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海峰却一口拒绝,并振振有词地说:“酒替喝?饭你也替她吃吗?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自己吃自己的,自己喝自己的。”
他还一套一套的。
我缓缓端起跟前那杯透亮的,有些微微粘稠的,散发着特殊芳香的液体,我从未喝过白酒,可诗仙李白曾说:
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
但得酒中趣,勿为醒者传。
这凝聚了中华民族智慧的结晶,带着微辣和醉人芳香的液体,连大诗人李白都如此喜爱和甘愿沉醉,想必也是有理由的吧!
酒杯贴上了嘴唇,冰冰凉。
我在心中默念:今夜和每一个夜晚都是一样的,很快就会过去。
我猛地一仰脖子,那润滑的液体就穿过喉咙,流入食道,最后进入了胃里,几乎是一瞬间,我就感觉到了烈火一般的灼热和燃烧。
“好——也是个爽快的姑娘,吃点儿菜吧!”张海峰的声音,仿佛在空旷的原野上空响起,就像天边滚动的闷雷,听起来有些遥远。
我立刻点头,可是眼前的景象竟有些模糊,又是之前的那种感觉,动荡、摇摆,只是胃里的灼烧已经变成了剧烈的翻江倒海。
完了,不会要吐吧!
“晓虞,你快吃点儿东西。”萧远山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像在一公里外听到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然后,一个个声音,就像一朵朵浪花接踵而至,在我耳边发出遥远的回响。
我必须去一趟洗手间,因为我绝不可以在这里出差错,我站起身,微笑着说:“我去趟洗手间。”
已经没有人再注意我了,他们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张海峰的身上,因为他谈到了蓝江的产品。
我走出了包房,只有萧远山紧紧地跟在我身后,他紧紧地抓着我的胳膊,关切地问我怎么样。
我说,还好,你回去吧!
白酒的力量是立竿见影的,这是我此刻总结出来的,我蹲在地上,抱着白得发亮的马桶,想赶紧把胃里折腾我的东西都吐出来,可是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我的头在马桶上方摇摇摆摆着,突然一个可笑的念头跑了出来,如果我就这样一头栽进了马桶里被溺死,那将是全世界最可悲的一例死亡事件。
当然,那不可能,因为马桶里那一点儿水还不足以淹死我,可即使淹不死,喝几口那里的水,不知道会不会让我肠穿肚烂,口舌生疮。
总之,会倒霉很长时间吧!
于是,我双手扶在马桶的边缘,用力一撑,可能是用力过猛,或者是重心不稳,我竟然哐当一声倒在了地上。
河晓虞啊,河晓虞,你就这样有出息,我十分地鄙视你。
你快起来,外面的萧远山已经在喊你的名字了。
可是,我睁不开眼,我想我应该抓住一些什么,于是我开始摸索,希望能摸到一根救命稻草,稻草没摸到,却摸到一只大号的鼠标,皮质的,再往上摸,再往上摸,柔软的,很光滑,像布一样柔软的东西。
那是什么?给鼠标戴了帽子?
突然,我觉得自己很可怜,于是我想起一句至理名言:
可怜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黑暗像大海一样广袤深沉,我的身体在海水中渐渐向下沉沦,我无法说话,也无法动弹,可耳边依稀传来一些细细碎碎的声响,无法辨别那是什么声音,可那声音却是极好听的。
海水是冰冷的,因为我真切地体会过,可是现在,我并不觉得寒冷,仿佛有一股暖流包围着我,并源源不断地注入我的身体。
哦,那种被温暖包围的感觉真好,耳边还不断有温热的风吹来,仿佛温暖潮湿的海洋季风吹拂着耳边的发丝,让脸感觉痒痒的,我的身子轻轻蠕动了一下,于是仿佛有一道轻柔的外力,让我感觉更舒适一些,这个梦真好,没有张牙舞爪的海啸,没有冰冷齁咸的海水和梦魇般死亡的黑暗。
这个梦,我一定要牢牢地记住这个梦。
朦胧中,我仿佛又看见了那双漆黑的,如鹰般锐利的眼睛,可今夜那里没有愤怒,而是一片似水的春光和脉脉的温柔,恍惚中,我仿佛又听到了那个低沉而肃穆的声音:河晓虞,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儿心……
我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竟然被我摸到了,真好,我微微一笑。
又一场春梦。
当我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我看了看时钟,已经八点十五分了,我坐了起来,头并不疼,我努力地回想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竟发现又失忆了。
唉,又喝大了!
我环视着四周,窗帘挂得妥妥帖帖,背包和外套依旧放在书桌上,床边也依旧没有拖鞋,床头柜上依旧放着一杯余温尚存的白水,旁边是我的玛瑙手串。
我是自己回来的?
应该不会,因为昨天是远山陪我去的洗手间。
我把头埋在了手掌心,因为我最后的记忆是倒在了洗手间的地上,然后就没了知觉,河晓虞,你还能再丢点儿人不?你的脸已经不是被丢到南海,而是被丢到南太平洋去了吧!
哎呀我的天呐——
来到蓝江时,已经快九点半了,萧远山正拿着文件匆匆地穿过办公区,他表情兴奋地看着我:“晓虞,你可算来啦!”他一把抓起我的胳膊,把我往蓝妮的办公室里拖。
他今天怎么了?仿佛又打了鸡血,正常的情况下,他应该问我昨天怎么样?有没有难受?可是他却说——你可算来了,而且他连眼睫毛都在微笑,这很不寻常。
蓝妮的办公室里坐着七八个人,都是蓝江的骨干,他们一个个都目光如炬,神采飞扬,只有蓝妮坐在自己的椅子里表情淡淡。
“晓虞,你来啦!”蓝妮看着我,轻声说。
我狐疑地看着大家,点了点头。
“晓虞,你猜猜,今天一早发生了什么事情?”蓝妮平静地说。
她看起来那么平静,那么淡定,可是我仿佛可以从她那平静的外表下看见一片波澜壮阔,于是我的心跳开始加速:“是,是海运化工答应和我们签合同了?”
蓝妮微笑着摇头:“很接近,但——不是海运化工,是秋实化工,订单五百万。”蓝妮字字清晰。
五百万?
我惊呆了,脑子生锈了一般:“秋实化工?五百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