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泽纹丝不动,眉眼冷淡,不轻不重道:“太子爷已经醒了,叫人进来。”
阿浔微微一怔,端着水的手有些无所适从,却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囧囧自己把水喝了,转身去叫人进来。
转身之前,她偷偷瞧了一眼南川。
尊贵的太子爷对于玄泽淡漠的有些过分的态度,好像并不愤怒,俊秀的脸上只有一丝无奈的苦笑。
无奈的苦笑……这表情有点微妙哦。
阿浔带着满腹疑惑的叫了人进来。
皇后娘娘被宫女扶着冲在最前头。
阿浔赶紧侧身让到一旁,眼前着金黄色龙袍从她眼前闪过,她才低着头,跟个小太监似的默默的跟上。
内殿里,南川的床榻前差不多被围了三层。
最里面是皇后娘娘,其次是国君,最后外面一圈是宫女内侍啊之类的……
所谓众星捧月,也不过如此了。
玄泽退到了人群外,背脊笔直的坐在轮椅里,深刻英俊的侧脸看不出一丝情绪,阿浔轻手轻脚的移他身边。
她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可是却发现他的视线太深邃悠远,好似藏了太多东西,沉重又晦涩。
阿浔一愣,讪讪的闭上了嘴。
……
太子爷醒来,而且这次体内的毒彻底解了,皇后娘娘喜极而泣,一副要大赦天下普天同庆的模样。
国君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朝儿能够没事,多亏了你。”
他如释重负的笑了笑,抬手想要拍一拍玄泽的肩膀,手落至半途,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有些尴尬的收了回去,负到了身后。
玄泽仿佛没察觉到国君的小动作,他微微仰头,淡淡道:“不是我的功劳,是我家徒儿的。”
阿浔听了这话,顿时有种“吾心甚慰”的错觉——这个师父她没白拜。
国君笑了一声:“既然如此,那便好好赏赐你的徒儿。”
他看向阿浔,严肃道:“你想要何赏赐,尽管开口。”
很好,千等万等的重头戏终于来了。
阿浔心下一喜,她才不懂什么叫客气呢,果断的就开口了——
“陛下,您可以收回……”
“陛下,赏赐先欠着吧,我家徒儿现在没什么好求的,等到日后她遇到了难事,再来请陛下隆恩。”
男人就这么低沉又平缓的截断了她的话,顺带替她暂时性的拒绝了国君的赏赐。
阿浔:“……”
弑师什么的会判株连九族么?
她真的快要抑制不住她的一腔怒火了。
谁说她没有所求啊!
她有啊!她要让国君把她和祁天启的赐婚给收回去啊!
从皇宫离开的时候,阿浔独自一人走在最前头。
昂首挺胸,两只小短腿倒腾的贼快,稚嫩又娇俏的小脸紧紧绷着,一副急着要找人决斗的模样。
玄泽落后她几步,不急不慌的走着,幽暗的瞳眸不偏不倚的一直定格在她身上。
纤细柔软的背影远远就透着一股怒气。
他气定神闲的看了会儿,忽然加快了速度,赶到了她身边。
“在生气?”
男人低沉又淡然的问,本就不太高兴的阿浔更加生气了,脸一撇,愤愤道:“没有啊,就是觉得师父大人可能真的要为我的后半生负责了。”
男人微微敛眸,淡定依旧的问:“何出此言?”
“我想和国君说撤销我和祁天启的婚约来着!”
阿浔转过身,鼓着白嫩嫩的脸颊,居高临下的看着英俊的男人,要不是为了形象,她真想叉会儿腰。
“现在好了,师父您给我一口回绝了。还说等日后遇到了难事再说,还要等什么日后啊,我爹马上就回来了。万一我和祁天启的婚事没有黄的可能了,我一定就赖上师父你啊!”
不带喘气的说完,她抹了把脸,红嘟嘟的唇撅的老高。
那模样俨然就是个骄纵的孩子。
她家小徒弟这样……祁家还坚持娶回家,挺有勇气的。
玄泽仰脸看着她,低沉的嗓音里染了层薄笑,“别生气了,我不让你和国君说,自然有我的理由。”
“什么理由?”
阿浔气哼哼的问,在他要张嘴说话之前,翘着小下巴补充了一句,“不许说让我不管。”
玄泽哑然失笑。
他顿了顿,淡淡道:“我推演过祁天启的八字星宿,他命中的眷侣不是你。”
区区凡人,怎么会有资格娶她?
阿浔微微一愣,红润的小嘴巴微张,好半晌没说出话来。
她坚决不会质疑她家师父的算命技能。
顿时心下一松,有种压在心口的石头被人挪了……一半的感觉。
她想了想,好奇的问:“那祁天启命中的眷侣的是谁啊?”
“天机不可泄露。”
男人眼帘微掀,一本正经的道。
阿浔:“……”
泄露的天机多了,容易遭天谴。
就像前世,她的师父告诉她,干他们这一行其实风险很高。
他们圈子里那些真正的玄学大家,大多三弊五缺。
算得了别人的命运,改得了别人的运势,却抵挡不了上天对他们自己的惩罚。
大概,人在上天面前,总是输的那方。
天命不可违。
所以……逆天改命其实天方夜谭吧。
……
三天后,忠武大将军蒙云飞终于到达帝都。
蒙家派了几个抬小轿子的家丁和伺候她的丫环来接阿浔回府。
阿浔有些受宠若惊。
老国师大人葬礼那天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除了当时蒙清瑶在场安慰了她两句外,蒙家完全没有派过一个人来看她,连句问候都没有。
国师府前厅里,玄泽淡漠看了一眼毕恭毕敬站成一排的家丁丫环,抬手招了招坐在下首的小少女。
“阿浔,过来。”
阿浔一贯心宽乐观,对于他师父在国君面前坑了她一把的事情,已经不放在心上了。
此时他温柔的叫她,她屁颠屁颠的就过去了,睁着明净的双眸,问:“师父,您有什么要交代我的吗?”
毕竟是拜他为师后,第一次回府。
就像在寄宿学校,每逢假期学生回家,临走前,老师总会叮嘱两句的。
玄泽温淡的看着她,突然从腰间抽出了……那条打伤过她的乌金长鞭。
“这条长鞭你带在身上。”
他将卷绕在一起的长鞭放到她手心里。
长鞭明显是被人改良过。
原本从头到尾都布满了倒刺,没有可以安然触摸的地方。
但是现在……
阿浔握着平滑的末端,不自觉的摩挲了两下。
有些凉凉的触感。
末端下方坠了一块玉佩。
她将玉佩托进手心里,细细的看了一眼。
玉佩一面雕了一朵栩栩如生的海棠花,另一面刻了一个俊秀雅致的“浔”字。
阿浔呆了一下,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
她紧紧握着玉佩,有些恍惚又有些别扭的问:“这长鞭和玉佩?”
玄泽偏头,直直的和她疑惑的视线对上,清隽的脸从容又冷峻。
他抿了抿唇,淡淡道:“早在你拜师的那天,就该给你见面礼的。”
黑眸垂下落在长鞭上,静了片刻,他又接着道:“这条长鞭是很好的防身武器,也很轻便,待你从将军府回来,我会完整的教你一套鞭法,至于玉佩……它和长鞭很配。”
阿浔低头看了一眼。
恕她没看出来月白与青翠交织的玉佩和乌金色长鞭到底哪里很配了。
不过直男的审美嘛,不能要求太高的……
阿浔又掂量了两下长鞭,手里一刻不停的摸着玉佩,她咬着唇,压下心里沸腾的雀跃。
矜持的软声道:“谢谢师父,我会好好用的!”
“嗯。”
男人微微颔首,几不可闻的应了一声,浓而密的长睫毛垂下,遮住了眼底的辉芒。
阿浔笑靥如花的将长鞭收好,手偶然摸到了一直被她随身携带的解语铃。
脑子里蓦然想起了少年芭蕉对她说过的八卦——
你是解语铃的铃主,只有铃主才能唤醒解语铃。
垂在身侧的手指无声的攥紧,她咬了咬牙,到底还是迟疑的开口道:“师父,有一个问题,我一直都很想问您。”
男人保持着垂眸的姿势,未动,淡淡道:“你说。”
“您听说过解语铃铃主吗?”
空气一下子静下来,仿佛有片刻的停滞。
玄泽沉默着,阿浔也不催促,无言的看着他,胸腔的心跳却不由得一下快过一下。
好一会儿,男人才抬头,下巴的弧度显得特别的冷毅,投向她的目光漆黑深邃,透着一股淡漠,却也格外专注深沉。
他平静的道:“《九州四海志》中有过记载,传说第一任铃主是世上第一株修得人身的海棠花,第一任铃主……过世之后,解语铃也随之消失,后来不知为何又出现在人间,被选为铃主的人大约也只是因缘际会罢了。”
……
小轿子在将军府前停下。
角度稍微歪了下,阿浔在轿子里踉跄了一下,小脸扑腾一下贴上了轿壁上的小窗口。
她揉了揉微微泛酸的小鼻头。
有种爆粗的冲动。
她在蒙家果然没什么地位,就算表面上派了几个人来接她,这些人对她也是不放在眼里的,觉得她是可以随便对待的。
从轿子里出来的时候,轿子边候着的小丫环一动不动,只冷淡道:“小小姐,咱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