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两人没有谈话,到家时已是八点多。
送完方老师后两人没再淋雨,但湿衣服贴在身上冰冷拘束,不比在雨中舒服。
明明只是两天不在,薛赢双回到家却有股陌生感。
他很明白,从今以后这间屋子和他就没有关系了,他会重新回到工厂,而刑云也会成为他生命中的过客。
他走在刑云后头,刑云走进主卧,他也跟了进去。
两人同在主卧,刑云停下脚步回头静默看着他。
他却不看刑云,只是打开衣柜替刑云拿出换洗衣物,又进浴室里换了条新浴巾,再帮刑云打开热水,调好温度。
他准备好后才看向刑云,说道:“你先来洗澡吧,我去收拾东西。”
刑云走进浴室,把上衣脱了,正要继续脱时忽然意识不对:“你要收拾什么东西?”
薛赢双停下脚步:“我带来的东西。东西不多,我会在你洗澡时离开。当然,你要是不放心,怕我偷拿东西,我可以让你检查我带走的行李……”
“谁要你走了?”薛赢双的手臂被一把拉住,刑云把人扯回了自己身前。
天幕花洒已经开了,热水从上倾注而下,淋湿了两人。
刑云从背后紧紧抱住薛赢双,薛赢双被抱得喘不过气,正想挣脱,就听刑云小声道:“你不许走。”
“对不起。”
刑云生来高傲,个性别扭,一句道歉声如蚊蚋,薛赢双几乎要听不清。
但也正因如此,他肯开口道歉就代表他真的意识到自己错了,是来求和的。
薛赢双本来就没放在心上,答道:“没事。”
两人算是和解了,刑云松手,薛赢双总算能呼吸了。他准备把这两天带出去的东西收拾收拾,然而他才刚踏出去一步,又被刑云拉了回来。
“你帮我洗澡。”刑云语气强硬。
薛赢双回头看他,就见他脸色不大自然,似乎有点不安,但又要故作霸道。
薛赢双看着刑云那倔强的表情,不知道为何竟是想起了狗狗。
狗狗不小心咬了主人,虽然主人没生气,但狗狗还是赶紧叼着球到主人脚边,又扯扯主人的裤管,要主人陪它玩,就为了确认主人真的不生气。
想什么呢。
薛赢双随即把这个想象从脑海中挥去,刑云怎么会是狗呢?这样一个霸总好歹得是头狼。
就算是狗,他也不会是主人,他顶多是个宠物店的打工仔。
但不管如何,薛赢双非常慷慨。
薛赢双:“可以帮你洗,但这是另外的价钱。”
刑云:“……”
薛赢双说完觉得太现实了,霸总求和,他好歹表示一下。于是他又道:“不过给你打个八八折吧,加赠全身按摩。”
刑云:“…………”
浴室里,水汽蒸腾。
水汽之中,两人依偎在一起。
而刑云面无表情。
刑云原先想象中的洗澡是:薛赢双羞红着脸,轻柔细腻地抚遍他全身上下。这小替身暗恋他多时,不久便会借口觉得热,把衣服也脱了,最后脚一滑,跌进他宽厚的臂膀里,两人就顺势这样那样,浴室里飞舞的泡泡都是爱心形的。
然而实际的状况是,薛赢双一手拿刷子,一手按着他,动作干练,快速猛刷,前面刷完刷后面,把他的皮都刷一层掉了,俨然一个有五十年搓澡经验的搓澡大爷,空气中都是薛赢双“哼嗤哼嗤”的使劲声。
刑云咬牙:“你该不会在澡堂当过搓澡工吧?”
“当然没有。”辛勤的薛赢双两手不停,“不过我杀过鸡鸭,给鸡鸭拔过毛。”
刑云:“?????”
薛赢双不理会刑云的错愕,刷完刑云的背,又把人翻回来。
薛赢双:“中间那个等一下哈,省得我不小心把它刷下来。”
薛赢双蹲下,准备把刑云的腿也洗一洗。
虽然他像是拔毛一样地搞刑云,但老实说他挺满意这次的洗澡。
刑云的身材很好,肌肉匀称,线条流畅,皮肤细腻,犹如艺术家精心雕琢出来的作品。而这不只是刑云每天回家前都上健身房的成果,也得归功于薛赢双每天营养均衡地喂他。
因此薛赢双看着刑云,犹如看着自己的作品一般十分自豪。
然而才刚得瑟起来,薛赢双视线往下,登时傻了。
“你的腿怎么回事?”
方才水汽蒸腾他没看清,现在一蹲下他才发现刑云的左脚小腿上青了一片,中间还有个明显的伤口。
刑云不太高兴:“这才看到呀?”
“怎么了这是?”
刑云把腿一伸,要薛赢双看清楚,并再次强调:“我受伤了。”
好好的一只狗子被他养得油光水滑,这才两天没见,怎么狗爪爪就受伤了?
薛赢双也没心情帮刑云拔毛了,直接把人拖出浴室,他把浴巾扔到刑云身上,又跑去拿医药箱。
卧室里,刑云坐在床上,薛赢双蹲在地上,仔细检查刑云的伤口。
那伤口看来触目惊心,刚才又被水那么一泡,外面的皮肤泡得又白又皱,更显得里面的肉红得刺眼。
薛赢双:“受伤又放着不处理,想留疤吗?”
刑云不高兴地哼了声。其实他也不是不想处理,只是他也不晓得自己出于什么心理,就想把伤留着,让薛赢双好好看清楚。
家里只有双氧水能消毒,薛赢双做事向来快狠准,打开双氧水就朝伤口上倒。双氧水接触到伤口不断冒出气泡,薛赢双这才想到双氧水处理伤口非常疼。
“疼不疼?”
刑云的疼痛忍受能力远超出薛赢双的预期,双氧水倒下去时动也没动,十分平静。
倒是他这么一说,刑云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开始小声哼哼。
这痛过于后知后觉了,但薛赢双还是哄了哄,朝伤口吹了吹。
薛赢双把伤口包扎起来,又问:“到底怎么弄的?”
刑云:“被车门夹到。”
薛赢双:“啊?哪个傻逼用车门夹你?不要命了?”
刑云:“……我自己夹的。”
两人沉默。
薛赢双又检查了一下刑云的腿,这腿他虽然常摸,但是没有细看,如今一看,便发现刑云的腿上竟有不少疤痕。
刑云虽然有着小说中霸道总裁的标配长相和身材,但不是那种所谓的“小麦”肤色。他的皮肤白净,因此那些疤痕的颜色极浅,没有留心看根本不会发觉。
也不只是腿,刑云的手上和背上也有疤痕,不知怎么留下的。
薛赢双摸了摸那些疤痕,说道:“挺疼的吧?你小心点,不要再受伤了。”
刑云看着他,轻轻点头。
屋外狂风暴雨,屋内,他们只点着厨房里暖黄的灯。
方老师给的刺身一回家就拿进冰箱了,此时薛赢双打开冰箱,问刑云道:“刺身你吃吗?是冷的。”
“都行。”刑云道。
“如果你想要,我可以把它们煮熟,煎成鱼片,或是煮成汤。”
“今天可是你的放假日。”
“我又没说要免费帮你煮,你紧张什么。”
薛赢双还是这么理直气壮,刑云却也习惯了。最后两人还是决定直接吃刺身,刑云现在对食物的接纳度比以前高上许多了。
方老师分了他们两大盒刺身,但是没给他们酱油和芥末,薛赢双只能自己调。
薛赢双才刚把酱油拿出来,忽然外头一亮,电光火石之间,雷声大作。
刑云立刻搂住薛赢双,沉声道:“我在。”
薛赢双莫名其妙:“所以呢?”
“别怕。”刑云伸手捂住薛赢双的耳朵,连眼睛也一并捂上。
“放手!看不到路了!”薛赢双要挣脱,刑云却不放手。
外头雷声阵阵,里头两人勾勾搭搭。
忽然又是一道巨雷,只听“轰隆”一声,连玻璃都震动不已,犹如爆炸。
刑云放开薛赢双,薛赢双眼前一片漆黑。
薛赢双大惊:“你把我戳瞎了!!!”
停电了,薛赢双点起蜡烛。
蜡烛是红蜡烛,装在一个圆形的玻璃小烛台上。刑云看着那红蜡烛觉得奇怪:“家里什么时候有蜡烛?”
薛赢双道:“当然是我买的,就是为了预防这种时候。”
从厨房的落地窗往外看,平常时候能够看到城市绚烂的夜景,然而如今只剩下一片漆黑。
窗外台风肆虐,偶尔的闪电能照得通室大亮。但闪电过去,只剩那小小的红蜡烛照亮一方天地。
在这样的夜晚,听着外头雷声、风雨声交杂,两人并肩坐着,竟有种别样的温暖,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人。
薛赢双拿着蜡烛,刑云把桌边的刺身和酱油端过来,两个人就这样席地坐在厨房的落地窗前吃晚饭。
已经入秋了,气温比以前低上不少,薛赢双道:“待会我还是去煮个热汤好了。”
刑云道:“停电。”
“燃气灶能用。”薛赢双道,“既然吃刺身,就该煮个味增汤。”
“没想到你还会日料,你做饭到底是哪里学来的?”刑云说着夹了一块刺身放入嘴里,可才刚入口,就差点吐出来,“这什么东西?”
“怎么了?坏了?”薛赢双也试了一口,“没问题呀,方老师刚买的,不至于坏掉。”
“不是刺身,我说的是这酱,你这芥末的味道不对吧?”
“不然该是什么味道?”
“这吃起来比较像香菜。”
“是啊,本来就是香菜泥呀。”
刑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薛赢双也不明白刑云的意思,两人鸡同鸭讲,谁都摸不着头绪。
忽然薛赢双“啊”的一声,想明白了:“原来是这么回事。”
“我这辈子没有吃过真正的芥末。”薛赢双脸上平静,但眼神中带有笑意,“我小时候就弄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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