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镇魂灯(1 / 1)

镇魂 priest 3793 字 3个月前

楚恕之没想到,他回龙城碰见第一个人就是郭长城。

他刚刚解下枷锁,又拿回了自己当年被地府强行收去东西,心情正好,于是趁着春节假期,找了个野坟坡乱葬岗,好好地闭关了几天,直到收到汪徵说祝红打算辞职邮件,才匆忙定了个站票坐火车赶回龙城。

火车站人群熙熙攘攘,楚恕之往前走了一段,正东张西望地找出租车,就看到郭长城熟悉身影――那年轻人扛着个巨大编织袋,身体险些要弯成个句号,正艰难地慢慢蠕动着。

郭长城这人一看就没怎么干过体力活,大概学校时候体育成绩也好得有限,扛着个大包,就像蜗牛背着个重重壳,过往人都忍不住回头看这个年轻人。

楚恕之一开始怕认错人,多瞄了两眼,眼睁睁地看着那本该很结实尼龙袋子被活生生地坠出了一个小小缺口,一个路边卖煮玉米阿姨还好心开口提醒:“哎,小伙子,你那袋都漏啦!”

郭长城应声一回头,可大概是东西太笨重,他侧身时候没留心脚底下,正好绊住了一个经过姑娘拖杆箱小轮,郭长城手忙脚乱,还没来得及道歉,就被姑娘旁边小伙子气势汹汹地用力推了一把:“看着点,往哪踩呢?”

郭长城本来就站得不稳当,脚下一踉跄,身后“城墙”轰隆一声就塌了,只见尼龙编织袋底部分崩离析,一堆让人匪夷所思东西噼里啪啦地掉了出来,包括锅碗瓢盆,装其他小塑料袋里食品衣物,诡异是还有一个直径六十厘米左右,厚八厘米木头大砧板――他简直像是把一个微型沃尔玛扛了身上。

推他小伙子大概也刚从人挨人、人挤人火车站里杀出一条血路来,正烦躁,嫌恶地皱着眉“嘶”了一声,见郭长城穿得灰扑扑一身旧衣服,把他当成了返城农民工,顿时嫌恶中又莫名地有了点说不出优越感,一手拉着旁边姑娘走,一边尖刻地抱怨说:“知道人多还带这么多东西,有病吧?踩坏了人家箱子你赔得起么?”

郭长城嘴里连声道歉,眼见掉了一地东西,险些麻爪,连忙蹲下来捡,又看着两头漏尼龙编织袋,茫然无措地抓了抓头发,犯了愁。

就这时,一只有些枯瘦手伸过来,轻巧地把尼龙袋两头挽了个死扣,做成了个布兜形状,然后把袋子里杂物往中间一兜,往下坠了坠,就好像拎起一个海绵宝宝一样,一只手就把这些鸡零狗碎还死沉死沉东西给兜了起来。

郭长城:“楚哥!”

他要有尾巴,简直能给摇成个电风扇,骤然忘了眼前站着这个是僵尸尸王――郭长城看来,楚恕之简直就是个从天而降大救星。

楚恕之没理他,一手拎着大尼龙袋,一边转向没走远年轻人,脸色不大好看地说:“前面那个,我劝你好立刻滚回来道个歉。”

楚恕之平时正常时候倒是也没什么,可一沉下脸却尤其吓人,几乎天然带着一股子亡命徒凶狠阴沉,方才凶巴巴年轻人看着他,多少有点色厉内荏:“你还想怎么着?”

楚恕之刚要向他走过去,就被郭长城一把抓住:“楚哥,楚哥咱们走吧,刚才是我没看见,我对不起。”

他局促地抬起眼冲对方笑了笑,握住楚恕之冰凉手:“我错,我错。”

前面两个人骂骂咧咧地走了,完全不知道自己方才躲过了一场危机。

楚恕之回头白了郭长城一眼,认为他不单圣母得有病,简直是脑子不正常,没脾气没血性到他这种地步,别说他不像个血气方刚小伙子,他简直不像个人。

楚恕之没好气地挣开了他手,指了指手里杂货袋子:“你家揭不开锅了,让你大过年倒卖杂货?”

“不是,我给人送过去,没想到袋子突然坏了。”郭长城屁颠屁颠地跟着他,又颇觉不好意思,“我、我,还是给我拎吧,没有多远了。”

楚恕之不耐烦地躲开他爪子,皱皱眉:“带路。”

郭长城立刻不敢言声,小碎步地跑了前面带路。

路过站前街,七拐八拐地进了一条小胡同,就到了繁华城市灯影地带,胡同里是一排破破烂烂小平房,往里面走,一个梳马尾女学生正门口,拿着一把扫帚扫地,看见郭长城,她非常愉地打了个招呼,露出脖子上带一块某高校假期志愿者牌子。

郭长城看到女孩子多少有点不好意思,不自然地低了低头,蚊子似嗡嗡了一声:“你好。”

小姑娘有眼力劲儿,看见楚恕之手里大包,立刻扔下扫帚,帮他推开了门,一边走一边问郭长城:“有没有登记过?有没有打印出来?要网上一一圈人感谢人家。”

郭长城这孩子做事很磨蹭,不机灵,单位里每每急得他们赵处上火得直接开骂,可是后等他干完,总是很认真很细致,写出来报告不管多长,不管多不重要、多废纸,就从来没出现过一个错别字,慢慢,就连他们吹毛求疵领导也说不出什么来了。

郭长城连忙点头,从兜里掏出一打打印纸,足足有七八页,上面细细地记录着什么人捐助了什么东西,捐助人联系地址、电话、网名邮箱等等信息,捐助东西从金额不等人民币到一颗大白菜,简直千奇百怪,不一而足。

原来这是龙城几所高校牵头,趁寒假联合了一些社会服务组织发起义工行动,叫“老吾老、幼吾幼”,郭长城他们这一边,专门针对城市底层因为种种原因丧失生活能力老人,每个小社团负责长期照顾固定几个老人。

郭长城由于不大会和人交流,无法承担给老人解闷和向社会征集捐助工作,所幸志愿者团队里女孩比较多,他就力所能及地帮着干了点体力活,利用假期当了搬运工。

楚恕之帮他们把东西放下,就顺路开了郭长城车,带他一起去光明路4号,郭长城手掌被尼龙袋子磨破了,他坐副驾驶上,闷不作声地用湿纸巾擦着。

楚恕之难得有心情跟他多说几句:“你还什么人都管,是要普度众生吗?”

郭长城瞪着一双无知眼睛诧异地看着他。

楚恕之换了问题:“做这些事,家里人知道吗?”

郭长城默默地摇了摇头。

楚恕之不大理解地笑了一下,然后说:“那你初一去上头香了吗?你这样,许愿容易灵。”

郭长城又摇了摇头,他对自己现生活简直满意不得了,除了家人朋友都平安健康,实也没什么好求――眼下家人朋友看起来确实都平安健康,他觉得没事还是别给菩萨找麻烦好。

楚恕之趁着红绿灯,偏头看了他一眼,郭长城不高不壮也不帅,五官说不上好看,平时低调得很,连件普通年轻人流行大众名牌也没有,基本上属于扔人堆里就找不着类型,因为总是缺乏自信,所以绝对谈不上有气质。

可是当他坐下来,安安静静不出声时候,平静表情却透出某种说不出、天然禅意。

管郭长城一届凡人,每天酒肉穿肠过,连修行是什么都弄不清楚,经书里字也认不全,全世界菩萨罗汉只通过脍炙人口电视剧《西游记》熟悉了俩:一个观音一个如来,由于演员问题,至今对其性别还颇有疑虑。

可楚恕之就是能感觉到,他旁若无人、安安静静地修某种东西。

既不是今生福祉,也不是来生功德。

凭楚恕之眼力和修为,他只是朦朦胧胧地有那么一个感觉,具体是什么,却再也说不清了。

管楚恕之不明白郭长城做这些事是怎么想,可不妨碍他心里忽然不舒服起来,似乎是有些愤懑,又似乎是不平。

不说别,就小孩这一身三尺厚功德,难道不该平安幸福一生吗?怎么会偏偏生了个薄命相?虽然大家都知道生死簿上**过是非常扯淡事,可地府用得着做得这么明目张胆吗?

他不说话了,他脑残粉郭长城也没有勇气主动挑起话题,两人一路无语地到了光明路4号,夜幕已经降临,人鬼到齐了。

楚恕之一进刑侦科,映入眼帘先是一众两眼空茫妖魔鬼怪,仿佛集体被雷劈了。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问是怎么回事,就见汪徵回过头来,颤颤巍巍地问:“楚哥,你知道沈老师……沈巍,其实就是斩魂使事吗?”

楚恕之愣了愣,过了一会,他淡定地说:“哦,赵云澜那个脑残,什么事干不出来?所以他人呢?玩脱了就跑了?”

大庆一边喵喵地说:“他跳进忘川水里去了。”

楚恕之:“……情伤?自?”

大庆和祝红经过了初慌张,基本已经镇定了下来。

祝红知道赵云澜随身带着水龙珠,任何有水地方都无法伤害他。她刚把水龙珠挂了赵云澜脖子上,就来了这么一出,祝红觉得,如果自己再多心一点,她简直要以为蛇四叔是事先知道了什么。

祝红说:“我猜他可能是去找斩魂使了。”

楚恕之打眼一扫,只见除了仍然身外地、说好了坐午夜车次回来林静以外,光明路4号班底基本都已经到齐了,他双手插兜里,往后靠了办公室门上:“我看这样,咱们把大家分别知道事都往一起说道一下,近太乱了,我们集中一下信息,研究这到底是怎么个事,该怎么办――”

说到这里,楚恕之话音突然一顿,他脸色骤然变得有些不好,弄得其他人都十分紧张:“楚哥想到什么了?”

“等等,沈巍就是斩魂使?”楚恕之绿着脸,半晌才喃喃地来了这么一句,“卧槽玩脱了,我以前调戏过他那么多次!”

……所以说有时候淡定帝只不过是反射弧比较长而已。

赵云澜早失去了时间和空间概念,同样是被关小黑屋,大神木里和忘川水里是两种完全不同感受。

黑暗中无法言喻压迫感让他两边太阳穴似乎给挤了一起,渐渐,一种类似于深度低血糖恶心和乏力充斥着他胸口,越往下就越明显。他连头也不敢动,觉得自己稍微晃一下脑袋就能直接晕过去,心脏好像要从胸口跳出来了,耳边动脉跳动声音开始强烈急促到人无法忍受地步。

就这时候,赵云澜看到了一点光。

那光比萤火还要微弱,可对于已经习惯了黑暗眼睛而言简直就是一种折磨,他伸手遮挡了一下眼睛,情不自禁地被那股微光吸引了过去。

那是一棵巨大古木,枝干一眼望不到头,直径几乎有百米宽,却是个枯树,上面连一片叶子也没有,只有枯槁虬结枝干,摸手里有种粗粝难言沧桑。

赵云澜精神一震,难道这就是功德古木?

他又往下走了近千米,终于见到了古木树根,赵云澜脚飘忽许久之后找到了陆地,他先是绕着功德古木走了一大圈,一侧发现了一个古朴石碑,借着古木微光,赵云澜看清了上面刻东西。

从未见过,却偏偏认识字――“皇天后土,魑魅鬼城,大不敬之地。”

“女娲……”赵云澜不知怎么,突然叫出了这个名字。

他声音如水波一般水中飘荡开,瑟瑟如同叹息,激起了黑暗深处戾气深重躁动,赵云澜没理会,只是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尖触碰到石碑边缘,白光整个涌入了他脑子,轰鸣一片,他一时看不清任何东西,目光却似乎洞穿了整个时空,落到一个人身蛇尾女人身上。

她长发曳地,姿容秀美,无端让他生出一种来自生命本源亲切感,像母亲又像长姊。

陌生又熟悉女人声音他耳边响起,她说:“昆仑,如果是神农错了呢?如果我们其实都错了呢?”

神农错了?神农错什么了?

那声音又说:“可是我们已经不能回头了。”

等等!

女娲眼睛里似乎有泪水,无限留恋地看了他一眼,冲他张开了怀抱,赵云澜伸出手,还没来得及触碰到她,女娲就像是碎虚空中光影一样,他面前碎成了千万片。

“不……”赵云澜无意识地开口,却没能发出声音。

下一刻,光阴流转,赵云澜恍惚回到了不知多久远以前过去,一瞬间他就分辨不出自己究竟是昆仑君还是五千年后凡人,沉浸了时空错乱中。

他觉得自己每天都守漆黑大封口上,背靠着大石碑坐着,闲来无事就对着功德古木发呆,一呆就是一整天。

后来不知什么时候,俊秀而诡异少年就整天跟他身边,像条小尾巴,前前后后。

昆仑君一开始不理他,后来终于忍不住问:“都到了你地盘上了,还老跟着我干什么?”

少年就直眉愣眼地说:“喜欢你。”

昆仑君整天被人说放诞无礼,终于有机会说别人一次,于是抓紧了这次机会,毫无愠色地“斥责”说:“无礼。”

鬼王少年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知道怎么就无礼了。

昆仑君守着封印不知多少年,穷极无聊,于是又问:“你喜欢我什么?”

白纸一张鬼王少年对自己欲/望坦坦荡荡,直白地说:“好看,想抱你。”

昆仑君忍不住看了一眼这胆大包天小鬼王,没觉得被冒犯,反而觉得挺有趣,逗他说:“一点追求也没有,我鄙视你。”

少年鬼王虽然不十分明白为什么被鄙视了,但是认为昆仑君说话都是有道理,于是十分自惭形秽地低下了头。

昆仑君招招手:“过来,我给你这不开化小东西传传道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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