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云兮兮一笑。
从百宝兜里翻出一根红绳,系在那玉佩上,便往脖子上一套。结果不小心碰到伤口,痛得倒抽一口凉气,到底还是没有将玉佩拿下,掀开衣领,放进去。
还仔细地按了按。
望了望门外,正要起身时。
“爷爷,你说这远黛镇,好端端地,怎么起了这么大的雾啊?”少年清脆的声音传来。
云兮兮眨了着眼。
往门口挪了挪。
便听那老爷子说道,“起雾就起雾呗,那个地方靠近水,听说远黛镇的来历不就是因为长年起雾么!他们镇子里不是还供奉什么雾神娘娘么。也不是什么稀奇的!”
“可是,今儿个咱们经过的时候,还听人说,那镇子里供着的雾神娘娘的神像,突然裂了呢!真蹊跷啊!”
“这有啥蹊跷的,定是他们心不诚,雾神娘娘生了怒才自毁神像的呗!要我说啊,还是他们镇子里,那个王大福家里的事,才真是叫稀奇呢!”
“哦我知道!爷爷你说的,是那个撞鬼的秀才家里,对吧?听说,昨晚他家闹鬼,好多人都看到了呢!那些道士高人,全都是骗子呢!听说一见鬼,全都吓得屁滚尿流的!”
“是啊!一大早地,那富户就跑到官府,直说要把家产全都捐出来!还要修寺庙给雾神娘娘重塑金身呢!看来是被鬼给吓怕了。唉,只可惜,倒是咱们白跑一趟……”
“散尽家财么?”两人身后传来一声软软糯糯的轻叹,“可惜了,早一些舍得这些身外物的话,王秀才也不至于损了运道,岚也就不会……”
一老一小吓了一跳,连忙回头,就见他俩坐着的门口里头,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姑娘,蹲在那里,一双大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俩。
老爷子咳嗽一声。
少年郎倒是稀奇地望了望云兮兮,在她身上穿的青灰色的道袍上停了停,问:“小姐姐怎么做如此打扮啊?是哪个寺庙的圣姑么?”
云兮兮笑,指了指头上团团的发髻,“我瞧着像圣姑的样子么?”
少年郎不解。
被老爷子拍了一巴掌,“这是仙姑,道家的,不得无礼。”
少年郎张大嘴,“啊?这么漂亮的小道姑啊!”
“哈哈。”
云兮兮被他逗笑了,蹲着往他跟前挪了两步,“你们从远黛镇来?可听说那王秀才如何了啊?”
少年郎被她这么一靠近,瞄着那白白嫩嫩的脸蛋儿,有些不好意思,脸上红了红,才道,“听远黛镇的人说,那王绪好像有点失心疯,从早上那会子,就一直在镇子里走来走去地绕圈儿。叨叨着什么,山中,云深什么的。”
云兮兮眼神微动——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王绪因被恶鬼附身,运道与寿命皆损,山雾成精的岚,为了保他一世平安,以精魂入其魂魄,帮他续命。
精魂消散,只余形体。
远黛镇那缠绵不去的浓雾,便是岚那最后不愿离去,缱绻留恋的意识。
王绪受她精魂,便有了她的记忆。
知晓了这样一个曾经在自己耳鬓厮磨的精怪,如何眷恋而思慕着自己。
才会那般,不断地行走在远黛镇浓浓的水雾之中。
最多三日,这白雾便会散去,而岚精留在王绪脑中的记忆,也会随之消散。
他与她,只有这三日的情。
过往之后,便是云霓天地,再无缘。
而那远黛镇,怕是,再无山岚雾水风景如画了。
云兮兮轻轻地叹了口气。
走出破庙,看了看脚边一株朝露点翠的小草。
然后蹲下,从百宝兜里掏出一枚玉瓶,正是昨晚她装了岚精最后一缕精魂的瓶子。
她剑指并拢,那玉瓶上轻轻一划。
玉瓶里,浅浅的雾气飘出,盘缠在她的指尖。
她笑了笑,指尖对上那小草上晶莹剔透的朝露,低念了一句咒语。
那雾气便离开她的指尖,覆在那朝露上。
清晨金色的光芒落在那朝露上,一抹瑰丽的光彩绽开。
露珠晃了晃,从草尖滴落。
一点点地,渗进了云兮兮脚边的泥土里。
青草幽幽的香味飘起。
一缕似有似无的水汽,散在了这朝气蓬勃的天地之间。
“从此云雾苍茫各一天。若是再得天机,便莫要与红尘纠缠了。凡人一命几十载,如何承你百年千年海深的情?”
云兮兮的语声低柔。
说完,收回手,一扭头,就见刚才还坐在门边的少年郎,正站在身后,瞪着眼看她。
“哇!小姐姐,你刚刚是在做法么?”
云兮兮笑了笑,背过手,还没说话,那少年郎又一步靠近,有些激动地问:“小姐姐若是会做法,那会捉妖么?”
老爷子在后头呵斥,“小松子,不要乱说话!”
少年郎当即急了,“爷爷,你又不许我说!可咱们跋山涉水地道远黛镇,不就是听说那王大福因为家里的事,找了许多高人去,才想去碰碰运气么!既然咱们现在碰到了一个,为什么不能说!”
难怪这爷孙俩刚刚对王大福和远黛镇的事所知详细,还说什么‘白跑一趟’了。
云兮兮望了望那老爷子。
老爷子有些尴尬,见云兮兮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过来,眼神干净又澄澈,一点子嫌弃抵触的意思也没有。
不知怎地,原先有些难以开口的心情,竟放松了几分。
又看了眼旁边叫小松子的少年郎,叹了口气,爬起来,走到云兮兮跟前,说道,“小仙姑,确实如这孩子所说,我们村子啊,闹了妖怪。我是我们村子的村长,叫刘大山。”
顿了下,又道,“本来是听人说,最近好些人到远黛镇,给那王大福家里撞鬼的孩子做法,就想过来碰碰运气,请个大师回村子上看看,能不能将那作孽的妖怪给赶走。”
说到这,刘大山面上更加尴尬,看了看云兮兮,也不知该怎么说下去。
云兮兮却了然地笑道,“可是您听说远黛镇那些大师,在见鬼之后都被吓得慌不择路地逃了,一个个都是假冒的,便以为我也是个假的。更何况我还是个女儿身,便在刚刚见到我的时候,没有说话。要不是小松子说出来,便是不准备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