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上前一步,并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别走。”他紧紧地皱着眉头,凝视着我的眼睛。
我垂下睫毛,眼角挂着泪,可胸中的委屈忽然像泛滥的洪水,山呼海啸般地侵蚀着我的每一块骨头,每一块肉,让我浑身一阵阵的疼痛。
他的胸口高高低低地起伏着,手上的力道也轻了一些,突然低声说:“苏儿……是向阳的儿子。”
“是他在向阳怀孕的时候,每天逼问她孩子的父亲是谁,让向阳患上了重度的抑郁症。”
“于是向阳生下苏儿当天……就跳楼自杀了,是他逼死了向阳,让苏儿成了孤儿。”
我震惊了,我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可是我知道他口中的“他”是谁,是向无言,他的父亲。
而向阳,一定是他的妹妹,因为我还记得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他说他也有个妹妹,还说,他从未打过他妹妹。
他一定很爱他的妹妹,就像哥哥爱我那样。
孤零零的皎月高悬天际,洒下一片清清淡淡的光辉,我们相对而立,他微微垂着头,毫不掩饰地悲伤着,我终于理解了他之前的愤怒,也能感受到他此刻的痛苦。
这就是为什么向爸爸要他给苏儿过生日时他那么反感的原因。
因为苏儿的生日,就是他妹妹的忌日。
所有的委屈和不满,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不仅开始同情他,而且忽然觉得很心疼他。
他松开了我的手,转身背对着我,低声说:“你先上车吧!我抽支烟。”
我看着他的背影,颀长、宽阔、孤独,我忽然很想走走到他跟前,然后跟他说:不要难过了,一切都过去了,向阳在天堂一定生活得很好,而且她也一定希望,你能活得开开心心的。
可是我没有,我即没有走到他跟前,也没有说任何一句安慰的话,我只是默默地转过身,然后默默地上了汽车,留给他一片孤独、寂寞的月光。
我坐在车箱里,远远地看着他,他一只手插进裤兜,一只手夹着香烟,那点红色的火光在黑暗中忽明忽暗,然后离他的嘴唇越来越近。
我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些什么,总之,我现在特别希望他能忘记刚才的不愉快,忘记所有的烦恼,于是,我在心里暗暗发誓,只要我在他身边,就一定要竭尽全力让他开心。
片刻以后,他扔掉香烟,然后又打了一个电话,就重新上了汽车。
我们一直沉默着,在快到市区的时候,向啸天突然开口:“陪我吃点儿饭吧!”
“嗯。”我立刻答应:“你想吃点儿什么?”
“什么都行。”
此刻他让我陪他吃饭,我非常高兴,因为一个人在情绪低落的时候选择的陪伴对象,一定是自己喜欢的,最起码是不讨厌的。
而他选择了我,看来他并不讨厌我。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我的心里立刻荡漾起一片欢愉的水波。
“我……出来得太匆忙,所以……没带钱包。”我目光清亮地望着他说。
“我没打算让你请客。”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可是我却能感觉到那里面的戾气正在慢慢消散。
“哦——”我转头望向窗外,微微地笑了笑。
“你出门都不带钱包吗?”他突然问道。
“带呀!可我是被你绑架来的呀,所以钱包还在餐厅里。”我静静地望着他。
他目视前方,没有再说话。
汽车驶入了市区,目之所及是一片璀璨耀眼、灯火辉煌,青城的夜景很美。
我已经来青城半年了,可是在夜晚我依旧不分东南西北,汽车停在了一家肯德基的跟前,我惊讶地看着向啸天:“你要吃肯德基?”
“不可以吗?”他低声说。
“可以,当然可以,可是我以为男人都不喜欢吃肯德基、麦当劳这些垃圾食品,我哥就不喜欢。”
“我也不喜欢。”他拔下车钥匙,直截了当地说。
我茫然地望着他,而他却看着窗外淡淡地说:“因为……这里位置好。”
我琢磨着他的话,位置好的意思,应该不是指地段好,因为地段好不好,和肯德基的汉堡真的没什么关系,因为全国的肯德基基本都是一个味道,于是我猜——那应该是风景好的意思,也就是说,这里是欣赏夜景的好地方。
我偷偷地瞥了他一眼,他居然还挺浪漫。
我们踏着月光和灯光的辉晕,推开了肯德基的大门,他让我上二楼选一个靠窗的位置,于是我乖乖地上了楼。
楼上灯光暗黄,一对小情侣坐在角落里的沙发座上,说着绵绵的情话,偶尔传来女孩子撒娇的声音,和阵阵愉悦的欢笑声,让这里弥漫着暧昧和温馨的味道。
几分钟以后,向啸天端着餐盘朝我走了过来,然后坐在了我对面。
我看着桌子上的餐盘,里面东西很多,不过最惹眼的是一只咖啡色、头上长着一小撮绒毛的小猴子手偶。
“这是什么?”我惊讶地指着那只猴子。
“赠品。”向啸天低声说,并把一个汉堡放在了我跟前。
“赠品?”我愣愣地眨着眼睛:“你不会……点的是儿童套餐吧?”
“我不知道是什么套餐?我只说要一个有礼物的套餐。”
“为什么?”我呆呆地问。
他黑漆漆的眼睛看着我,沉默了一下,说:“习惯了,每次苏儿来,他都要点带礼物的套餐。”
哦!原来他要把这只小猴子送给苏儿,看来他真的很疼苏儿。
“我能看看它吗?”我目光清亮地看着那只小猴子说。
“当然,但先把汉堡吃了。”他漫不经心地说。
“嗯。”我打开汉堡,咬了几口,然后把那只猴子套在了手上。
我微笑着看着那只小猴子,它的嘴巴很大,胳膊很短,腿细长,样子呆萌。
我轻声问道:“小猴子,你叫什么名字呢?”
小猴子双臂张开,摇晃着身体,脆灵灵地说:“我叫皮皮,皮球的皮,不是顽皮的皮呦!”
我又问它:“皮皮,你愿意跟我回家吗?我家里只有我自己,所以没有人陪我说话,你愿意给我做伴吗?”
皮皮立刻点头:“我当然愿意。”
我舔了舔嘴唇,小心翼翼地说:“那你的主人会同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