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北去厨房给韩雨琪洗水果的时候,韩雨琪接到了跑出来之后的第一个电话。
在响铃之前,手机有一段短暂的震动。
她坐在床上,听着手机与桌面摩擦的声音,心跳加速。
是他么?
他从直播间出来了?
还是阿姨去里面找了他?
他会跟她说什么?她又该如何应答?
韩雨琪找不到答案。
然后震动结束,响铃开始。
不是她给他设定的专属铃声。
她松了口气。
又像是叹了口气。
来电显示:宫筱筱。
她犹豫再三,按了静音。
然后,不到两分钟,宫筱筱再次打来。
她划下手机的通知栏,调成飞行模式。
电话、短信,都在那个飞机按钮亮起来的一瞬被隔绝在外。
连网都没了。
她就这样轻而易举的逃脱了手机的桎梏。
她站在关北的宿舍那小小的窗户边,望着外面广阔无垠的天空。
你爱他吗?
她问自己。
她得到了斩钉截铁的肯定答案。
没有一丝杂念。
因为爱,所以让步。
所以屡次让步。
所以无论在心里说了多少次不再原谅,当他出现在她的面前,她依然会不争气的被他撩红了脸,再次让步。
她渴求心里有那么哪怕一丁点的声音,给她一点反抗的勇气。
但她的每一声心跳、每一滴血液、每一口呼出的空气,都那样明确的告诉她:不行。
当她摘下戒指,她的心里是那样的决绝。
明明就是他家那该死的研究项目毁了她的家庭啊……
可是当戒指真的离开手指,她深知没有把戒指丢到茶几上的勇气。
她只能将戒指轻轻地放下,因为她是如此清楚的知道,这个戒指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承载他梦想的东西,她怎么可能舍得用“丢”这个动作呢?
可她多希望她能丢出去啊……
她的视线顺着那片无所顾忌的天幕往下移,参天大楼、行道古树、视线尽头的楚天国际牌匾、以及停在楼下的那辆熟悉得不能更熟的车。
她的心猛然漏跳了一拍。
她抓紧窗台,向下望去。
王钦站在外面,倚着驾驶位的车门,正在抽烟。
她揉了揉眼睛,感到不可思议。
他会抽烟吗?
他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或者,他们在一起之前,他其实是会抽烟的?
还是她认错了人?
她回到房间里,找到手机,关闭飞行模式。
信号接通了。
短信提示里出现了好多未接来电。
她一条一条翻下去,有宫筱筱的,有江千的,有叶飘零的,甚至还有洛凝殇的。
她没告诉任何人自己的去处。
关北则默契的替她隐瞒了踪迹。
如果不开机,没人能联系到她。
但她没看到那个号码。
那个她想看到,却又怕见到,渴望却又不知如何面对的号码。
她拿着手机,挪到窗边,看着楼下那倚着车门的身影,彷徨难安。
二十一层。
太高,以至于她看不清那人的脸,也无法确定那辆车究竟是不是她熟悉的那辆。
她不知自己犹豫了多久。
直到关北回来,陪她一起吃水果、看电视、打游戏。
关北甚至给她买了麻辣鸭脖。
她一边吃,一边看关北的训练录像。
他们好像啊……
关北打野的风格,真的和他好像。
宫本武藏问她为什么流泪,关北替她回答,那是辣的。
宫本武藏将信将疑的吃了一口,又吃了一口,很快也辣得直流眼泪。
临睡的时候,她又可以像小时候一样,和关北睡一张床。
她照例穿关北的睡衣。
关北比她高十厘米,衣服永远比她大一号。她穿着关北的睡衣,看着盖到手掌的衣袖,想起王钦可以将她的手彻底盖住且还长出一截的衬衫,心里闷闷地疼。
她走到窗边,天已经完全黑了,众星捧月。
星星有那么多,少一个又何妨?但月亮只有一个。
在这不算陌生、却不是家乡的城市里,万家灯火,却没有属于她的那一个。
微弱的路灯光芒里,行道树不言不语。
多少个绝望的夜,无处可归的旅人或是清醒或是烂醉的坐在路边,在行道树的庇护下,泪流满面。
她垂眸。
看见那个白天停着那辆让她心神不宁的车的位置,有火光忽明忽暗。
她的手机里有很多未接来电,但始终没有他。
他的反应让她不由得心慌:难道,是她错了么?
或许吧。
老一辈人的事,是不该算到他的头上的。
更何况,当初离家参加项目,是爸爸妈妈的选择。
没人威胁,也没人强迫,是他们选错了路。
可她依然难以释怀。
洗漱之后,她躺在床上,拉着关北的手,忽然感觉好孤单。
她从后面抱住了关北。
她发现关北的肩膀好柔弱。
关北转过来,拉着她的手。
“床好窄。”她害怕这窒息的安静。
关北往床边挪了挪:“毕竟是单人床嘛。”
“可是以前也这样睡啊。”就没觉得挤。
“因为以前是小孩子啊。”
韩雨琪愣了愣。
上次和关北谁在同一张床上是什么时候?
五岁?
还是六岁?
后来关北出国读书,她们便很难再见了。
可既便如此,依然如此亲昵,毫无生疏可言。
“那个……范羽找不到你,便找我了。”
韩雨琪心里一慌:“表哥知道我跑出来了?”
“楚云晴知道,他自然也会知道。”关北怕刺激到韩雨琪,没再强调这两人的情侣关系。
韩雨琪心里咯噔一下:表哥不会去找王钦的麻烦吧?
然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还是在第一时间想到了他。
“他问我是不是王钦惹你了。”
“没有!”韩雨琪不知不觉间提高音量:“别让他插手!”
“他让我转告你不要怕,如果有人敢欺负你,他——”
“没人!”韩雨琪打断:“他这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毛病就不能改改?谁都敢惹,他就不怕我——”
戛然而止。
她忽然意识到,当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想的是若是表哥伤了他,她必不会善罢甘休。
可是对他呢?
她这绝不善罢甘休的狠劲儿哪去了?
她性子里的那些刺,究竟是被他宠得融化了,还是被他磨平了呢?
她轻轻的皱了皱眉:“北北,我以前也这样软弱么?”
关北沉默良久:“你这样挺好,以前的性子,太让人心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