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漠的都城叫做天心城,位于中心偏北地带,距离迷路镇并不算太远,队伍走了差不多十天后在傍晚抵达了城外七十里处。
七十里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继续走的话大概半夜也能到达天心城。但傅亦寒还是下令停下休息一晚,等明日再进城。
而对于夕和他们来说早一天晚一天也都没区别、无所谓,马车停下了他们就休息便是。
或许是因为长久以来的心愿已了,心里的石头放下了,自打离开迷路镇、上了北上的路后,夕和就变得很渴睡,坐在马车里的大多数时间都是在睡觉,而且睡眠质量超级好,几乎不做梦。
只是偶尔睡醒的时候有些烧心的感觉,不过也都不严重,过一会儿就能好,所以她也没有在意,权当是睡得太久了的缘故。
这会儿吃了晚饭,她又觉得困了,便先抱着小鱼回到了马车里睡觉。而傅珏则与几月之前的某一日夜里一样,又和傅亦寒两人坐在了一簇篝火的两边。
傅亦寒坐在一棵树下,背靠着树干喝着酒,隔了一会儿神态慵懒地开口询问傅珏:“彼时刚入春,如今却已入了秋,匆匆几月就这么过去了。堂兄可考虑好了?”
傅珏手执一只盛着碧绿茶汤的瓷盏,指腹于边沿轻轻摩挲,眼睛则看着面前跳跃的火焰。他没有立即回答,停顿了片刻后方才答道:“我尚未看见苍狼星。”
傅亦寒闻言,抬头一看夜空,虽然繁星点点,却真的未见那颗最亮的苍狼星。他方才记起苍狼星虽为北漠守护星辰,北漠境内各处可见,但在入秋之后到入冬之前,这颗星是会藏起来的。
他笑了笑,灌了一碗酒入喉,说:“无妨无妨,我有耐心,也有信心,堂兄且再考虑便是。”
傅珏没有再多言,饮下杯中茶水后便起了身回马车里去了。
第二天,因为睡得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夕和便在傅珏怀中醒来了。难得她比他醒得要早,难得能看到他清晨的睡颜,她索性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细细打量着他的每一分模样,然后暗暗镌刻进心里和脑海里。
看着看着,她突然听到沉睡中的傅珏呓语了一句,她脸上的笑一下就僵在了嘴角。
他的呓语只有三个字,是一个名字,一个让她不想去在意却不得不在意的名字——小鱼儿。
她原以为不管那个叫做小鱼儿的女孩和他有过怎样的曾经,不管小鱼儿是否真的早已离开人世,他们之间都已成了过去,而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得足够久了。小鱼儿是他的回忆,她殷夕和才该是他的现在和未来,不是吗?
可为什么,本该停留在回忆里的人成了他的魂牵梦萦和念念不忘?那她算什么,替身还是慰藉?他说爱她,她相信,可这份爱真的是因为她是她吗,还是移情?
或者,他爱她,但远不及心底的那个小鱼儿,她只是第二顺位的人罢了。这是不是意味着,不管她怎么努力,其实永远都赢不了一个死去的人,永远都无法拥有他全部的心?
夕和突然觉得很是难堪,也觉得心痛难忍。她轻轻推开了他,从他怀中脱身出来,然后下了马车,独自一人坐在不远处的一棵树的阴影下。
前夜睡在树上的傅亦寒听到一点动静,警觉地睁了眼,再朝下看去,便见到了一脸落寞的夕和。见到是她后,他张口便欲叫上一声“堂嫂”,但眼神却更快地扫到了她满身的伤感,这两个字便堵在了喉咙里,叫不出来了。
她怎么了?为何会露出这样伤心的表情?是傅珏欺负了她?这可真想象不出来。傅亦寒脑子里闪过几个念头,然后索性把手一支,撑起半个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想看看她等会儿是不是就该落泪了。
但过了好一会儿,她虽然面带落寞、满身伤感,却始终没有落下泪来,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望着远处,似乎在想什么。等破晓的阳光渐渐驱散了晨间的雾气,她才站起身来,拍了拍裙摆上沾着的尘土和落叶,举步走回了马车。
傅亦寒翻身下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突然生出了一丝心疼。但他立即便将这点陌生的情绪掐灭,同样转身回自己的马车去了。
傅珏醒来后第一时间察觉到夕和情绪不对,整个人异常低落,还对他有些不动声色地抵触。他不知怎么了,紧张地拉她到身边问她,她却也只是敷衍地笑笑说昨夜里没睡好而已。
夕和坐在车窗边上,支着头看着窗外,脑子里一团乱麻。她的逻辑思维一贯来都很好,很多事即便一次理不清楚,多理两次就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
可唯独他、小鱼儿和自己三个人之间的关系,她却几次都理不清,而且越理越乱,甚至潜意识里在逃避,不愿意去整理。她是真的怕一直以来都是她在自欺欺人,怕是自己不愿意承认傅珏心里始终都有另一个人,怕去确认来的结果不是她想要的,也不是她能承受的。
可不确认的话,她依旧担惊受怕,怕到了她白发苍苍,他嘴里念的名字依旧不是她,也怕小鱼儿没死,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回来彻底从她身边抢走他。
傅珏本来看她不愿说,便想等晚些时候再问,可看她的精神实在不好,他没一会儿便忍不住了,放下手里的书册,朝她招招手,“夕和,过来。”
夕和回过神,转头看向他,却没有动,只是敛去了眼里的情绪,带上浅薄的笑意,问:“怎么了?”
傅珏见她如此,皱了皱眉心,主动到了她的身侧,再将人揽进了怀里。感觉到她挣了挣,他的心里越发慌了一分,揽着她腰际的手臂收紧了些。
“夕和,你到底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我不是说了昨夜没睡好而已。”夕和回答后再次挣了挣,想从他怀里出来,“我真的没什么,你看书吧,不用理我。”
“不对,你在生我的气。”傅珏牢牢圈着不松手,稍稍一想后紧着眉心低头再同她说。