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计划运筹了多日,一切情况他都预料到了,也就是说分寸自在掌握之中。
因此朱由崧以泰山崩于前而不惊的态势对黄得功振振有词:“大帅言之差矣,方才大家有目共睹,在下与田雄比武高下早见分晓,本参根本没伤其毫发,已经遵守了比武的规矩。但是此贼不服,不服再战亦无不可,但此贼恼羞成怒,暗中下手打算置本参与死地,其狼辣残忍竟至于斯,这可就不是比武了,且不论其袭杀钦差之罪,单说这一点他是不是咎由自取?”
“啊他这个……”黄得功被朱由崧问得张口结舌。
黄得功最大的优点不是他悍勇无敌,而是只要人家说得在理,他就听从,现在朱由崧说的是至理明言,他当然无言反驳。
但是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这时身边的马得功鬼鬼祟祟地了凑过来了。
马得功现任滁州马步军统领,此人能占据如此高位,跨马征杀罕逢敌手只是一方面,只一方面他历官多年,目光圆滑,善于投机钻营,因此在黄得功手下的混得风生水起。
此时的他已经气坏了,原来他与田雄莫逆之交,田雄被杀他当然不忿,他觉得今天他们侯爷太懦弱了,别说是天使官钦差大臣,就是皇上来了这事也不能就这么不了了之。
另外此人粗中有细,以田雄之骁勇竟然在一个中军参将面前过不了一合,不可思议之余他也多打量了朱由崧几眼,原来他跟田雄犯的同样错误是,认为皇上身边不过是些不学无术的偷奸耍滑之辈,没想到这个朱天武功竟然如此了得。
借着火把的光芒他诧异的目光落到了朱由崧佩剑的剑鞘上,白鲨鱼皮的剑鞘没什么异常,但剑鞘四周包括剑柄在内,朱漆封边,黄凌缎打底,这可是皇家御用之物。
看出端倪之后,马得功吓了一跳了,再看朱由崧这张脸英武不凡,二目亮若星辰,这个鼻子这个眼,这张嘴巴这张脸,太像一个人了,但怎么可能?
马得功当然识得龙颜,当初随他们侯爷带兵把朱由崧从仪真接到南京,这张脸他印象太深了,虽然身材不像,从福王监国再到帝王,那躯体多伟岸呀,眼前的这员年轻的参将细腰窄臂,身材匀称,但人的五官有长得这么像的吗,一定是他!
不对,一定不是他,贵为九五之尊怎会穿戴成这样屈身来到滁州?还有,这身惊世骇俗的武艺,就更不可能了。
但是李国辅和郑鸿逵、祖海可都是厂卫头子,又想到田雄之死,他断定这三千京营兵肯定是锦衣卫,马得功又盯着朱由崧那张脸看了半天,脑子里反复上演否定之否定之后,马得功两只眼睛叽里咕噜地转了一阵之后,最后他一咬牙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来到黄得功近前压低声音道:“侯爷,祸事了,您看看凶手是谁?”
“那不是朱参戎吗?”
“哎呀我的侯爷,还被蒙在鼓里,您再看看他是谁?”
黄得功性情粗鲁,经马得功这一提醒,也仔细打量起朱由崧来。
虽然是夜间,但那么多火把照亮,仔细看也能得清楚,当黄得功的目光落到朱由崧的脸上又落到他独特的佩剑上,黄得功大骇,这不是陛下吗?我说怎么看此人这么眼熟呢?
若非马得功紧充他摇头递眼色,让他不要声张,他非叫出声来不可。
马得功道:“侯爷,此人一定不是陛下,只不过长得酷似而已,以陛下之尊贵怎么可能这副打扮屈身到滁州呢,这至多是陛下赏赐了御剑的一个宠臣,不过今天的事太过蹊跷,下官以为这是陛下要对侯爷不利了,朝廷答应给我们粮给我们饷原来都是假的,这是稳军计,眼前这都是厂卫的人,很明显是兴师问罪来了。”
听这话黄得功更懵了,大明朝三百年,厂卫无处不在,士学绅商,提起厂卫无不变色,无论你是勋戚权贵,还是帝师宦臣,要是被厂卫盯上了,准得倒霉,想到那些诏监狱酷刑,进去的不乏硬汉,但出来的大都是冤魂,因此朝臣人人自危,君臣离心离德。
此时就是打仗不要命的黄闯子也惶恐起来,想想李国辅和郑鸿逵的身分地位,再看看教场中的朱由崧,黄得功感到后脊骨直冒凉气,有些不知所措了。
“侯爷,您打算怎么办?”
“……”
见黄得功沉默了半天,那张脸阴晴不定,马得功又道:“侯爷,恕在下斗胆直言。当今天子无道哇,不说侯爷有拥立之功,战李闯,讨伐张献忠,您多大的功劳?眼下您又何过之有?就因为您是马总督的旧部下,就打算诛连于您吗?如此昏聩之辈,我们保他何来?以在下之见干脆宰了这些奸佞小人,投奔潞王算了。”
黄得功虽然飞扬跋扈,有时匪气十足,但脑子里从来没有过“造反”二字,因此黄得功摇了摇头,“不可鲁莽,容本爵再思忖一二,现在是比武,你下场不动声色把此人拿下,本爵自有打算。”
“遵命。”马得功施礼后离开了黄得功。
黄得功心里像开了锅一样不平静了,越想越觉得马得功的话有理,幸亏今天皇上没有来,否则以他刚才的跋扈和部属的行为,他这个靖国公就大难临头了,但是今天这些人一个也不能放走,本爵非要审清问明这些人装神弄鬼到底干什么来了,皇上龙意究竟何在。
我黄某人为大明出朝生入死,立下汗马功劳,迫降五营,擒马武,杀王兴国,破张献忠,多少次浴血奋战,特别是那马武可称得上是张献忠摩下一等一的猛将,为了杀他,多少弟兄命丧沙场,本爵身上现在没有一块好地方了,真可谓新伤添旧伤,陛下要是因马士英一案诛连黄某人,只能说他是不识人的昏主,那也不能怪黄某人翻脸无情了。这就叫君逼臣反,臣不得不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