“我看看可可……”
“那你看吧!我和文轩不看了。”
何清远虽然性格懦弱了点,但他的医术和医德都很好,慕景宸不止一次见识过这个长不大的男人上手术时多么霸气、多么固执,多么讲原则。
眼看何清远要翻脸了,他赶紧退后,还举起双手冲何清远谄媚地笑了一下。
“犯贱!”嘀咕一声,何清远不再理睬慕景宸,重新凑上去看片子。
被何清远骂,慕景宸的脸上有点挂不住。
但现在他有求于何清远,所以,狠狠剜了何清远一眼,他走到旁边的沙发上一声不响地坐下,视线却始终黏在何清远的脸上,丝毫不放过何清远的任何表情。
大约看了半个小时,何清远突然指着片子上的一处位置,问文轩:“后脑被人重击,会在这一片区域产生对冲伤吗?”
文轩还没回答,慕景宸已经站起来脱口问:“什么是对冲伤?”
何清远的目光唰地一下射过来,满满的都是厌恶和责备,慕景宸吓得一哆嗦,赶紧又坐回去:“我没想打搅你们俩会诊,我就是……就是有点着急。”
平时慕景宸是个多混蛋、多霸道的人啊!此时,他却像个普普通通的、心急如焚的患者家属,看着何清远的眼睛里都是心虚、讨好和担忧。
这样的慕景宸,让文轩非常吃惊,同时,也有点钦佩。
这个男人到底是多爱林可馨,才会为了林可馨,变得这么患得患失?
看了何清远一眼,文轩解释:“对冲伤是法医学上的专业术语,就是在创口对应部位的脑组织有出血和挫伤,在相对的对侧脑组织处也有出血和挫伤。打个比方来说,如果有人重击你的左侧头部,那你左侧的脑组织肯定会有出血和挫伤。可同时,你右侧相应位置的脑组织,也会有出血和挫伤。”
慕景宸眼睛一亮,“也就是说,可可的后脑受到重创,如果出现对冲伤,应该出现在前脑,而不是出现在侧脑对不对?”
没听说过对冲伤出现在前脑的,但话糙理不糙,很显然,慕景宸抓住了问题的本质。
何清远和文轩对视一眼,点点头:“你这个说法虽然不对,但有点道理。景宸,就像你说的,林可馨当年被人用烟灰缸砸中的是后脑,出现对冲伤的话,应该出现在前脑。可是这张片子显示,她的前脑很好,但左脑,却有一点点水肿。
再看这张三年前的片子,你瞧,就是这个部位。当年明明这个部位没有受伤,也没有淤血,却出现反常水肿。而过了六年,这个部位,却发生了萎缩……”
“发生萎缩?”慕景宸腾地一下,又站起来:“你是说,可可得了老年痴呆症?”
“你不懂能不能不要瞎打岔?”何清远火了:“我的意思是说,在没有发生外伤的情况下,当年她的左脑这个部位出现水肿就不正常。而在六年后,这里发生萎缩就更不正常。除非……”
“除非当年有人给可馨使用了某种药物。”文轩突然插嘴道:“而这种药物的副作用,就是随着时间推移,作用部位发生萎缩。”
慕景宸一下子愣住了。
何清远看看他,也不再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慕景宸才颤抖着声音问:“出现这样的情况,是不是代表还会恶化?可可……可可以后会怎么样?”
“不知道!”何清远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人脑的结构非常复杂,药物注入大脑,有可能引发失忆,造成萎缩等后遗症。但也有可能,患者伴随着记忆恢复,重新激活这片区域的脑细胞。”
“这种可能性存在的几率是多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