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着宫灯的大殿,天青色的宫砖流转着宫灯散落下来的碎光,潋滟的似是夏夜星空的星辰。细细碎碎的,没在于绯诗的眼中,映着殿内四根高到房顶的红漆梁柱。于绯诗惶然觉得,什么东西在慢慢的崩塌。
看着柳烟儿得意洋洋的笑脸,于绯诗不见害怕的浅笑出声,
“杀人嫁祸这种事情,在宫里从来都不少见。妹妹何以借着一具尸体,就能定下本宫的罪呢?”
似乎早就料到于绯诗会有这样的推脱,柳烟儿眯着清潋的水眸,红唇微微一启,
“就知道姐姐不会这么轻易认罪,来人,带进来。”
推推拉拉中,一个面容稚嫩的小太监被推入殿中。怯生生的抬头看一眼柳烟儿跟于绯诗,“噗通”一声跪到两人跟前,
“奴才见过柳妃娘娘,见过于妃娘娘!”
没等的于绯诗做声,柳烟儿先一步开口,
“不必多礼,起来吧。”
等的小太监站起身,于绯诗才抬起眼眸,打量着身前的人。他穿着宫里最为低等的内侍方穿的宝蓝色宫装,双手交叠在身前不停的摩挲着,身子不住的轻颤。不难看出,他心中的害怕。
缓缓的站起起身,于绯诗走到小太监身后,围着他转了一圈,清缓开口,
“你是哪一宫的奴才,本宫并没有见过你!”
“回娘娘。”被于绯诗一问,小太监轻颤的身子抖的越发厉害,连口舌都不利索起来,
“奴才名叫小韩子,一直在御花园打理,是花匠。”
“哦。”回应他的回答一般,于绯诗淡淡一应。没再接话,生怕于绯诗将小太监逼的忘了之前的茬儿,柳烟儿也站起身来,轻轻张口,
“来,小韩子告诉于妃娘娘,刚在长门夹道,你看到什么,又听到什么?”
被柳烟儿一喝,小韩子颤抖的声音猛不丁再次跪下去,
“今晚奴才奉柳妃娘娘之命,跟柳言姑娘一起将柳妃娘娘喜欢的那株海棠送到玉宸宫。经过长门夹道的时候,看见于妃娘娘在跟一个宫女说,说……”
“说什么?”着急着小韩子把话说完,偏偏他在关键的时候却是卡了壳儿,柳烟儿倒是有些急了,厉问一声。
小韩子一害怕,颤颤惊惊的呼出声,
“说什么那宫女如果不死,于妃娘娘之事就会公诸于世,她冒不起这个险。然后,然后于妃娘娘还,还掐死了那个宫女。”
“你可是想清楚了,随意污蔑宫妃可是大罪。你现在悔改,还来得及。”尽管小韩子句句将自己置于死地,于绯诗仍然是一脸的不动声色。看着小韩子的眼神,有着怜悯,
“这宫里头的人,谁能没个把柄在人家手上。只是若真是那般不开窍,做了不该做的事情。真真是无可救药的呢!”
一字不落的听下于绯诗的话,小韩子的身子抖的越发的激烈,连牙齿都在不停的颤抖着。
“行了姐姐,你就别在这儿危言耸听了。”害怕于绯诗真把小韩子吓的口不择言了,柳烟儿急忙出言,阻止下于绯诗。
“妹妹,难道这就是你所谓的证据么?宫中宫女太监众多,说句不好听的,妹妹你想让一个太监宫女听你的话,还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不理会柳烟儿语句里的阴谋,于绯诗冷冷瞅过一眼,走到椅子边,自顾坐下来。
“姐姐别急,想定姐姐的罪,自然是得要让姐姐心服口服。”无视着于绯诗话里的质疑,柳烟儿同时转身,在于绯诗身旁坐下。转头看了看柳言,只见的柳言拍了拍手,一个穿着绿色宫装的宫女在两个身形要高大些的宫女的推扯下,畏畏缩缩的走入芳华宫中。
低着头,走到柳烟儿跟于绯诗跟前,屈膝跪下,
“奴婢给于妃娘娘,柳妃娘娘请安。”
“起来吧。”于绯诗与柳烟儿百无聊赖的开口。
宫女依着两人的意思,站起身。于绯诗抬头望向宫女的面容,依稀觉得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想了一会儿,还是没有想起来。
索性不再去想,等着看柳烟儿一行能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没有让于绯诗失望,其身后,穿着碧绿色宫装的宫女立即从云袖里头掏出一面丝帕。帕子上用水色丝线绣着一个“诗”字,恭恭敬敬的,宫女将丝帕送到柳妃的面前,
“启禀娘娘,于妃娘娘曾跟我家娘娘合谋,这是于妃娘娘给我家娘娘的信物,以示诚意。”
听完宫女的话,于绯诗终于想起,眼前的这个小宫女,是音嫔宫里的人。难怪自己会觉得她极其眼熟。
接过宫女递过来的丝帕,柳烟儿拿着挥到于绯诗跟前,
“如今,姐姐可还有什么好说?”说完,转头满意的看了看递给自己丝帕的宫女一眼,颔了颔首,
“你做的很好,明晓本宫定会赏你的。”
“多谢娘娘!奴婢只是做奴婢应该做的事情,音嫔娘娘假怀龙子,欺君犯上。而于妃娘娘参与其中,理应同罪。”得到柳妃的夸奖,明晓心中不禁飘飘然,着急着像帮柳妃。居然不顾自己身份卑微,定起于绯诗的罪来。
话没落下,于绯诗“嚯”的站起身来,抬手就往明晓脸上甩过一巴掌,
“本宫有罪没罪,其实你一介贱婢可以定夺的?好大的狗胆!”
狠厉的一巴掌,打的明晓半变脸颊都高高的肿起,碍着于绯诗的身份,委屈的泪水在眼中打转。求救一样的看着柳烟儿,始终不敢落下来泪来。
“姐姐息怒,不过一个奴才,就算她撞破姐姐的好事,姐姐也无需如此大怒。没准儿,还会落下恼羞成怒的罪名哦。还是姐姐想,再来一次杀人灭口?”接到明晓的求救目光,柳烟儿悠悠的从椅子上起身,踱步到于绯诗身边。
想起明晓对自己还有用处,柳烟儿刺着于绯诗兜着弯儿帮明晓说话。
“那倒未必哦,妹妹觉得,今日当真是万无一失?”不想让柳烟儿就此给欺压下去,于绯诗挑了挑柳眉,轻描一句。
柳烟儿惊觉疑惑,才要开口问起。
一道醇朗的男音不合时宜的从门口传了进来,
“这是怎么回事,芳华宫中怎么如此热闹?”
话音余落,一道明黄色的颀长身影已经临立在宫殿门口。炯炯有神的双目噙着似有若无的笑意,飘入殿内来。惊的殿内众人,忙忙跪身下去见礼,
“叩见皇上!”
“平身吧!”淡淡的看过场上的所有人一眼,易无风摆了摆手,踏步进来。走过织瑶的尸体旁边时,猛的拧起双眉,
“这么晦气的东西,怎么在这里?”
吓的将尸体抬进来的几个太监,忙忙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
“回万岁爷,奴才奉柳妃娘娘之命,将那贱婢子抬进来的。”
“柳妃?”不同以往一般,吟出柳烟儿的封号,易无风转眸看着柳烟儿。声音中以及眼神中都带着询问,却又不等着柳妃回答,自己又吟出一句,
“爱妃们这是唱的哪出?刚在平波湖胖,这贱婢冲撞了朕,朕一时气恼就让人将她沉了湖,怎么你们这是?”
莫名而来的一席话落,莫说是柳烟儿,就连是于绯诗也被易无风弄的一头雾水。特别是柳烟儿,僵直的跪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并不理会场上的寂静,易无风似乎看到了柳烟儿手中的那方帕子,径直的走过去,先是在堂前的软榻上坐下。敛下眸底的阴沉,再开口,
“都起来吧。”
“谢皇上!”得到易无风的命令,跪着的众人才敢站起身来。
直直的看着于绯诗,易无风从衣袖中拿出一面帕子。帕子的颜色跟柳烟儿手中的那面可谓是如出一辙,唯一不同的是,在绣着“诗”字的地方,被黑色的墨渍污了一块,根本看不到本来的面目。
不动声色的瞅了瞅于绯诗一眼,易无风又是启了启唇,
“爱妃,上次你在御书房中落下的帕子,朕不小心打翻了墨,成了这副模样。本想让人弄干净再送还给你,可宫里头都是无用的人,怎么也弄不干净。算朕的不是,回头朕再赏你一面!”
虽然不明白易无风到底唱的哪出,于绯诗不好拆了他的台,只能顺着他的戏本接着唱下去,
“陛下言重了,那是臣妾的荣光,岂敢有怪罪的道理。在这儿,臣妾先谢陛下赏了。”
将话说完,于绯诗故意投给柳烟儿一个挑衅的眼神,在柳烟儿的气愤中,迈开碎步走到易无风跟前,拿回手帕。
等的于绯诗回到堂前,易无风抬起想起来,要问芳华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忘了说,两位爱妃这是……”
看着易无风眼前的架势,柳烟儿清楚的明白想定于绯诗的罪已经不可能。她本想逼得于绯诗认罪后,再去将易无风请过来,抓个人赃并获。如今看来,一切都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同时又害怕着被于绯诗反咬一口,柳烟儿抢在于绯诗前头,开口,
“回陛下,是这样的。臣妾宫里的宫人无意瞧见姐姐跟织瑶不知道在说什么,误以为姐姐是在杀人灭口。如今看来,是误会一场。”
“什么杀人灭口?”听下柳烟儿的话,易无风的眉眼拧出厉色。
看的柳烟儿心中一寒,强行做着镇定,回答,
“前些日子不是查出音嫔假怀龙胎么,恰巧明晓手中有一条跟姐姐一模一样的丝帕,臣妾就以为姐姐也是音嫔的同党。现在看到姐姐的丝帕在陛下手中,看来是臣妾误会姐姐。真是对不住,姐姐千万别怪罪妹妹才是。”
不想在易无风面前失了自己的风度,柳烟儿说着,转身给于绯诗鞠了一躬。
无心与柳烟儿刁难,于绯诗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
“妹妹客气了,既是误会,解开就好。”
“那就多谢姐姐了。”又是福身一礼,柳烟儿答。
见两人已经冰释前嫌,易无风眼中流转过淡然的松懈。看了一眼还躺在殿中的尸体,瞟过玉公公一眼。玉公公立刻会意,命人将尸体抬了出去。
等的尸体已经被抬起,易无风才是站起身,
“好了,天色也已经晚了,烟儿就别打扰于爱妃休息了。来,跟朕回玉宸宫吧。”
“是,臣妾遵命!”听的易无风说要去玉宸宫,柳烟儿心中计划被破坏的不悦瞬间消失的烟消云散。欢欣的朝着易无风福身一礼,欣然回答。
“那还不快走。”几乎是看也不看于绯诗一眼,易无风先提步走了出去。
“好。”再也顾不得于绯诗,柳烟儿也抬起脚步,跟上易无风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