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艾青的诗。”他低声说。
她忽然抬起头,然后把双手拢在唇边,对着寂静的夜空大声地呼喊:“是,我喜欢艾青的诗,可是我现在真的走不动了,我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我觉得我真的快要饿晕了,如果在这样的深夜里,能有一个人,能给我一碗黄橙橙的蛋炒饭,和一碗热气腾腾的西红柿鸡蛋汤,不管他是麻子,瘸子,磕巴,还是哑巴,我都一定会对他说:我爱你,如果非要在这份爱上加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万万万万万万年。”
声音直冲云霄,仿佛久久地回荡在空气中,更久久地回荡在向羽的耳中。
她转头看着他,朝他如花般明媚一笑,而那些话,她本应该是撒着娇对一个人说,可是她不能那样说,更不敢那样说,所以她的真心话,就变成了她疯癫举动的玩笑话。
夜风拂过她的脸颊,掀起她的长发,让她看起来愈加地明眸皓齿、楚楚动人,然后她就那样软软地靠在了路灯杆上,闭着眼睛,嘴角含着一丝微微的笑,眼角却渗出一点晶莹的水花。
他神情肃然地走到她跟前,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微微弯下身子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拉了起来,她极不情愿地站了起来,因为她浑身酸疼,疲倦得要死,向羽凝视了她一瞬,突然转过身,然后双腿一弯,抓起她的两条腿,把她背了起来。
她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她瞪大了眼睛,在他背上惊叫:“你干嘛?快放我下来。”
“别动,再动把你摔下去。”他低声说,步伐很快。
“快放我下来,被别人看见了,成什么样子。”她在他背上紧张兮兮地挣扎着。
向羽一怔,他忽然想起她已经有男朋友的事实,他沉默了一下,低声说:“你很怕被人看见吗?”
她急迫地说:“我当然怕被人看见了,因为会让人误会的,而且这是在大街上,这成何体统,快放我下来!”
她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匕首,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脏,她怕被人看见,更怕被人误会,而那个人就是她的男朋友,照片里笑得像个傻瓜一样的男人,他究竟哪一点不如他,他究竟哪一点儿比不上他,他狠狠地咬着牙,紧紧地皱着眉头,双手却依旧死死地抓着她。
“别动——”他几乎在咆哮了。
她被他突如其来的吼声吓了一跳,他怎么忽然又生气了,这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性格,真的让河晓虞难以接受。
她顺从地停止了挣扎,乖乖地搂着他的脖子,她忐忑地看着他的少半个侧脸,发现他的脸从哪个角度看都那么好看,虽然他现在在生气,气得额头上的青筋都凸了起来,可是却根本影响不了他英俊得几近惊艳的容颜,她又看了看他的耳朵,他耳朵的轮廓也几近完美,耳垂儿肉嘟嘟的,她想它一定软软的,带着他淡淡的体香,吸一口的话,一定感觉很好。
她的脸忽然一阵火烧,河晓虞,你也太龌龊了,你竟然在精神上调戏良家妇男,你的脑子里怎么总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难怪大家都说你是从外星来的。
可是他为什么要生气,她特别不想让他生气,仿佛喜欢一个人,就想把全天下所有的快乐都送给他,把世上所有的苦难都从他身边抽离,她希望他幸福,希望他快乐,希望他的脸上总有笑容。
喜欢?
河晓虞被脑子里忽然跳出来的两个字吓了一跳,喜欢,她喜欢他了吗?她不知道,可是此刻她在他背上所感觉到的就是激动和喜悦,还有怕累着他的心疼,她刚刚闹着要下来,就是因为心疼他。
她忽然又想起了那个夜晚,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他背着她,吃力地在狂风暴雪中行走,脸颊被冻得通红,满头满身的雪花,连睫毛上都挂着冰颗粒,她的眼睛忽然变得热热的,嗓子也变得干涩,然后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
一阵阵的心疼啃噬着向羽的心,他后悔没有早一点跟她表白,他后悔她满世界贴广告找他时,他没有给她打电话,他后悔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抱着醉酒的她回家,却没有让她知道,他后悔在与她重逢之后,没有尽全力抓住她,突然,缠绕在他脖子上的手臂忽然收紧了,她温热的气息就落在了他的颈窝儿,她离他那么近,她的前胸正紧紧地贴着他的后背,手臂正紧紧地环着他的脖子,让他心里一阵阵的悸动,可是她却不属于他,心,抽痛。
“向啸天,你……以前经常背你妹妹吗?”河晓虞软塌塌、甜腻腻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仿佛顷刻间就瓦解了他所有的怒火。
“嗯。”他阴沉着脸,低声说:“她比你娇气,只要一刮风下雨,就让我背她。”
她垂着睫毛,羡慕地说:“你对她真好,真宠着她。”
他望着前方的黑暗,皱紧了眉头,他在心里默默地说,只要你给我机会,我也会同样宠着你,甚至比宠向阳还要宠你。
他们就那样沉默地走了一会儿,她又轻声问:“我们去哪儿?”
“带你吃饭,你不是饿了嘛。”
“可是我们没有钱。”
“这有什么难的,就凭我这张脸,就能让你吃饱喝足。”
“你要卖身?小心被警察抓。”她想逗他开心。
“傻瓜——是卖脸,不是卖身。”他粗声粗气地说。
她忽然又收紧了双臂,眼神也变得异常温柔,因为他说的那四个字——带你吃饭,他总是在不经意间让她感动得一塌糊涂,让她时时刻刻都可以感觉到他对她的好,可是,他究竟是在对她好,还是把对向阳好都转移到了她的身上,他的背上背的究竟是向阳,还是河晓虞。
心,忽然一沉。
他背着她,他觉得她比树叶沉不了多少,他忽然想起他因为她而被罚五十公里负重越野的那段往事。
五十公里负重越野,那是他军旅生涯中最长的一次负重越野,虽然河晓虞比越野时的负重要重许多,可是他觉得背着她,却比背着那些步枪,手枪和水壶要幸福得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