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可馨使劲做了两个深呼吸，又咽了口口水，这才缓缓抬起头。

果然，立刻对上慕景宸深邃、冷冽，如同宇宙黑洞般复杂到令人纠结的眼睛，林可馨吓得浑身一抖，脱口唤道：“慕总！”

慕景宸没有说话，松开林可馨，他弯腰去捡拾还牵绊着林可馨双脚的西装外套。

林可馨怔了怔，赶紧蹲下帮他：“我……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睡着。我把你的衣服弄皱了，等回家以后我再帮你熨平。我保证，它会像新的一样……”

也许是林可馨提到了“家”，慕景宸的动作顿了顿，冷清的眉眼竟变得有些柔和，看了看林可馨，他低声说：“好！”

林可馨本来以为她做了这么不得体的事情，慕景宸一定会生气。可没想到，慕景宸不但没有发火，还那么平静地说好。暗自松气的同时，她不由自主抬眸去偷看慕景宸。

原本只是下意识的举动，可没想到慕景宸也在看她，四目相对，林可馨猛地愣住。

慕景宸的脸被昏暗的灯光笼罩着，棱角分明，眉目如画，而他深邃的瞳眸中分明有什么在流动，这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流光溢彩，宛如世上最美的山水画。

他的脸距离她那么近，同样是想捡起地上的西装外套，他弯着腰，她蹲着，二人姿势不同，却几乎额头相抵。

这不是林可馨和慕景宸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也不是林可馨第一次感受到男人身上冷冽又迷人的威压。她的心脏跳动得和以往每次面对慕景宸时一样剧烈，几乎要从嗓子里蹦出来。

可是莫名的，林可馨又觉得有那么点不一样了。就好像眼前这个魔咒般的男人，突然褪去魔鬼的外衣，披上了圣洁的金光，让她，不受控制就想靠近。

然而，这种温情又暧昧的情绪才维持了几秒钟，林可馨的耳边便响起了慕景宸几天前在江城大饭店洗手间里对她说过的话：“你没什么可值得我帮的，我只是讨厌看见自己豢养的宠物被别的男人染指。虽然我对你没有太多兴趣，但是，很脏！”

没错，他对她没有兴趣，他觉得她脏，他对她所有的苛刻和要求，只是因为她是他名义上的妻子，是他豢养的宠物。

是她想太多了，一个宠物而已，难道就可以因为慕景宸百年不遇的一次和颜悦色，因为他没有发火，没有训斥她、惩罚她，而对他想入非非？

她还真是犯贱犯得够可以！

狠狠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可耻”，林可馨的身体已迅速后仰，同时，她三两下扯开纠缠在脚上的西服外套，猛地站起身，往后退了两步。

“那个慕总，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能不能先走？”

慕景宸直起身没有说话，方才，就在林可馨抬头的一瞬间，他分明从她的眼睛里读到了羞涩的情感。那样弥足珍贵的情感，让他不受控制地想伸出手揽她入怀，然后，亲吻她。

可是，就好像那只是他的错觉，他还没有从突如其来的幸福中清醒过来，林可馨就给了他当头一棒。她迅速逃离，和以往每次面对他时一样，她的大眼睛里都是戒备的讨好，谄媚的笑容僵硬得让他想掐死她。

她就那么讨厌他，那么不喜欢和他亲近吗？哪怕，他放下尊严，可耻地对她实施美男计，她也可以做到无动于衷？

没错，刚才他是故意的。

慕景宸还记得之前林可馨给她端来菠菜面时的神情，他知道她在小隔间里曾偷窥过他，不知道当时的他在她眼睛里是不是特别脆弱，所以，她罕见地对他流露出了真诚的温情。不管那温情有多么短暂，也不管她这份温情是因为有一点点喜欢他，还只是单纯的母爱大泛滥，这都是一份足以让慕景宸藏在内心最深处的美好，就像他曾经从上帝那里偷来的幸福。

慕景宸知道这么做很可耻，但是，他那么想和林可馨独处，那么想呼吸到她的气息，那么想让她在这个没有人打扰的空间里，安安静静地陪伴他，所以，他几乎暴露出内心的感情，近似于温柔又热烈地看着林可馨。

只是多么可笑啊！即便他卑微至此，也换不来她的一点点真心。她依然在第一时间披好满身盔甲，戒备又警惕地疏离他。

眼眸瞬间暗沉下去，慕景宸轻抿唇角，表情冷寂得仿佛要结冰。

林可馨问完之后就一直等着，尽管她没敢抬头看慕景宸，但是依然能感受到慕景宸身上散发出来的冷寒气息。

这股气息压得她有点透不过气，她只能硬撑着情绪，再次开口：“慕……慕总，那个，天都黑了，我……我还有急事。”

这一次，没等慕景宸同意，她直接扭头往外走。

然而，脚步刚刚迈出去，慕景宸就开口了：“等等！”

林可馨头皮一麻，半响才缓缓转过身。依然不敢看慕景宸，她有些艰难地说：“慕总？”

慕景宸没有看她，走到办公桌前，他坐下来，用异常冷淡的声音说：“景辉集团部分高管要参保，这笔单子数额不小，你跟徐氏保险打声招呼，最近这段时间都不要过去上班，集中精力跟进景辉的这个项目。”

林可馨倏地抬头。

她和慕景宸的交集始于一个多月前的那场碰瓷，那时候，她是慕景宸解决仇家时顺手牵羊掳回来的战利品。当时，他缺少一个女人，她需要二十万。

所以，他们做了第一笔交易，他轻而易举地得到了她，她从他那里拿到了梦寐以求的二十万。

几天前，在江城大饭店的洗手间里，慕景宸用掠夺的方式再次得到了她。而她，从拒绝、挣扎，到最后心甘情愿地接受，那么流畅自然，甚至迫切。因为，她需要五十万。

那次，慕景宸虽然给她内心造成了不小的创伤，但是，他的确是个慷慨、守信，又有良知的商人，他不但给了她五十万，还让她在徐氏保险脱颖而出，成为连董事长都刮目相看的新星。

所以，那两次亲密互动是很公平的交易，不管慕景宸怎么对她，不管林可馨的尊严多么卑微，慕景宸付了钱，他帮了她，就该得到属于他的福利，他们两不亏欠。

这似乎已经成了他们之间和平共处的模式，在接下来的日子，林可馨没有再问慕景宸要过一分钱，而慕景宸，也极其默契地没有再碰她一下。

那么现在，慕景宸突然开口要给她一大笔巨额保险的单子，是为什么？是不是他迷上了她的身体，或者他需要有个女人解决问题？这算不算他们之间的第三笔交易？

那么以后呢？以后他们的相处模式会变成什么样？只要慕景宸心血来潮想要她，就会用这种买卖的方式做交易吗？

曾经，林可馨觉得这是她和慕景宸最好的相处模式，可是现在，在慕景宸的休息室，看着他以高高在上的统治者姿态，轻描淡写地说出他要给她一笔大单子时，林可馨突然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耻辱。

这种耻辱比慕景宸在江城大饭店的洗手间里惩罚她还要让林可馨难堪，就好像是在验证王小美的话，她是那种为了金钱，什么都可以出卖的下贱女人。

将涌上来的泪意硬生生憋回去，林可馨用力地抿了下唇角。然后，她扬起长睫，用那双墨玉般乌黑清澈的眼睛，定定地看向慕景宸。

“慕总，谢谢您的美意，也谢谢您对我们徐氏保险的支持。我最近有点累了，不太想跟进大项目。所以，这个单子，您还是去跟我们徐经理谈吧！我相信徐经理一定会委派一名我们公司的金牌业务员同您接洽，她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慕景宸没料到林可馨会拒绝，还拒绝得如此干脆。

当初，她为了区区二十万，不惜爬上他的床和他做交易。几天前，她为了五十万，费尽心思去讨好那个令人恶心的赵经理。哪怕他在江城大饭店的洗手间那样欺负了她，在得到五十万之后，她也可以隐忍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继续戴着假面具笑颜如花地住在景辉苑与他周旋。

这个女人，她用所有的言语和行动证明了她有多么喜欢钱，为了钱，她可以出卖灵魂，可以不顾一切。可眼下，他给她的这笔单子何止二十万、五十万，她却毫不犹豫地拒绝，弃之敝履？

“为什么？”

冰冷的声音从慕景宸的齿缝中蹦出来，带着咬牙切齿的味道。可这一次，林可馨却没有被退缩。她艰难地吞咽着口水，强迫自己直视慕景宸犀利的眼眸，一字一顿道：“因为，我不想和你做交易了。我现在不需要钱，所以慕总，你和我之间的游戏，结束了！”

慕景宸的眼神瞬间冷下来，整个人如同在万年寒冰中浸泡过。

整整一天，他都在隐忍，在拼命压抑自己的怒火。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和徐子阳暧昧相处，眼睁睁看着徐子阳一次次充当护花使者，眼睁睁听着王书报告，说她坐上徐子阳的车准备跟徐子阳共度春风。他眼红，他妒忌，他下了多大的决心，用了多少努力，才说服自己不要去计较，不要去想那些，只要现在，只要此时此刻她在他身边陪着他。

可是现在，这个女人却告诉他，他们之间的游戏结束了？

原来，在她眼里，他和她的婚姻，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游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